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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官子的科舉青云路 第48節

    次日五更天初,一輪淺淺的紅日依山冉冉升上天衢,逐退了星子與殘月。

    衛景平背了幾頁書,洗漱完畢吃了飯,拿上東西出門去墨鋪,到大門口和衛長河走了個對頂。

    蘇氏沒出事之前,有那么一陣子,他二叔衛長河的臉上時常帶著笑意,每每見了衛景平,總要把他抱起來說幾句話,他不是個擅于言辭的,翻來覆去就那么兩句,要么就是要他好好念書,要么就問他東西夠不夠用,總之不換樣數的。

    衛景平雖然心中不喜蘇氏,但對于他二叔衛長河,倒也厭惡不起來,每次都會親熱地喊他一聲“二叔”。

    這次衛長河見了他,只點了一下頭說“好好念書”,就匆忙進屋去了。

    衛景平走出門來,外面停了個帶篷子的車子,沒有馬拉,大概是人力的,過了片刻,他回頭瞧見衛長河用被子卷了個人出來,放到車上,拉著往西邊去了。

    衛景平:“……”

    蘇氏大概快不行了吧。

    有那么一瞬,衛景平的心中說不出的無限……說不清楚是感慨還是什么,他加快腳步走到墨鋪,不再去想蘇氏的事。

    傅寧比他來的早,還從家里帶了橘子過來,說這可是眼下這個季節的稀罕玩意兒,一般人都吃不到的。

    “可不是,想吃要等到秋天了。”衛景平說道:“我前天正好讀到王昌齡的《送魏二》,里面有一句‘醉別江樓橘柚香,江風引雨入秋涼。’,不到秋天是聞不到橘子味的。老傅,你這是從哪兒弄來的?”

    他拿到鼻子下面聞了聞,清香淡淡,非常之好聞。

    “那可不,杜甫也寫過‘秋日野亭千橘香’,”傅寧也拿起來一個去吸橘香氣:“不到秋天是聞不到橘香的。”

    姚春山支起一口大鍋將骨頭熬上,接著他們的話道:“不到秋天吃不到橘子,但橘香易得,我記得京城有賣橘香的,香料或者香露都有,也不算貴。”

    京城不少的香鋪賣果香,橘香是最常見的果香之一。

    “那就是說也有柚子香賣了?”衛景平問道。

    傅寧說道:“我記起來了,這兩種香都不稀奇,別說京城了,府城咸州就有的賣。”

    上林縣離府城咸州只有五六十公里,想要買也容易,他又問衛景平:“你喜歡柚子香氣?等秋天堆半個屋子,它能放,能香一陣子呢。”

    衛景平反復念了那句“醉別江樓橘柚香”,而后問姚春山:“能做出橘香氣的墨嗎?”

    姚春山噎了噎,恍然道:“能,怎么不能!”

    雖然他聞所未聞,但只要在松煙之中加入香料,制成的墨就應該是那個味道的,僅僅會淡一些罷了。

    “要是能制成,名頭就叫‘醉別’,”傅寧笑道:“衛四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衛景平呵呵笑了兩聲:“沒錯,我就打算叫‘醉別’來著。”

    一系列兩錠墨,不對,不要成錠的,那樣分量比較大,成本高,他比劃了一下:“制成尋常墨錠三分之一的墨條會不會更好賣些?”

    對于姚春山來說,這是新的制墨的方法,他雖然胸有成竹但事成之前不敢把話說滿了,只能道:“打聽一下橘香柚香的價錢,先核一核成本再說。”

    衛景平拿過來毛筆,提腕振肘,寫下了“醉別”二字。

    “時間不早了,”姚春山一邊調和著松煙一邊催他們:“快讀書去吧。”

    衛景平抓起書包,和傅寧結伴往書院走。

    這天放學回來,沒見著衛景英,他問衛三:“二哥呢?”

    衛景川:“和二叔去咸州了。”

    衛景平去找姚春山:“我二叔和我二哥這就買橘香柚香去了?”

    “他們去抓一味什么藥來著,“姚春山說道:“聽說是給你二嬸子吊命用的,我提了句他們便說遇到了就買回來。”

    衛景平“哦”了聲。

    當晚衛景英從咸州回來,直接去了墨鋪,提著一個瓷罐和一包東西放到茶幾上:“一個是橘香露,一個是柚香香料。”

    衛景平做完功課正在理賬本,沒抬頭就問:“貴嗎?”

    衛二道:“不算貴,也不算便宜。”他報了個數,姚春山聽了說道:“如今的松煙還是沒有明顯的成本的,算下來,二兩銀子一錠墨起碼能賺一半多,平哥兒又說要制成墨錠三分其一的分量的墨條,到時候賣多少錢合適?”

    之后他就算不好了。

    衛景平:“等配出來墨模再算。”

    一條醉別墨的定價大抵在600-700文就會有賺頭。

    ……

    就這么一天天的忙碌著功課,到了四月中,小池里荷錢新鑄的時候,醉別脫了模,放在竹架子上等待風干。

    留了一點點捶打好墨泥,姚春山加水化開讓衛景平試試:“有點淡淡的果香氣,好聞。”

    算是成功制成了“醉別”系列的墨條。

    五月初,貨架上貼著的“醉別”二字吸引了三三兩兩的讀書人,有談論“醉別”二字來歷的,有說用這墨畫一幅橙黃橘綠圖想是風雅……一天比一天來看的人多,熱鬧。

    這天,白鷺書院放假,顧世安閑著無聊在街上晃悠,到了墨鋪門前,徑直就要走進去。跟著他的書童顧小安勸道:“夫子,咱在繁樓花光了錢,沒錢買墨的。”

    顧世安瞇眼看著墨鋪上頭的“天下第一墨”五個大字,漫不經心地說了句:“他衛四能找個不收銀子的書念,我就不能找個不要銀子的墨用?”

    他將手里的折扇“啪”地一下合上,遞給顧小安一個“看夫子我怎么賺墨回去”的眼神,昂首闊步地進了門。

    作者有話說:

    顧世安:等著我去討點便宜回來。

    么么噠。

    第52章 倒賣

    ◎“今日不行了,說膩了,要不,我給你們展示個別的絕活?”◎

    顧世安一進去, 就被靠東窗的貨架前圍觀的人給吸引過去了,經驗告訴他但凡人扎堆的地方, 不是有熱鬧看就是有稀罕物兒看, 反正別錯過就對了。

    他也一頭扎進人堆里去。

    只見有人指著貨架頂上的“醉別”二字品評道:“這字寫得還算能看。”

    那天標注貨品名稱時候姚春山的手抽筋老毛病犯了,因此“醉別”二字出自衛景平之手,寫得頗顏筋柳骨,有幾分老成穩重。

    然后一群人投來給“讓我來康康這是誰口氣這么大” 的眼神:“什么叫‘還算能看’, 你來寫一個好的叫咱們開開眼界?”

    那人下意識地從口袋里摸出個小葫蘆墨塊, 那是他才花60文從墨鋪買的, 振臂一揮:“走走走, 去外面瞧好吧。”

    一群人跟著他出去“瞧好”了。

    顧世安終于擠到了前面, 他一眼就認出“醉別”兩個字是衛景平寫的,聽著后面有人夸這字寫得不錯, 飄飄然想,那是當然, 也不看看衛四那小子師從的誰白鷺書院的顧世安顧夫子啊!

    此刻他老懷甚慰啊!

    顧世安看了看價格標簽, 一套兩條墨1200文, 拆開來一條是650文, 心里盤算著今天走出這個門的時候要帶走多少墨才夠本,嗯, 十塊吧,給衛四那小子留丁點兒錢說媳婦兒。

    不行,不行,十塊太少了,要不然二十塊……好像也少, 要點分紅行不行?

    顧世安快速地計算著, 最后覺得要分紅才最劃算, 試想要是墨鋪一年賺百兩銀,他只要二十中之一份就五兩銀啊,要是墨鋪一年賺千兩銀,他一年就能拿五十兩銀沒錯吧,這過癮。

    于是有了另外一個問題,怎么才能從衛四手里要到分紅呢?

    “平哥兒,”這時,坐在柜面里頭捶墨的姚春山瞥見了顧世安,他立刻起身去后院找衛景平:“顧夫子來了。”

    衛景平的右眼皮重重地跳了跳,本能地想要往床底下鉆。

    他就知道,躲不過顧世安上門的這一天的。

    其實他本來有心給顧世安準備墨錠,但之前的系列成品太少,而且因為趕工,墨錠正面的圖案描金有些不夠精細,姚春山都說送自己人是拿不出手的,后續制出更好的才好贈送師友。

    所以說他是那么吝嗇不肯給予夫子一點兒饋贈的人嗎?肯定不是,只是手頭沒有更好的墨錠相送而已。

    那會兒顧世安每每路過墨鋪,從來沒進來過,倒省了去想這回事,如今人上門了,躲不過去了。

    硬著頭皮沖吧。

    從后院出來之前,衛景平捏了捏臉皮,待會兒臉皮要厚,一定要厚!

    衛景平整了整儀容,走到顧世安面前躬身一禮:“顧夫子。”

    顧世安轉過頭來,他今天還是一身慣常穿的竹青色圓領袍子,只是手里添了一把折扇,一開一合的,讓他整個人看著比起夫子來,更像個憤世嫉俗的風流才子。

    顧風流才子此刻就慢搖了兩下折扇,指著“醉別”二字道:“學的不錯。”

    他不說“寫的不錯”,而是說“衛四你在書院學的不錯啊”,這就有意思了啊。

    衛景平品了品,忙再一次作揖道:“學生感謝夫子教我。”

    右眼皮繼續直跳。

    顧世安把五指伸開攤在他眼前:“做買賣,很有意思吧?”

    “還行吧。”衛景平謹慎地說道。

    他把顧世安引到柜面里頭的八仙桌上,倒了新沏的茶:“顧夫子喝茶。”

    顧世安掀了一下眼皮,笑道:“我今早出門左眼皮就跳個不停,可這都過了大半天了,怎么還沒見著‘財’呢?”

    衛景平:“哎呀那都是玩笑話顧夫子還當真呢。”

    “你說做生意真能賺錢嗎?”顧世安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樣子:“衛四你賺到錢了對吧?”

    衛景平如實道:“勉強能糊口。”

    顧世安掏了掏口袋,空的,一文錢也沒看見,然后他重重地嘆了口氣。

    衛景平心中警鈴大作:“夫子……”

    顧世安看著他:“你看我要做點生意,能不能糊個口?”

    “夫子說笑了。”衛景平總覺得有陷阱,都快不敢接他的話了。

    “我今晚沒米下鍋了得喝西北風,”顧世安慢悠悠地道:“要不這樣,衛四,我也做點小買賣,賺口飯吃?”

    衛景平的頭皮已經開始發麻了,很想問一句:您老行行好,有話直說讓我死的快一點兒行不行。

    “夫子您什么意思?”他假笑得臉都要抽抽了:“學生愚鈍聽不明白。”

    顧世安:“你那‘醉別’便宜賣我,我就在這兒倒個手賣出去,賺個差價糊口,行否?”

    衛景平:“……”

    他想他可能聽懂了,顧世安的意思是,要衛景平把“醉別”給他個價,當然,這個價錢肯定比標價低,比如他現在標價650文,給顧世安500文,低個150文左右,顧世安呢現在就出去吆喝倒賣“醉別”墨條,當然是按照墨鋪的標價600文往外面賣,那么賣出去一條,就等于他能賺150文錢,賣出去十條,就是1500文錢,一兩半銀子。

    要是賣出去了呢他有的賺,要是賣不出去,墨還是墨鋪的,顧世安一分本錢沒出,頂多賠上個吆喝,嗯,應該就是這個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