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官子的科舉青云路 第70節
年紀小的如徐泓和衛景平,心中平地起了個好大的波瀾,都在“去”與“不去”之間拉扯來回,不過后來他們想著既然是文人集會,也沒必要顯得自己比別人清高,于是沒否認晏升的提議。 徐泓搗了搗他:“你真要去逛窯子?” 衛景平心中一萬個省略號,面上卻風輕云淡:“聽說燕脂樓的姑娘們都頗通文墨,想來平日里也常書寫的,你們去了幫我瞧瞧她們用的哪家的墨條?” 他就不去給燕脂樓交昂貴的茶水費,湊那個熱鬧了。 …… 京城,東南角一隅,京兆尹府后院角門處。 京兆尹府功曹參軍趙明聽見腳步聲,粗聲道:“進來。” 音落,衛景英就落到了他跟前。 這位濃眉大眼的糙……否,心思細膩的漢子眼睛一瞪:“衛小兄弟回來了?” “裴將軍發現我在盯梢他了,”衛景英單刀直入正題:“不過他好像并不知道是大人您在查他,他還以為是我要拿住他的不檢點,以此為要挾,收我進北衙六軍呢。” 他是盯了北衙六軍的頭子,揚武將軍兩個多月沒錯,也牢牢抓到了裴駿的把柄,但衛景英并不是要拿這個要挾裴頭,以此換他進北衙六軍。 …… 事情說起來是這樣的,當初衛景英初來乍到,本是聽說北衙六軍在招人,他于是就拿著身份文碟上門去報名,結果看門的小吏丁不凡問他:“這位公子,你是哪家公爺舉薦來的?叫咱瞧瞧你的舉薦信?” 衛景英愣在那里:“……” 這偌大的京城,他除了認識一個制墨的老姚,別說什么公爺了,就是在京城地界上稱雄的公雞他都不認得一只,更遑論什么舉薦信了。 問就是沒有。 就這樣,衛景英還沒來得及問句話就被人家給攆出來了。 第二日他又去了北衙六軍的大門口,想看看別人是怎么進去的……一連蹲了十來天下來,他總算瞧見丁小吏要的舉薦信長什么模樣了。 舉薦信一張大紅的紙上寫滿了字,右下角加蓋某某府或是某某官職的大印,細細地卷起來放在竹筒里封口,貼上紅底黑字,上書“揚武將軍敬啟”的小條,就是它了。 手持推薦信的公子哥兒趾高氣揚地走到北衙六軍的大門口,報上名字,將手里的竹筒交給丁不凡,丁小吏對著人家低頭哈腰:“您請” 這就進門了。 …… 衛景英重重地嘆了口氣,覺得這大門自己是進不去了。 他原本打算另做打算,回身要走,忽然瞧見不遠處三五人不時地在街角處往北衙六軍這邊探頭探腦,像是在跟蹤窺探什么。 衛景英正好抄近路從他們身邊過,一人叫住他問:“這位小兄弟,我看你在北衙六軍門口晃悠半個來月了,想謀個差事?” “嗯。”衛景英回了句。 那人將他招呼到一旁,壓低聲音問:“你瞧見過北衙的頭子裴將軍嗎?能認出他嗎?” 衛景英說能。 那人,后來衛景英才知道他是京兆尹府的功曹參軍趙明,他說道:“小兄弟我聽你口音不是京城人氏對吧?” 衛景英沒有否認。 趙明道:“你去北衙六軍門口是看到了他們招人的告示對吧?實話跟你說吧,他們要招的不是你這種小兄弟……” 他們要的是各公侯世家不成器的公子哥兒。 衛景英承認了:“嗯。” 他這不就打算另謀出路了嘛。 趙明見說通了他,眼睛一亮道:“小兄弟啊,你看你這么機靈,又在北衙六軍門口混得臉熟了,正好能幫我個忙,當然了,這忙也不是白幫的,你要是做成了呢,大哥我幫你謀個差事,你看咋樣?” 衛景英想聽聽他要自己做什么,于是問道:“你要我幫你做什么?” 趙明說道:“你日后還這般,每日來北衙六軍門口晃悠讓他們以為你非進去不可,”他把聲音壓得更低了些:“一遇到裴將軍出來,就跟上他。” 作者有話說: 衛二哥:嘿嘿,我后來天天去北衙六軍門口晃悠其實是差事所迫…… 第78章 京兆府 ◎他趕緊跟晏升比了個“他有事先走了”的手勢,轉身離開這個粉藪脂林之處◎ 衛景英微微抿唇看了他一眼:“不干。” 說完抬腳就走。 趙明整了整帶在頭上的黑漆細紗冠, 追上去拉住衛景英的袖子:“小兄弟留步” 衛景英又聽他啰嗦了兩句,依舊不咸不淡地道:“不干。” 誰認識他啊。 衛景英摸了摸下巴:他看起來像是個不知水深水淺, 水清水渾, 上來就攪的傻子愣頭青嗎? “小兄弟,”趙明今日是賴上他了:“咱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衛景英站著沒動。 趙明這才跟他交了底兒:“小兄弟,我是正經人,在京兆府里頭當差的。” 說完把他的官憑拿出來晃了下:“這樣, 你要不相信, 咱們這就到京兆府敘話?” 京兆府。 衛景英皺了皺眉頭。 他知道這是個什么地方京中特別熱鬧名氣特別大的衙門, 為什么這么說, 他打進京的第二天, 早上去買rou包子的時候聽食客在談論京兆府,走在街上時常能聽見行人三三兩兩地湊在一處說著京兆府的, 晚上餓得睡不著出來吃夜宵,那些人還是在唾沫橫飛議論京兆府…… 不想聽都不行。 蓋因近來三位官老爺, 京兆府三輔, 京兆尹梅度己、左馮翊秦瑀、右扶風柳盡三人之間不知因為什么事情反目了, 一日竟然積怨深到各自帶著府里的京兆少尹、各司參軍等一伙人, 擼袖子在京兆府門口打架群毆起來。 事發時,梅度己的胡子被扯斷了, 秦瑀的前襟被廝打開了,柳盡臉上被抓出了數道血印子……那日京城萬人空巷,連今上聽說之后都急急出宮趕來圍觀,結果因為三輔各個都年紀大了,打了一會兒便扶腰倒地熄火結束了, 今上愣是沒趕上看到這出好戲, 那個遺憾呀。 當然了, 來了不能白來,今上當即發了雷霆之怒,將那日參與毆斗的大小官員一個不漏全部就地免職,吏部那日光核人頭就弄了一個時辰,幾乎把京兆府全窩端了。 功曹參軍趙明因為那日一早起來去北衙六軍門口盯梢裴駿,幸運地躲過了這一劫,還能在京兆府里混日子,可事后一想,攤上裴駿這件棘手的事,還不如當初跟著去打群架被就地免職了舒坦呢。 裴駿這件事這么大,想去盯梢可滿京兆府里都挑不出個走路能跟得上人家的,能打的都被攆回家去了呀。 招人的告示貼出去根本無人問津,但凡有點本事的一看就繞著他們走,雖說是個正經差事,但這會兒進京兆府,怎么,想讓人在背后嗤笑家中沒本事好的夠不著只能進京兆府呀。 等風頭過去了再說吧。 …… 衛景英這回跟著他走了,不過他沒進京兆府,而是站在門口問趙明:“裴將軍犯了什么事?” “哎呀,”趙明又是搖頭又是嘆氣:“這叫我怎么說呢?”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四年前,裴駿的妻子遼東郡主年紀輕輕忽然死了,裴府為她大cao大辦喪事,他也在亡妻靈前哭得是肝腸寸斷,恨不得跟著她去了。 遼東郡主是當朝皇弟泰王的庶女,出閣前在府中也沒見怎么受寵,但誰也沒想到她嫁進夫家之后與丈夫情深如是,死后得如此風光大葬,一時間都說裴駿對郡主癡情極是難得,夫婦二人的佳話傳到了今上的耳朵里,老人家正在為幾位出閣的公主與駙馬三天兩頭鬧騰的事發愁呢,聞聽這個猶如見到一束光,立刻下旨褒獎裴駿,拔擢他為揚武將軍,令其執掌北衙六軍。 這般大加封賞本來是希望他給其他皇室的駙馬做個榜樣的,誰知直到今年年初,遼東郡主的胞妹瀛洲郡主忽然跑到京兆府來控訴,說遼東郡主其實并非是病死的,而是當年裴駿鐘情于其表妹,為了娶自己的表妹,他生生害死了遼東郡主…… 當時的京兆尹梅度己問瀛洲郡主:“郡主可有證據啊?” 狀告他人是要講究證據的。 瀛洲郡主憤然道:“那裴駿的表妹都二十七八歲了還尚未出閣,她難道不是在等裴駿嗎?這還不是明擺著的證據?” 梅度己:“……” 他本來想玩個太極將這件事推到大理寺去,誰知道瀛洲郡主就認定了這件事非要京兆府管不可:“梅大人要是不管,本郡主就一本參到陛下跟前,看看拆不拆了你的京兆府。” 她伸出手指比了四個月的期限,氣哼哼地走了。 就這么著,京兆府稀里糊涂地接下了這樁“案子”。 說它是“案子”吧,遼東郡主都過世四年了,就憑一個“裴駿的表妹二十七八歲了未出閣”就推定裴駿害死了遼東郡主,這太荒唐了。 但是這事還不得不辦。 梅度己于是把這件事交給了功曹參軍趙明去辦。倒霉催的趙明接手這“案子”不到一個月,京兆府就出事了。 能用得上的人手是一個都沒給他留下啊。 …… 衛景英:“趙大人既然不方便說,那就算了。” 說完轉身又要走。 “要不然這么著,”眼看著瀛洲郡主給的期限就要到了,趙明好不容易見著個恰好能用得上的人,當然不能放他走:“小兄弟你不是想謀個營生嗎?我們京兆府如今……有空缺,職位不高俸祿嘛每年有七八兩銀,府里有鋪舍可住,一日兩餐饅頭管夠,你看要不要先頂個缺?” 實話,京兆府現在別的沒有,就不少“缺”。 不過以衛景英的家世出身,他也給不了正經的缺,那些個跑腿的,打雜的,喂馬的看門的,倒是容易。 衛景英這才同意坐下來和趙明細聊了會兒,臨走的時候他道:“容我回去想想,三天之內給大人答復。” 趙明生怕他不來:“裴將軍這件事,我已有對策,你只管按照我說的去做了,保管不讓你沾染是非。” 說完,他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衛景英。 衛景英這才笑道:“兩日之內給大人答復。” “衛小兄弟,”趙明急了:“一日,一日可好?” …… 甘州府。 “衛四不去,我也不去了。”徐泓也不是很想去燕脂樓。 朱悠然見只剩下他和晏升了,覺得無趣:“出來一回,不去開開眼見見世面,能花幾個錢?” 上林縣雖然偏遠,但他也聽說過燕脂樓當紅的幾個名妓啊,什么蘇金金啦柳曼曼啦,流傳到上林縣的不僅是她們的美貌多情,還有她們流傳出來的詩作,雖然他欣賞不來,但不妨礙旁人津津樂道啊。 不去看一眼,日后旁人說起來,他就只有聽的份兒了。 徐泓也有些動搖:“衛四,要不然照你說的,咱倆去瞧瞧里頭有沒有墨的生意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