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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官子的科舉青云路 第77節

    正遂了衛景平的意:“我這回一定好好學?!?/br>
    “快睡吧?!毙l景明帶點長兄的命令式地說道。

    ……

    次日他去府學報到,衛景明則啟程去了甘州。

    府學果然氣派多了,聽說是六年前為了振興甘州府各州縣的文風,朝廷撥款新修的,占地幾乎五十來公頃,氣勢非常之大。

    府學里的師資也多,共有七八個夫子,其中的馮耀馮夫子年近七十了,曾當過國子監的祭酒,告老還鄉后發揮余熱,頂了個職位在府學里發揮余熱。

    其余的夫子歲數也都比較大,有的一身祥和,有的是一身嚴肅,還有的,一身酸腐氣,但據說科舉上都是小有成就的,最低的都是同進士出身,教他們綽綽有余了。

    但是免不了老眼昏花,頭一天就把衛景平當作了誰家的美書童,搖搖頭問他:“你是跟著誰來讀書的?”

    也難怪他會認錯,和夫子打過照面的生員都比他長的高,年紀也大,有的還帶了書童過來,只有衛景平一人,就這么撞到了他眼前。

    衛景平拿出了自己生員的身份牌和進府學讀書的文書,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道:“夫子,我叫衛景平,是來府學念書的。”

    馮夫子掀開耷拉松弛的眼皮,接過衛景平的生員文書,將他從頭到腳細細地打量一遍:“甲科案首,衛景平,嗯嗯,我聽說過你?!?/br>
    說完,用朱砂筆在他額間點了個開智的圓點。

    旁邊的助教提醒馮耀道:“馮夫子,衛秀才在上林縣開蒙的時候已經點過朱砂了,開過智的,您……您這多余了……”

    他應該用朱砂筆在衛景平的名字后面勾對勾的,以示這個學生到府學來了。

    馮耀中氣十足地罵他:“你知道什么,有的人開了智還是不會做文章,可見還未完全開智,還有的人不會作詩的,也不算開智,在我這里當然還有再來一回……”

    衛景平感受著他顫顫巍巍的手,心中說不出的懷疑:“……”

    這人還能教他們做文章嗎。

    開始懷念顧世安和程青,溫之雨他們了。

    這時冷不丁一人從身側走過來拽著他的袖子就走:“衛四,叫我好找啊?!?/br>
    作者有話說:

    這是不是叫換地圖了?

    第86章 單句題(有八股文內容,可跳)

    ◎刻意抬起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須,目示著嘴上無毛的小屁孩說道:“以此為題◎

    “徐兄?!币娛切煦? 衛景平一直繃著的神經稍稍輕松起來:“你到的很早啊。”

    看著他這一身輕松的模樣,想是入學手續都辦妥了。

    “馮夫子是四十年前的探花郎, ”他辦完手續之后, 徐泓告訴衛景平:“一手時文和詩寫得很好,我專門買了他的一本著書,你要不要看看?”

    四十年前。

    怪不得他沒聽說過,年代太久遠了, 各路的墨卷收集的也就是近二十年的。

    “好啊, ”衛景平說道:“給我翻翻?!?/br>
    只看了馮耀對八股文章的序后, 他就服氣了。

    還據說, 每科的考試, 馮耀都十之有九會押中考題,所以每次考前, 朝廷都會提前命人將他請到京城,找個好吃好喝的地方軟禁幾天, 等考完了再放人出來。

    到了府學, 就跟上輩子寄宿的學校差不多, 每天的管理都是按時按點的, 每天早上卯時起床,洗漱完畢后開始晨誦, 大概一個時辰之后回房收拾屋子,而后去飯堂吃飯,飯后去府學后院的一個小小的校場,亦或可以稱之為cao場的地方,休憩或者運動一個時辰, 大概到了巳時中, 也就上上午十點左右的時候, 府學里的夫子才會開講。

    先前學的八股文在這里又上了一個臺階,在他們學過的八股文結構的基礎上,會再學常用于鄉試、會試出題的大題、小題、截搭題。

    一聽就給人一種不容易學的感覺。

    府學的授課很少,每日才一節課,一個月才講一個名家,開始講的是李漁,本來這節課是要講一下什么是大題的,但馮耀卻說,李漁是舉業之中最會破題的一位大家,于是帶著生員們重溫了溫八股文的破題。

    “他在《閑情偶記》中說:‘場中作文,有倒騙主司入彀之法:開卷之初,當以奇句奪目,使之一見而驚,不敢棄去?!?/br>
    說的是作八股文的時候開篇頭一句話要用“奇句”一下子震懾住主考官,最好讓他驚為天文,不敢把你刷下去。

    講了李漁的人物生平之后,他想不起來李漁有如何破題的經典手筆流傳下來了,于是話鋒一轉說道:“看看破題大家用三四個字破題的法子。”

    頭一道題他出的是《孟子》中的二句“君命召,不俟駕而行?!?,破題,他話音剛落,就有一名三十多歲叫方不語的秀才高聲脫口而出:“王請度之?!边@也是孟子里的一句話,意思是請王自己忖度,這里解釋“王請”“度之”,“度”又是步行的意思,“君命召”講的是大王有請,“不俟駕”不等馬車來就趕去赴召了,這個破題直點題意,且把當事人的心理都寫出來了,很妙。

    衛景平正在詫異方不語為何這么才思敏捷卻四十多歲的了還是個秀才沒有考上舉人呢,旁邊的另一名二十歲的小年輕秀才張錦不屑地道:“方秀才這課都上過好幾輪了吧?!?/br>
    他說的聲音不大,卻整個學堂里只有二十來名學生,全都聽到了,哄堂大笑。

    方不語被人取笑多次未中舉,呆了一瞬,偏頭看了看身邊的老秀才李勉,問道:“你能做一個字的破題嗎?”

    李勉幾乎快五十歲了,胡子拉碴的,念書極是刻苦認真,他瞟了一眼張錦,刻意抬起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須,目示著嘴上無毛的小屁孩說道:“以此為題,如何?”

    方不語笑呵呵地也捋了捋胡子:“好。”

    捋完胡子他緩緩吐出一個字:“鞟?!?/br>
    秀才們一開始沒聽懂他們在說什么,直到方不語說道:“朱熹朱子注曰:‘皮,去毛者也。’”,《論語》之中有“虎豹之鞟”的句子,朱熹給作注“皮去毛者”,意思就是嘲笑張錦嘴上沒毛,辦事不牢靠輕浮自大。

    眾人聽了,直說絕妙,紛紛去看張錦光禿禿的尖嘴猴腮的刻薄臉,別說,還真像皮子剝去了毛一樣。

    張錦又羞又氣,也不管還是在學堂上,提起襕衫就往外沖,被馮耀喝住,罰站不說,還打了十幾個手板。

    堂堂秀才竟被夫子打了手板,沒錯,府學就是這樣的,見了官可以不跪,但在老師面前,要是違反課堂紀律,不認真念書,被打手板是常有的事情。

    懲戒完張錦,馮耀又說了一些關于如何破題才能讓如李漁所說“以奇句奪目”騙主考官入彀的破題之法,這一天的授課就結束了。

    衛景平來了府學,從第一日起就規規矩矩乖乖巧巧的,話不多,眼神總是溫和友善的,誰跟他打招呼他都微笑著應對,絲毫沒有院試案首的清高。

    就連一把年紀的老秀才見了面都喜歡叫他一聲“衛小友”,眼神里充滿慈愛,總覺得下一句就是叮囑他多吃點飯什么的。

    “衛小友,”方不語叫住衛景平:“我聽說你用的墨是上林縣出的‘醉別’,不知你練字之時,能否讓我等見一見你的墨條?”

    醉別是最適合攜帶和練字書寫用的,價格實惠,一般人家都用得起,所以這次衛景平帶來府學最多的就是“醉別”墨條。

    “方老友,”衛景平學著他的語氣,抑揚頓挫地道:“不用等我寫字,老友現在就可以來一觀我的‘醉別’?!?/br>
    他沒打算在府學里做秀才們的生意的,他來這兒就是好好學習的,但是自家的墨實在是太好用了,也沒想到來這兒才五六天左右,已經有人來問了。

    不過與“醉別”比起來,更出名的還是他本人,外縣的秀才們慕著他案首的名字而來,剛來府學的時候,走到哪兒都有人圍觀,就連他大哥嚇得山里的大雕連夜搬家,二哥把小混混流氓叉出去二里地的事情都打聽清楚了。

    有不屑的,有饒有興致的,反正都帶起了好幾波話題。

    當時有人瞧不起衛景平,白不語道:“我看衛小友以后必定能獨步舉業,豈會終身做一個武官之子。”

    并和他說好好念書,一鼓作氣中了舉,進士反倒不著急了。

    “為何會試不急呢?”衛景平疑惑地問。

    方不語搖了搖頭道:“你年紀太小,會試嘛講究個老道,無論你多聰穎,不到一定年紀,你是做不來那樣的文章的?!?/br>
    所以大徽朝科舉取士,每一科選出的探花,年紀最小的也在二十一歲左右。許多才子在中了舉人之后,往往被舉薦個閑職或者文筆之類的職位到地方上歷練一二年,之后再閉門謝客苦讀下場會試。

    又說今上篤信大器晚成這個說法,所以他本朝極少有二十歲以下的進士,即便是各縣州府出了名的神童才子,也要在中了舉人之后拖延上幾年才下場會試。

    衛景平一一記在心里。

    接觸了幾次他覺得這位老人家很是通達,與之相處非常愉快,就贈了一條醉別墨給他,二人很快就成了忘年交。

    自從上了第一次課之后,第二次課就是兩日之后了,這回講的是大題之中的分類之一單句題。

    單句題即是由四書五經中摘取一個經文句子所構成的八股文題目,它的字數極少,但句子的形式和意義通常都是相當完整的,比如“富貴不能yin”“不恥下問”“君子篤恭而天下平”這種,這些題目由于與上下文之間沒有因果、問答等連接關系,只此獨立的一句,因此叫做單句題。

    單句題是鄉試中極容易考到的一種題型,但是并不好寫,這類的文章要作得波瀾起伏不斷才有看頭,一平基本上就廢了。

    總之一句話,單句題不好做文章。

    衛景平邊聽邊做筆記,等他將馮耀的話都記錄下來,回去慢慢消化,再做個思維導圖,將“破題”“承題”的關系畫個清晰的思維導圖,那樣看起來才能記得住。

    懵懵懂懂地除了學堂,馮耀迫不及待地走了,后面的老秀才們口無遮攔:“夫子尿急,快憋不住了,等下一堂課來早一點再請教吧。”

    新來的秀才們又是一陣大笑。

    “方兄,”衛景平因為這節課聽得吃力,微微皺眉問道:“馮夫子下節課講授什么?”

    大題里頭的一節題、數節題?

    他都打算找個途徑預習一下了。

    “只怕這之間要做幾次文章,”方不語慢條斯理地道:“將單句題練透了,才會往下講呢?!?/br>
    衛景平砸吧了兩下嘴唇,沒有說話,接下來要開啟瘋狂的刷題模式了。據說這次刷題沒有路子和投機可鉆,馮耀自己出題,從來不按照套路來,說不定真拿個屁來給你出題,但你也得認真應答。

    真魔鬼式訓練。

    衛景平見老秀才們都是一臉嚴肅,懷里抱著書本匆匆就走了。

    作者有話說:

    清代著名才子袁枚考中進士的時候二十一歲,在已經被說太年輕了,我記得白居易考中進士的時候也是二十七歲左右吧,當時寫了一句詩“慈恩塔下題名處,十七人中最少年?!?,古人其實很有意思,一邊哪里出了個神童紛紛羨慕,一邊呢在cao作中又說“早慧易夭,”要人大器晚成,挺矛盾的。

    第87章 日常

    ◎也沒人提前告訴他有這個節目啊?!?/br>
    今日府學的授課內容是兩扇題。

    “我講到哪兒了?”講到一半, 馮耀喝完茶瞇著眼睛打了個盹兒,翻了半天花名冊提問一個學生:“魏有志你來說說我講到哪里了?”

    叫魏有志的府學生員站起來搖頭晃腦地流利答道:“夫子曰:‘……取兩個意思并列的排句來做題目便叫做兩扇題;例如《論語憲問》中的‘君子上達, 小人下達’, 拿這兩句出題就是兩扇題……”

    “老魏背錯了?!崩蠲隳眉垐F了個團子丟過去:“夫子講的是‘做扇題有合作之法,有先分后合之法……”

    魏有志眼神不好,耳朵也背:“李老頭你說什么?“

    馮耀這會兒喝了茶,打過盹, 精神頭來了, 瞪眼怒喝:“魏有志, 李勉, 你倆在課堂上講話, 出去。“

    兩個人昏昏欲睡的人趕緊提起長衫到學堂外的廊檐下站著去了。

    馮耀接著魏有志的話往下講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

    “夫子,”張錦舉手打斷了馮耀的講課:“您上回講到的是兩扇題, 這是三扇題目了。”

    馮耀拿手指戳了戳腦門:“我講這些了?”

    又搖搖頭:“不對,張什么, 你是不是沒有認真聽課, 你也給我出去站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