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官子的科舉青云路 第182節
衛景平:“漓州偏遠,當年人口稀少,鄭王這樣制定戶律,也算得上合理。”雖然強制婚嫁有些不仁,但重農耕,增人口,是每一方治理者都首要考慮的問題,放之四海而皆準,古今皆然。 聽起來鄭王治理漓州有方,不是個草包。 “我知道的就這些了。”姚溪說道。 衛景平忽然又問她:“那漓州的兵律呢,你還記得嗎?” 兵律,就是各地關于兵丁方面的律例、規定。 這幾十年來太平沒有打仗,所以各地的兵律之中基本上廢除了每家每戶要出個男丁進兵營的規定,不再每年都征丁了。 像甘州府,從衛長海卸甲那年算起,到后來抽調兵丁去戍守龍城,中間的二三十年間,征丁次數不過三四次,征的人數也少。 姚溪道:“兵律沒變。” 鄭王在漓州只修訂了戶律,蓄養人口,而兵律則沿用之前的,也就是說漓州每年都在征丁入武……衛景平細細一想,額頭沁出一層汗來:“鄭王胸中頗有成算,這次造反想是蓄謀很久了。” 在衛景平心里,鄭王秦似此刻轉換成了老謀深算的家伙,他準備多年,強大如斯,有備而來。 而朝廷重文輕武這么多年,各地的府兵老的老,嫩的嫩,有沙場征戰經驗的寥寥,這仗會很難打。 這么一分析,兩個人都沒說話。 等他吃完飯漱了口,姚溪說道:“別太擔憂,鄭王出兵反叛終究名不正言不順,他不得民心,必然是個敗局。” 自古人心思定,老百姓誰愿意打仗。 “話是這么說,”衛景平說道:“可眼下還得打仗……” 總不能束手等著老天來收拾鄭王這個反賊吧。百姓還是免不了顛簸流離,朝不保夕。 初冬的夜里驟然落下鵝毛大雪,姚溪叫丫鬟在暖閣和臥房里多燒了個炭盆:“今年的冬天一下子就來了。” 好像從秋到冬沒有過渡一下子似的,就這么冷得伸不出手了。 衛景平沐浴后倚在榻上:“快睡吧,還不知今晚能不能睡個安穩覺呢。” 熄了燈,滿院只剩下雪落的簌簌聲。 “衛大人,”果然,到了半夜時分,宮里頭有人踏雪而來:“睡了嗎?陛下宣您進宮商議事情。” 衛景平剛瞇了會兒,聽到敲門聲起身穿戴好官服,對姚溪說道:“我進宮去了,冬天天冷,明早多睡會兒。” 他這一進宮,不到天明是回不來的,許明日的早點就在宮中用了,不用巴巴地跑回來吃。 衛景平踩著將將落地的雪花出去,跟著來傳喚的太監李為進了皇宮。御書房中燈火通明,重臣老大人們一個個魚貫而來,他們一個個臉色凝重,面皮在冬日的寒夜里顯出鐵青色。 到了御書房外的暖閣,李為說道:“衛大人先在這里候著吧。” 顯然,御書房里還有人在和云驍帝商量事情,輪不到他面圣呢。 等了不大一會兒,戶部尚書梅清敏和路、紀兩位戶部侍郎,還有張永昌、段鳳洲也都來了,彼此打過招呼,紛紛站在暖閣里等傳喚他們進去面圣。一直等到兩三個時辰過去,幾乎要原地打盹的時候,才瞧見兵部侍郎裴暉從里面出來,裴侍郎步履沉重,走路時踉蹌了下險些摔倒…… 可見他有多害怕打這場仗。 他走之后,羽林衛大將軍郝勝和北衙六軍統領裴駿被宣了進去。 …… 一直等到了四更天初,才輪到戶部的官員覲見皇帝,衛景平跟著梅清敏他們進了御書房,一打照面,君臣的臉色都很難看,有種大難臨頭的氣氛。 云驍帝手里拿著一分折子,對戶部尚書梅清敏說道:“梅愛卿。”衛景平定睛一看,那折子是他幾個月前寫給皇帝的,是關于正通錢莊的事情。 當時,云驍帝想看看正通錢莊的運營,命他寫了那份折子上去。 不是,這個時候了,皇帝手里拿著錢莊的折子做什么……衛景平心下疑惑不止。 “老臣在。”梅清敏上前叩首道。 云驍帝:“鄭王反了,朕命征南大將軍陸熹率兵馬南下迎敵,大軍的糧草轉運就落到梅愛卿頭上了,務要確保軍中糧草跟得上。” “是。”梅清敏接過重任,顫巍巍地道:“臣竭力而為。” 云驍帝掃了一眼路、紀兩位戶部侍郎:“兩位愛卿要協助梅尚書,糧草之事萬不可出任何差錯。” 他二人也都表了決心。 皇帝點點頭,繼而看向衛景平:“糧草轉運的事你們不必經手了,張愛卿、段愛卿,你們幫襯著衛愛卿,趁早把‘發商生息’的事推行下去,”他嘆了口氣道:“一打仗就缺銀子。” 他這才過了幾天稍稍富足的日子,又出了個鄭王反叛的事,云驍帝在心里直嘆自個兒跟先帝一生太太平平相比真是苦命,什么事兒都叫他攤上了。 衛景平:“陛下……” 他想說,錢莊的事不像榷酒曲令,朝廷下一道旨意就能辦成的,這是個慢功夫,要積累客戶,積累信用,積累名氣……才能招攬更多的商賈富戶往里面存錢,庫存銀子多了才能有本錢往外頭放貸…… 云驍帝卻不肯再多說:“都下去吧。” 從得知鄭王反叛的消息后,他一刻都沒消停過,嗓子都要冒煙了。 衛景平他們跟隨戶部的三個老大人一塊兒退了出來。 出了皇宮,梅清敏沒有回家,立刻回戶部籌辦轉運糧草,甚至還要協助兵部保證軍中軍餉,賞錢發放等事宜。 留下張永昌和段鳳洲圍著衛景平:“衛大人,這……咱們該怎么辦?” 好慌。 衛景平:“我也不知。” 他雖然面上平靜無波,但心中也多少有幾分慌亂,鎮定不下來。 撈錢斂財這種事情最忌急,所以民間常說“財不入急門”,急不來錢的。 但現在朝廷打仗急著用銀子,沒道理可講,要是真格兒斂不到銀子應急,他們仨,連帶著背后的家族,就等著完蛋吧。 但要是這次撈到了錢,等朝廷需要救急的時候頂上去了,日后加官進爵自不必說。 張、段二人有些頹喪。 已是清晨天光大亮,衛景平回到家中,姚溪已晨起梳妝好了:“相公,朝廷準備出兵了?” “嗯。”他疲憊地道:“出兵了。” 丫鬟擺好早點,姚溪問他:“相公,戶部是不是要負責糧草和軍餉及一應打仗的開支?” 打仗需要大筆的銀子開銷吧。 衛景平笑道:“你倒什么都清楚。” 姚溪擔憂地問:“那錢莊的事,是不是要在各處推行下去?” 畢竟攬進來的銀子在緊急時可以挪用墊上應急。 衛景平沒奈何一笑:“你又說對了,我想陛下之所以急著推行,打的就是這個主意,萬不得已的時候,要挪用錢莊的銀子。” 所以才命他趕緊到處開分號去,攬銀子。 “鄭王籌謀這么多年,”他自言自語:“也不知兵力如何?” 朝廷軍他知道,久疏戰陣,不堪一擊,能起用的老將不多,領兵的多是文官出身,連劍都不一定提得穩。 不知這場仗要打多久,又要花費多少銀兩。 姚溪看著他,動了動唇:“也不知朝廷先前在漓州安插眼線沒有。”要是有,該有密信送到兵部的呀。 衛景平:“大抵是沒有的。” 鄭王謀反這件事朝廷事先竟連一絲風聲都沒聽到,就算在漓州有探子,只怕也是個沒用處的。 兵法上說知彼知己才能百戰不殆,如今連人家鄭王那邊的情況都摸不清楚,看吧,頭一開始說不定得吃幾場敗仗。 第二日,不知從何處來的消息在京中傳開了,說鄭王手下有一員猛將,姓呂名無疾,也使戟,人稱小呂布,很狂地放話說朝中武將無一人是他對手,且等著他領兵踏平京城,殺個片甲不留…… 衛景平:呵呵,馬中赤兔人中呂,一桿方天畫戟專捅義父……這貨還有人追捧,小呂布是美稱?他怎么聽著像罵人的話。 第208章 背后捅刀 ◎他一瞬有點炸毛。◎ 過了兩天衛景平去錢莊點賬, 問陸譫:“聽說沒有,鄭王那個部將呂無疾放話說要領兵奔襲京城, 也不知陸熹大將軍能不能攔截得住他。” “攔不住, ”陸譫頭也不抬,用那種置身事外的涼薄語氣說道:“陸熹,我那個堂兄是個文官,打不過呂無疾。” 陸熹年少進士及第, 后來去云南府做了知府, 在當地“高筑墻、廣積糧”, 墾田、辦官學, 憑實力守西南邊境二十多年太平, 論功被賜封為征南大將軍,可以說他的青云路靠的并不是領兵殺敵建立軍功, 連一丁點兒沙場經驗都沒有,你讓他怎么敵得過呂無疾? 打不過的。 衛景平皺了皺眉:“……” 聽聞皇帝和一眾老大人已經在商討起用哪位老將軍率援軍趕過去了, 只是暫時還沒有定論。 “衛四, ”陸譫把一本賬冊往他面前推了推:“昨天魏瓊魏財主介紹了個友人過來, 想要從咱們錢莊借15萬銀兩周轉半年, 借嗎?” 錢莊目前統共攬銀30余萬兩,商賈魏瓊借走7萬兩, 再放出去15萬兩的話,就沒多少庫存銀子了。 衛景平:“借,”他說道:“這一打起仗來,物價可能要上漲,想囤貨的商人不少, 來錢莊借錢的人越來越多, 咱們正好抓住這個機會, 能放出去多少貸是多少。” 此外,還要大力攬儲,增加錢莊的庫存銀子量。 陸譫拿出一張羊皮地圖來鋪開點著衛景平看:“衛四,想要多放貸就要多攬儲,光京城一個正通錢莊不行,你說再選個地方開分號怎樣?” 比如說富庶的應天府,臨安府。 衛景平掃了一眼地圖,許久之后,他的目光卻落在緊臨漓州府的新昌府上:“我記得新昌府的知府是姜聽姜大人?” 陸譫:“不錯,是姜聽。” “陸先生可知道新昌府防御怎樣?”衛景平說道:“姜大人在當地的名聲好不好?” “姜大人極好,”陸譫說道:“新昌府城墻堅固,鄭王不會打他的主意。” 鄭王一心想打到京城,把云驍帝這個窩囊廢侄子趕下去自己坐上龍椅,當然不會先跟姜聽干一架。 他忽然一拍幾案:“對呀,如今鄭王在漓州府起兵,當地商賈富戶害怕他變著法子搜刮錢財,必定要卷了銀子往外頭跑,挨得最近的新昌府……咱們就在這里開個分號……” 既然姜聽靠譜。 衛景平說道:“光開分號還不行,咱們得先跟姜大人聯絡上,想法子跟漓州府的商賈富戶搭上線,只要他們有離開的想法,新昌府最好能去接人……” 簡單說就是,先讓挨著漓州府的新昌府想辦法把那邊的商賈富戶撬走,弄到新昌府去,從背后捅鄭王一刀。 嘿,說不定錢莊這就有客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