被迫嫁給丑夫后 第16節
清言問道:“每年他們幾家的春聯都是你寫的嗎?” 邱鶴年搖頭,“以往都是隔壁的張先生給村里人寫,前陣子他去了縣里,年前不定哪天回來了,我就給他們寫了。” 這些春聯晾干了就都送到各家去了。 下午,開始陸續有人登門,求邱鶴年幫忙寫春聯。 鎮上是有專門寫春聯的,也有賣成品的店鋪,但一個是不便宜,再者哪有家門口方便,而且李嬸他們都拿了春聯出去顯擺了,這比鎮上賣的還亮堂好看呢。 人來的多了,邱鶴年就把書桌搬到院子里,按先來后到一幅幅寫。 來的也不好意思空手,有帶雞蛋的、帶干果的、帶糖塊的,也有干脆給錢的,多了清言沒要他們的,一幅就要五十文,其實大概就是紙張和墨汁金粉的成本價。 鐵匠鋪子開在村子里,不少人看著眼紅,再說邱鶴年還是外來的,和本村人差著一層,清言明白他的心思,不指望這個賺錢,就是結個善緣。 有帶孩子過來的,幾個小孩在院子里來回跑著玩,清言挨個兒給小手里塞了一把糖,做爹娘的看見了都挺舒心。 有人空手來了,見還要給錢,嘴里就不痛不快地嘟囔著:“張先生去年給寫也只要三十文,都是本村人,寫個春聯還賺自己人的錢”。 別人聽了,不用清言開口,就給他懟回去了,“你自己出去問問,今年紙價有多貴,在鎮上買幅春聯起碼得一百文,寫這么漂亮的,兩百文都賣得,人家寫了去鎮上賣不比給咱們寫強?愿意給你寫就不錯了!” 其他人也紛紛附和。 那人不吭聲了,興許是覺得沒臉,待了一陣默默走了。 清言還看見之前打水時,碰見的那幾個嚼舌頭的老頭老太太,來了之后看到清言盯著他們看,個個臊嗒嗒的,臉上掛著笑,也沒怎么說話,交了錢拿了春聯屢屢道謝,謝完趕緊走了。 隔壁陳玉出來看了好幾次,臉上酸唧唧的。以往這熱鬧都是他自己家的,眾人眾星捧月般,如今卻成了別人家的,不免有些不悅。但他相公得貼著年根兒才能回家,這活別人干了他也不好說啥。 有人見了就隔著柵欄跟他打招呼,說:“聽說縣衙的文書病了,張先生被請過去代職了?” 陳玉頗為矜持地點了點頭,那人恭維道:“張先生文才卓絕,說不定這一代職,以后就真進了縣衙當老爺了。” 陳玉聽了臉上這才露出笑意,道:“還沒譜的事呢,到時候再說吧。” 說著,他瞅了清言一眼,那目光里全是得意之色。 哪想到清言根本就沒注意他,看樣子連剛才的話都沒聽到,陳玉登時臉色又難看下來。 清言那哪顧得上陳玉那點心思,他陷入了麻煩,來的人太多,都聽說了他是讀書人,有人等不及,提議再搬張桌子過來,讓清言給寫。 他腦子都快炸了,磕磕巴巴一個字說不出來,正急呢,身后一個低沉的嗓音適時道:“時間不早了,大家想寫什么都告訴我,今晚我寫得了,明天再來取就好。” 眾人一聽,看看天景,雖說還早,但也快到做晚飯的時間了,就都同意,紛紛離開了。 練字哪是一朝一夕能練好的,清言來這里以后天天練,雖然有進步,但想寫春聯還是差太多了。 這會逃過一劫,清言直拍胸脯。 人都走沒了,清言和邱鶴年一起收拾了東西,回了屋。 一直到把菜燉進鍋里時,清言才后知后覺好像有什么不對勁。 剛才邱鶴年的提議提得太是時候了,讓清言覺得,他簡直就像是早已洞悉一切,在故意幫自己一樣。 清言努力回想,自己都很小心地沒在對方面前動過筆,讀書時也是只聽不問,不應該露餡啊。 他坐在矮凳上,一邊拉風箱,一邊狐疑地偷偷看向身旁正在往灶膛里添柴的男人,對方的側臉在火光明滅下深沉而內斂,湖水般的眼眸里,好像蘊藏了無盡的隱秘。 清言突然想起來,前兩天兩人一起做了年前的大掃除,屋里的柜子這類的,因為比較沉重,都是邱鶴年負責打掃的。 壞了,他想起來了,他忘記把藏在衣柜里的練字紙收起來了! 第19章 動心 晚飯吃的食不知味,清言一直在偷偷觀察邱鶴年的表情,試圖從中分析點什么出來,可惜都是徒勞。 大掃除都是頭兩天的事情了,如果對方真的知道了,那也是兩天前的事了,但他一直都沒提也沒問,清言琢磨不透他是怎么想的,就更加心虛。 晚上睡覺前,當邱鶴年把讀到只剩一個尾巴的《山河記》拿出來時,清言的心虛簡直達到了頂點,他連裝都裝不下去了,躺下鉆進被子里,說困了就假裝入睡了。 他背對著男人,聽見對方放下書時書頁輕微的嘩啦聲,然后自己身上的被子被往上拉了拉,之后,身后的人下了床,清言聽見對方的腳步聲離開了屋子,屋門被打開又合上,油燈也被帶了出去,屋子里徹底暗了下來。 清言翻了個身坐起來,見燈光朝王鐵匠那屋去了,興許是怕影響自己睡覺,去隔壁看書去了。 清言咬了咬唇,又躺下,心里胡思亂想,盡管如此,來這里以后睡眠就很規律,夜里又實在安靜,過了一陣,他就真的睡著了。 他睡著之前,也沒見男人回屋。 第二天一早吃過飯,來取春聯的村民就陸陸續續登門了。 邱鶴年給那些人發春聯,清言就在外屋和面發面,再有兩天就除夕了,他準備蒸些饅頭、豆包凍上,這樣過節期間的主食就不用頓頓做了。 他還把成親時吃剩的紅糖找了出來,順便蒸了幾個糖包。 外頭漸漸沒人說話了,清言擦了手,出去跟邱鶴年一起把院里的東西收拾了,剛收完,就聽見隔壁李嬸家門口有人進來,李嬸風風火火地從屋里出來,一口一個閨女、姑爺的迎了出去,還能聽見有小孩子的聲音。 一大家人在門口熱鬧了一陣,就一起進了院子。 清言隔著柵欄笑道:“這是蘭姐和蘭姐夫回來了!”邱鶴年也沖那邊點了點頭。 叫蘭子那女子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高興地走到柵欄旁,驚喜地上下打量清言,沖邱鶴年道:“大郎真是有福了,瞧這小哥兒長得多俊!” 李嬸在旁邊道:“那可不,這十里八鄉的,就數清言長得好。” 清言不好意思地笑笑,乖巧道:“蘭姐好,我叫清言。” 蘭子越看他越滿意,隔著柵欄拉著他的手道:“清言,一會和大郎一起到家來,啊,陪jiejie姐夫嘮嘮嗑。” 清言答應了,說一會得空就過去,蘭姐夫抱著兩三歲的孩子,性子看著偏內斂,簡單打了招呼,也進屋去了。 清言和邱鶴年估摸著時間,等午飯時候過去了,才拎了東西去了隔壁李嬸家。 進屋時,果然飯已經吃完了,李嬸和姑爺在廚房收拾,蘭子正給小女兒一勺勺喂飯呢,不過這孩子顯然不大買賬,繞著凳子跑來跑去,好半天也吃不了一口,給蘭子氣得夠嗆。 見他們過來了,李嬸忙打發姑爺去陪客人,自己忙著泡茶端過去。 蘭姐夫招呼邱鶴年坐在窗邊的八仙桌旁,兩人都不是多話的人,坐那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倒也都不尷尬。 蘭姐則叫清言進了里屋,關上門指著小女兒低聲道:“都是我婆婆給慣的,天天不吃飯,瘦得跟猴兒似的!” 清言笑道:“哪里像猴兒,多漂亮的閨女啊!”說著,他從胳膊提著的籃子里取出個小布袋,從里面掏出個銀鐲子,蹲到女孩面前給她戴上了。 蘭姐見了一個勁兒說使不得,清言坐回椅子,說:“怎么使不得,這么好看的閨女就得打扮得漂漂亮的!” 門板響了一聲,是李嬸進來送茶水,一眼就看見了外孫女小手腕上的銀鐲子,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嘴里責備著清言外道,眼睛里卻全都是高興,拿著孩子的手腕子看了半天,直說這鐲子做工好,精致又亮堂。 李嬸沒說幾句話,就又去廚房忙活去了。 清言把籃子里還熱乎的糖包拿出一個來,叫那還圍著凳子不肯吃飯的孩子過來,掰開糖包給她看,紅糖化成了水一下子就流了出來,清言趕緊撕了一塊糖包的面團部分蘸了上去,遞到女孩面前道:“來,張嘴,嘗嘗看。” 這孩子覺得挺新奇,乖乖張了嘴把那塊甜面團吃進去了,吃完了眼睛一亮,“還要。” 清言笑著把剩下的糖包遞給蘭姐,讓她一口口喂孩子,這次不圍著凳子跑了,老老實實坐凳子上把糖包吃完了。 蘭姐自己也撕了一塊嘗了嘗,夸贊道:“清言的手藝真好,這糖包蒸的又香甜又松軟,好吃。” 清言自謙,“就隨便瞎做。” 蘭姐說:“我做飯就不行,家里都是公公和他掌勺,”她指了指屋外的方向,“我娘的廚藝挺不錯的,可惜我一點天分沒遺傳下來,興許是像我爹了。” 清言說:“李嬸做什么都好,我就沒見過她不會的。” 蘭姐挺驕傲,揚著脖子說:“那是,我娘以前是在郡上老爺家的府里做過事的,伺候那家的大小姐,那可是緊俏的好活,沒點能耐根本靠不上前的,那時候可老風光了!” 清言納悶,“那后來李嬸怎么來了咱柳西村?” 蘭姐晃了晃手,“還不是我爹,他在老爺家當先生,當了沒幾天看上我娘了,就把我娘給拐到老家這里來了。” 聞言,清言怔了一下,說:“秦叔不是賣皮子為生嗎,原來竟是讀書人嗎?” 蘭姐說:“他就是讀書人,前些年村里的孩子都是他教的,他走了以后,那位張先生才來的,賣皮子就是做個閑暇時的小生意,多些賺頭。” 從李嬸家回了家,清言腦子里還在琢磨,蘭姐臉側的那列字一個勁在他腦仁里晃,“秦蘭,南惠縣知縣秦涼川與李喜珍之女,仁和堂少東家任孝之妻。” 這是他見過最長的人名簡介。 “秦涼川原來是讀書人,那他當上知縣似乎也不是完全沒可能了。”清言暗自思忖,在腦子里下意識編排出一個陳世美二世的場景時,他連忙晃了晃頭,“他是讀書人也還離當官大老遠著呢,別瞎想。” 回去休息了一會,下午發生了一件比較出乎意料的小事。 豆腐坊的掌柜劉發來家里了,他家現在有五六個村民在打葉子牌,嫌人不夠多沒意思,劉發就拍了胸脯來叫邱鶴年一起打牌去。 除了李嬸和王三幺家,以前邱鶴年和村民就是見面打個招呼的關系,向來獨來獨往的,這還是頭一次有同村的來叫他一起玩。 清言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這劉發家做豆腐坊,房子比別家多,早上從邱鶴年這足足拿走了三副春聯,其中一副還按他的要求用金粉畫了些金元寶、搖錢樹、大鯉魚之類的圖案,沒少費工夫,寫得了畫得了,劉發拿起來一看,高興得夠嗆,說這貼在豆腐坊大門又氣派又吉利。 他要多給銅板,清言沒要多,還是五十文一幅收的。 劉發這是念了他們的好,想要跟邱鶴年深交了。 男人打牌兜里沒錢肯定不好看,清言從里屋床底下拿了五兩銀子和一大把銅板,放進錢袋子塞給邱鶴年,說:“你去好好玩,晚飯做得了我去叫你。” 村子里管家的小媳婦多得是,劉發自己就是什么都聽媳婦的,見狀也不笑話,笑著沖清言道:“人我就帶走了,晚飯保證回!” 邱鶴年對清言說:“我走了。” 清言“嗯”了一聲,笑著把他們送出了門。 活干得都差不多了,清言一下子閑了下來。 他給里屋火墻邊的小雞仔喂了小米,想了想,還是去隔壁屋練字去了。 不管邱鶴年怎么想,他這字還是得盡快練出來才把握。 去了王鐵匠那屋,清言把擦手的布巾放到一邊,給硯臺倒上水,正研墨時,他不經意地往桌面看了一眼,登時手一抖,墨汁差點濺出來。 桌面上,幾張紙正靜靜地躺在那里,最上面那張就是他最近練的字,這張紙本該在他衣柜最底下的,現在莫名出現在這里。 而更重要的是,字的間隙間,被人用狼毫小字幾乎密密地填滿了,都是在講解清言所練字的結構和寫法。 清言凝神看了一陣,緩緩將紙張往后翻,凡是紙頁上還有空地的,都塞滿了這樣的小字,他又往后翻,翻到了最后一張,這張紙與其他不同,上面沒有他自己的筆跡,而是一張字跡漂亮、工工整整的小楷,同樣,在每個字的旁邊,用狼毫寫了臨摹的注意事項。 這字體清言已經看熟悉了,昨天和今天交付出去的春聯他都一幅幅仔細看過,正是邱鶴年的字。 原來,昨晚上他來這屋是做了這件事。 一時間,清言竟突地就明白了邱鶴年的想法。 對方沒說破,就是沒打算逼問他,清言自己想說,他就聽,不想說就算。 而不論他說與不說,邱鶴年都是站在他這邊,并且會盡其所能地幫助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