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官子的科舉青云路 第64節
衛景平丟下一句:“三哥,你出去看看?” 他擔憂是省城甘州的同行來打探墨鋪情況的,還沒準兒是來偷竊醉別的制墨配方的,因為自打醉別墨暢銷了之后,市面上時不時就會出現仿品,甚至是贗品,他不得不警覺起來。 這還得了。 “行嘞。”衛景川緊跟著出去轉了圈,回來后說人已經不見了。 大抵是已經溜出上林縣了吧。 …… 周美彥從墨鋪出來之后就打算打道回府了:“不可能是姚墨,興許是溪姐兒太想念他祖父了,看著什么墨都是姚墨。” “或許吧。”呂棟興致缺缺地說道:“要不去縣衙打聽打聽?” 畢竟姚春山的身份文牒登記就是上林縣遞上去的。 “我也正有此意。”周美彥說道:“今日有些晚了,咱們找個客棧歇息一晚,明早遞了名帖去見武太爺問個清楚。” 二人打定主意,不敢再四處游逛,徑直去了客棧。 …… 次日早晨,衛景川習完武扛著刀正往家里走,忽然 前頭一匹高大雄渾的公馬,撒開四蹄沖了過去。 看著道路兩旁失聲尖叫著躲開的人群,他怔了。 街上巡邏的衙役們被沖散開了,再這樣下去,可是要鬧出人命的。 “停下來,停下來……”騎馬的周美彥沒命地叫著瘋了一樣亂竄的畜生,大腦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來。 這是一匹新買的西域良駒,是他從京城一路騎過來的,可能來了上林縣馬生地不熟,驚了。 早知如此,他就該步行去縣衙了。后悔! “擠……擠什么?”衛景川忽然被人撞了一下,險些跌倒撞上擺在路邊的小攤位。 “馬……馬……”那人連滾帶爬窩在墻角抱住腦袋發抖。 那高頭大馬已經沖過來了。 “它背上怎么還插了個小藍旗啊?”衛景川打眼一望。 周美彥今天穿著亮藍色的圓領上衫。 說時遲那時快,電光火石之間,衛景川提著刀就沖了過去,刀尖一挑馬韁,趁馬兒驚慌發呆的功夫,他順勢翻躍上馬背,一手飛快掣住韁繩,那馬被他弄了個猝不及防,長嘶吼一聲,打了幾個轉停了下來。 周美彥嚇得白眼一翻,抓住衛景川的胳膊虛弱地道:“救命啊救命……” 衛景川單手拎起他把周美彥放了下去,人落地的時候,他的手還緊緊抓住馬韁。 “多謝壯……”周美彥驚魂甫定:“你……” 怎么又落到那家黑墨鋪手里了。 衛景川:“……” 嘿,這不是麥芒掉進針眼里,湊巧了。他正要找這小子呢。 遂連人帶馬都帶去了墨鋪。 因為怕影響生意,進了墨鋪就把周美彥塞進了后院,這時衛景平已經上學去了,他只能自己審問:“你……你同伙呢?” “在……在客棧。”周美彥明明沒有想賣呂棟的,可不知道怎么就下意識地給禿嚕出來了。 衛景川扶了扶他的刀:“你……你們買墨做什么?” 周美彥眼睛一閉:“寫……寫字。” “不……不老實。”衛景川微怒。 這小子明明就是要偷他們的配方而后搶墨鋪的生意。 看他兩彎如刷了漆的眉挑起,周美彥以為他要動手,立刻識時務地流利道:“算了,跟壯士實說了吧,我本是來尋人的。” 衛景川:“你……你找誰?” 周美彥老實答曰:“姚墨。” 落人家手里了,沒花樣可玩了。 衛景川一聽扭頭就喊:“大嫂,大姐……他,他是來找老姚的。” …… 白鷺書院。 院試前,三位夫子半天溫習《四書章句集注》和近年來的墨卷,半天時間讓學生們自己練手作詩寫文,他們只坐鎮看著他們不讓懈怠,再點評一下,答疑解惑,并不學什么新的東西了。 經過三年多的八股文寫作訓練,衛景平早已熟練掌握了一套流程,文章是隨手就能做出來的,但是如何做得出色,下場應試的時候讓主考官記住他的文章,又或者怎樣寫能使文采璧坐璣馳,微末之處如何補苴調胹,在一眾考生做的應試八股文中脫穎而出,這就需要慢慢琢磨了。 今日的作業文章題目是策問題,“晉武平吳以獨斷而克,苻堅伐晉以獨斷而亡;事同而功異,何也?1” 這一段文言文說的是:晉武帝司馬炎獨斷而滅吳統一天下,前秦苻堅獨斷而淝水之戰失利亡國,一樣的方法而結果不同,為什么呢? 衛景平苦思片刻,等他有了思緒的時候,已經過了晌午時分。 作者有話說: 1出自《宋史》。 第71章 抵京 ◎“還不快去給你祖父磕頭。”◎ 衛景平提筆迅速將文章寫下來, 拿著去找溫之雨點評。一進門,溫之雨手里高高舉起戒尺, 又重重落下, “啪”,打在皮rou上,余音嚇人三日不絕。 定睛一看,原來挨罰的苦主是顧思炎, 那孩子正埋頭苦喊:“老顧你有種你親自動手打我呀, 你來呀。” 衛景平心懷仁慈地悄悄退了出去, 不急, 讓溫之雨先罰夠了顧思炎再說他的事。 等了片刻, 顧思炎齜牙咧嘴拍拍屁股從屋里出來跑走了,他才又重新敲門進去。 文章遞過去, 他立在一旁等著,溫之雨掃了一遍說道:“今日這篇文章, 你用了正破, 只說明主旨, 既不連上, 也不侵下,沒用佶屈聱牙的詞句, 非常醒目,很好。” 他依照八股文的結構次序,從第一道程序“破題”,到最后的工序“束比”,都一一做了細致的點評。 衛景平恭敬的地聽著, 等著他挑毛病, 結果溫之雨今日一反常態地說道:“你文章能做到這個程度, 已將我的本事全學去了,我沒有什么能再教給你的了。” “……”怎么聽著有種孫悟空他師父趕他走時候的調調呢,溫夫子別呀,這也太嚇孩子了。 可溫之雨是個實在人,他說教完了就是完了,擺擺手說道:“回去吧,這個點也該放學了。” “那學生以后跟誰學做文章呢?”臨走的時候,衛景平又多問了句。 溫之雨流露出一種“他么比我還菜”的神色,拈著胡須想了想說道:“再往上就靠自己的悟性了,不必學誰。” 要說往后上林縣能教衛景平的,倒有那么個人,只是那人的品性一直被讀書人瞧不上,想著他院試穩了,溫之雨就沒作推薦。 衛景平:“……” 直到走出白鷺書院的大門,他一拍手想到了:咦,溫夫子這么說,他做的八股文豈不是出師了。 是這個意思吧,他沒理解錯吧。 姑且讓他先這么想著高興兩天吧。 潘逍和傅寧在老地方蹲他,一蹲一個準,說今日還要跟他回墨鋪捶墨,衛景平來者不拒:“先說好了,捶一會兒就趕緊回去啊。” 放松可以,但不可耽誤念書。 到了墨鋪門口,就聽見里面傳來一陣陣輕靈脆的笑聲:“……皮猴該回來了。”這是衛貞貞的聲音。 “說不定一來最起碼兩三個,”這是衛巧巧的聲音:“這個點兒了是該回來了。” 正準備打開簾子進去的衛景平:“……” 說誰是皮猴呢。 他忽然想起前世一個插曲來,那會兒他初一,鄰居對門的小女生也初一,有一天放學,他聽見那個小女生的mama在教育她:“千萬不要早戀……” “我們班的男生一個個都跟皮猴似的,誰跟他們早戀……” 仿若時空錯亂,相似的話讓他又聽了一遍。 “衛二姑娘說誰是皮猴呢?”潘逍不懷好意地看了衛景平一眼。 他是自來熟,跟衛貞貞一見面就搭上話了。 這個社牛,衛景平都自愧不如。 衛貞貞看了衛景平一眼,跟看潘逍的眼神完全不一樣,一下子變得有內容起來:“對了對了,今日家中有貴客正等你呢平哥兒……” 衛景平愣了愣。 “昨日來咱們墨鋪買墨的那倆公子,”衛貞貞說道:“竟是來找老姚的。” “來找老姚的?”衛景平一下子緊張起來:“他們是老姚的什么人?” 他可是從沒聽姚春山提起過族中的侄子什么人的。 衛貞貞道:“那位周公子說和姚家是故舊之交。” 哦,老姚的朋友的兒子找老姚來了。 “他們怎么找到這里來的?”衛景平加快腳步回家去了。 …… 衛家。 說出來找姚春山的目的之后,周美彥和呂棟被請去衛家當貴客來招待,還從衛長海嘴里聽說了姚春山這些年的事,那叫一個唏噓啊。 正想些有的沒的,只聽見一個年歲最小的書生模樣的少年進來問道:“你是周公子?” 不是張三啊。 “正是在下。”周美彥昨日太被衛景川和衛貞貞吸睛,沒仔細看衛景平,這才發現這小子一舉一動看起來皆是個品行良好的讀書人啊,于是親切感立刻來了:“你是衛四公子吧?聽說你已經考取了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