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隊 第3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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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劍濤開著自己的私家車,在夜宵攤前停下,他讓程兵先下車,接著自己把車規規矩矩停到車位里,這是做了不醉不歸的打算。等程兵再看到他的時候,他手里拎著瓶不錯的白酒。 楊劍濤舉著白酒亮了亮,程兵努力想做出正常的反應,點了點頭。 “都變了,也有沒變的。” 說著,楊劍濤指了指周圍,夜宵攤發生了很大變化,更顯整潔,霓虹燈也多了些。要不是位置還在市局旁邊,程兵根本認不出來。 “楊局”的叫聲此起彼伏,看到楊劍濤到來,那些年輕警察們就像當年看到程兵一樣,紛紛站起,肅然起敬,楊劍濤器宇軒昂地回應著下屬們,而警官們都沒坐下,他們對跟在楊劍濤身后形容佝僂如小老頭般的程兵感到好奇,這里沒人再認識他。 如果沒有926案的話,現在享受下屬們招呼的是否會是程兵自己? 外人可能這么想,但程兵從來沒想過,十一年前,那一聲聲此起彼伏的“程隊”已經完全能夠滿足程兵了。他再次堅定地對自己說:我不后悔。 兩個人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楊劍濤把白酒放在桌面上,依然在跟程兵介紹:“大家對這里有感情的,就和市政的打了聲招呼,這店算留了下來……” 剛坐下,銅錘老板就一顛一顛,一路小跑過來。 “楊局,過來了……怎么也不提前打個招呼,我好給你留位置……” 話說到一半,銅錘整個人愣在原地,又像是被人突然當頭澆了一盆水,他打了個哆嗦,一邊仔細辨認,一邊小聲確定:“你……你是……程隊?真是你?” 程兵露出了一個內容很豐富的笑容:“銅錘,是不是我老了太多,認不出來了……” 銅錘有些羞怯地撓撓頭:“沒沒……都挺好吧?” “敘舊等會兒,一起來喝點。”楊劍濤輕輕一擺手,“銅錘,先給我們上點吃的。” 銅錘一拍腦袋,接著連忙點頭,嘴里感慨著什么,轉身去忙活菜品了。 “這酒可是我藏了好幾年的,”楊劍濤擰開瓶蓋,一股酒香飄出來,程兵想伸手,被楊劍濤拒絕了,楊劍濤自己把兩個人的酒杯斟滿,“咱倆今天把它干了。” 第一杯,二人一飲而盡。 楊劍濤抹了一把嘴:“王二勇我們還在找。現在攝像頭全國聯網了,他跑不了多久了。我們一直沒放棄抓他!” 程兵點點頭,他現在不太在乎了,回歸社會,人情世故對他來說是更重要的事:“今天又給你添麻煩了。” 楊劍濤沒接話,而是自顧自喝了一口,另起話題:“老程,我楊劍濤很少服人,你是一個。無論是出事前,還是現在。我很高興,你終于放下了。說實話,今天也不怪那幾個后生認錯你,你看看你現在這樣子,說句不好聽的,誰還認得出你是當年鼎鼎大名的程兵?” 程兵干笑了一下,做了個“我會改”的表情。 氣氛一下有點尷尬,兩個人都望向銅錘的方向,等著他上菜,只見他身邊跑出來一個小男孩。程兵感慨道:“轉眼銅錘孩子都這么大了。” “娶了個寡婦,當了現成的爹……”楊劍濤搖搖頭,小聲解釋了情況,繼續著繼續剛才的話題:“一個刑警隊長被認成了逃犯,逃犯卻不知道在哪逍遙快活……” “等會兒!” 程兵突然按住了楊劍濤給自己倒酒的手。 “你剛才說什么?” 楊劍濤愣愣地看著程兵:“我說逃犯不知道……” “不是這句!”程兵急促說道,“上一句。” “我說,娶了個寡婦,當了現成的爹……” 這句話如一顆子彈擊穿了程兵的腦海。 “你想沒想過有可能是因為他不再作惡了,他想變成好人……” 這是蔡彬說的。 “沒有誰能活在真空里。” 這是程兵自己說的。 “娶了個寡婦,當了現成的爹……” 這是剛才楊劍濤說的。 三句話不停在程兵的腦海里碰撞,糾纏,融合,最終炸成了2011年春節,沈陽大街那樣的煙火。 程兵的四肢被震到無法控制地抖動,他哆哆嗦嗦掏出隨身帶的破舊筆記本,查找起來。 楊劍濤拉了一把程兵:“你干嘛?” 程兵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筆記本上,說話都斷斷續續的。 “忽然想到點什么,你等我會兒……” “糊弄鬼呢!”楊劍濤突然破口大罵,“還隨身帶著這個筆記本,當初我是二大隊隊長的時候它就不離你身,你還說你放下,就是糊弄鬼呢!” 罵到最后,楊劍濤居然笑了起來,那笑里是對程兵倔強的無可奈何,也是對程兵堅持的無比佩服。 最后,楊劍濤嘆了口氣,朝程兵比了個大拇指:“我去走個腎。” 楊劍濤起身上廁所,程兵在自己密密麻麻的記錄中查找。 一個記錄讓他屏住了呼吸。 那是曾被他重點標注過但又劃掉的一個地址。 德陽,空調公司。 “這有點像在我們這里干過的一個……” “是叫王凱嗎?” “不是,姓趙的。他的郵寄地址我倒有,給他寄過次東西。” “他現在人還在你這兒嗎?” “不在了,他在我們這干了沒多久,就去貴州了。” “知道他為什么去貴州嗎?” “他媳婦是貴州人。” “他結婚了?” “對啊,還有個五六歲的孩子……” “那應該不是,謝謝你啊。” …… 楊劍濤解手回來,一愣。 餐桌上空無一人。 程兵不見了。 第十章 落網 臺平市長途汽車站。 仍在三大隊時,這兒幾乎是程兵的第二辦公室。這里是防止嫌犯越出臺平的墻,也是逃犯返回時收緊的網,撒網、布控、圍追堵截……程兵和當年的車站工作人員配合,讓一個又一個兇犯認罪伏法。 蕭瑟秋風今又是,換了人間。當初的工作人員都換了一茬,程兵的身份也發生了掀天揭地的變化。除此之外,作為人的載體,車站本身也逐漸式微。車站是三層建筑,原本一層被候車室布滿,剩下兩層全是工作人員的辦公室;現在,一層一半是候車室,另一半是商區,而二三層大部分空間也外租給了小型公司。四通八達的交通網被呼嘯而過的高速鐵路折斷四肢,2002年,這里甚至有直達北京的長途大巴,而現在,車票上的目的地大多是最近擁有高鐵站的城市,和一些鐵路無法觸達的角落。 時代成了篩子,留下了那些原地躑躅的人們,他們蜷縮在車站過道、售票處和候車大廳,和車站一起迎接注定消亡的命運。 坐車的人少了,但車站可用面積也小了,所以站內還是顯得人流攢動,那些席地搭攤賣各種零碎紀念品的商販都被歸攏到正規的攤位內,但煮玉米、烤紅薯和茶葉蛋的味道跟之前沒什么區別。從檢票口出來,上車前,程兵在角落里看到了一輛正等待被拆解的臥鋪大巴車。 出于安全等多方面因素考慮,國家于去年下發相關政策,全面禁止臥鋪大巴生產。這輛車車身落滿了灰,車內擋風玻璃頂部拉著一條橫幅,寫明了始發站和終點站,這紅布竟然還透亮透亮的。鐵疙瘩感受不到人的意識,整輛車似乎還是蓄勢待發,隨時準備向前沖鋒的姿態。 程兵掏出他的舊手機,艱難地給這輛臥鋪大巴拍下一張照片,像是紀念一位老朋友。 沒什么人送站,車站里也沒什么離愁別緒,乘坐大巴的大多是社會底層,收入不高的人群,生活的苦難按住他們的五官,使其變得麻木,變得遲鈍,不會生出任何與求生無關的表情。程兵跟著人群一道,在工作人員不耐煩地大聲催促下,把行李和包裹依次放到大巴側面打開的行李廂內。 “程兵!” 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 程兵猛地一回頭,就看到了慧慧,她腳上踩著涼拖,內里是一件連衣裙睡衣,外面只套了件外套,披頭散發,眼角似乎還掛著什么東西,一看就是急匆匆跑出來的。 檢票員和工作人員攔著她,雙方顯然起了爭執。 “你讓不讓我進,讓不讓我進!”慧慧的雙手失態地胡亂擺動著,工作人員都受到了擊打,旁邊的臺子也被拍得咣咣作響。她似乎是故意讓自己顯得如此瘋狂,要把沖突擴大化,如果事態進展,她不相信自己的父親能忍住不過來。她的眼神里帶著某種決絕,好像已經決定好了,一旦再站在程兵身邊,她要如拖油瓶一般掛在程兵身上,再也不會讓他離開臺平了。 可工作人員始終保持著克制,連手都沒有搭在慧慧身上。 程兵就是沒過來。 他知道,自己這一刻如果不狠心,今后就再也不會狠心了。 “我買票行吧!買票,讓我進去!” “這輛車的車票已經賣完了,小姐,您可以等下一班。” “下一班?下一班車上又沒有他,我坐下一班干什么!” 聽著檢票員和慧慧滑稽且無邏輯的溝通,程兵掀起衣領擋住下巴。 “程兵!程兵!”眼看著程兵就要上車,慧慧叫了兩聲,突然抓狂般地轉過身,向車站外奔去。 擔心漫上程兵的雙眼,他踮腳眺望,看到慧慧消失在人流里,真怕她再做出什么過激的舉動。之前,三大隊其他人離開時,他都沒有這么糾結過。 上車嗎?還是追出去。 要王二勇?還是要家庭。 要為某種執念而活?還是為自己而活。 程兵的腦中又不厭其煩地出現了那幾個圍繞在他近十年人生中的名字,慧慧、劉舒、馬振坤、蔡彬、廖健、小徐、楊劍濤、胡大姐……對于他們來說,這答案顯而易見,每個人都選擇了后者。但對于程兵而言,正是因為他這么多年來一直都選擇了前者,他的身體,他的思維,他的全部,都產生了某種慣性,讓他不得不繼續選擇前者。 經濟學家說,消滅沉沒成本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再產生沉沒成本。 可程兵不是經濟學家。 他只是一位前刑警。 或者說,他只是一個正義的人。 沒等程兵躊躇多久,一輛滿載著乘客的大巴進站,司機好像受到了什么干擾,在程兵即將乘坐的大巴旁邊踩了剎車,大巴發出尖嘯聲,一個點頭,頓停在程兵面前,車上的乘客剛準備下車,正紛紛站起來拿行李,這一下都往前來了個趔趄,像是在擠地鐵。 車門剛打開一條縫,司機的痛罵聲就傳出來。 “哪兒來的瘋姑娘!在大馬路中間攔車,非要買全票,就說能把她送進站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