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寡婦 第74節
女子低眸是嬌羞,最是一抹溫柔好?顏色。 四周靜寂了片刻,裴初慍只是看了她一眼,寡淡的視線,卻宛若實質,叫人不敢妄動,陳婉柔下意識地緊了呼吸。 陳婉柔在緊張,在不安,在思考該怎么和裴閣老對?話,直到有人從她身?邊徑直經過,一截衣擺從她視線中劃過,沒有一點停留,她倏然回過神。 她臉色倏然一白,很是難堪和羞恥。 她在這里浮想聯翩,誰知?裴閣老根本不曾注意她,吝嗇給?她關注,輕描淡寫地和她擦身?而過,她的心心念念和所思所想都不過是她一人的獨角戲。 這比直言拒絕她,還叫她覺得難堪。 裴初慍不知?道陳婉柔在想什么,或者說,知?道也不在意。 到了正廳,有人進去通報。 很快,婢女領著裴初慍進去,內里都是命婦,早就嫁人,也就不必守著男女大?防,但饒是如此,也難免有點正襟危坐,室內下意識地安靜下來。 賢王妃見此,她坐直了身?子,臉上神情不變,只是嘴角幅度越發深了點。 裴初慍跨門而入,他沒看四周人,淡淡地對?賢王妃頷首: “姨母。” 他掌政權,對?帝王可不行跪拜,自也不需要對?賢王妃行禮,也沒人在意這一點,他肯親自來賢王妃祝賀,本就是賢王妃做臉。 宮中皇帝賞賜下的賀禮,是看在誰的面上,眾人心底都有數。 賢王妃沖他招手,對?他的態度和對?昭陽的態度仿若沒什么不同,親昵地替他理了理衣袖: “你來就是了,送這么貴重的禮物?作甚。” 原是衛柏將賀禮送上,是一株半人高的朱紅珊瑚樹,甫一打開,就落了滿室光華,引得眾人嘩然。 裴初慍垂目,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姨母生辰,該要是盡心一些。” 四周命婦不敢插話,賢王妃笑了一番,話過三旬,她看見裴初慍腰間的香囊,香囊的布料名貴卻也非是十分貴重,瞧著仿佛帶了一段時間,有點舊了。 賢王妃沉默了片刻,許久,她才嘆了口氣: “你這孩子,香囊都要磨舊了,怎么還帶在身?上,我前些時日才做了個香囊,待會?摘下來換個新的。” 一直情緒淡淡的裴初慍終于垂下視線,他掃過賢王妃一眼,稍側身?擋住了腰間的香囊: “謝姨母好?意,只是我???帶這個習慣了。” 衛柏不著痕跡地掃了主子腰間的香囊,再?看向賢王妃有點僵硬的神情,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這個香囊是姜姑娘親自替主子縫制的,還是離別?前送給?主子的禮物?,這一戴就是兩個月,主子根本舍不得拿下,片刻不離身?。 豈是賢王妃說換就換的? 他早看不慣賢王妃這一點了,常用這些小恩小惠打發主子,還要冠以親情的名義。 賢王妃也沒想到裴初慍會?拒絕,在裴府倒下后,賢王妃自認是了解這位外甥的,或者在她看來是拿捏。 他所有親人不在世,卻是越發執著于親情,落魄時,賢王府的大?門都不曾向他敞開,后來他又重新得勢,自己只是試探性?地送了一雙鞋子去裴府,就叫他一筆勾銷往日恩怨,將她這位姨母當作至親一般對?待。 所以,賢王妃總時不時給?他送去一點日常用品,不貴重,卻顯得溫情,再?加上三兩句關心的話,就足夠讓她每次所求都得償所愿。 但賢王妃從不會?多送,她深知?甜頭?不能給?多,所以都只是在有需求的時候才會?刻意溫情。 賢王妃很清楚,裴初慍未必不知?道真相,但誰叫他渴望親情,需要從這三言兩語中汲取溫情,假裝親人都還在世一樣,自欺欺人,也就叫她一直得逞。 賢王妃萬萬沒有想到,她百試百靈的法子今日居然不得用了。 賢王妃心底有了些許不安,但她仍是笑著,嗔怪地看了裴初慍一眼: “喜歡歸喜歡,哪能一直戴著,待會?我讓人把香囊和絡子一起裝好?,你回去時一起帶走。” 裴初慍沒有再?拒絕。 賢王妃這時仿佛終于想起來:“瞧我這記性?,快去把郡主叫來,她整日念叨她表哥,現在她表哥來了,她倒是不見人影了。” 有婢女很快跑開。 裴初慍掀起眼,垂目看了賢王妃一眼,輕易看透她溫情表面后的算計,他往日一直當作不知?曉,但今日不知?為何?忽然有點膩味。 昭陽還沒來,賢王妃卻是把陳夫人引薦給?了裴初慍: “這位是陳夫人,也不知?你還記不記得,算起來,她是你母親的表妹,你也該叫她一聲姨母才是。” 衛柏有點臉黑,明知?主子在乎什么,卻是拿主子的軟肋給?這位陳夫人添加籌碼,賢王妃當真是好?樣的。 裴初慍許久都不曾說話,他看過來的視線冷淡,帶著些許審視,讓人覺得陌生。 賢王妃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有一種不安的預感。 室內陡然陷入沉默,其余命婦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是鬧哪一出,陳夫人也有點惴惴不安,怎么和預想中的不一樣? 直到昭陽的帶來打破了沉默: “表哥!” 她快速地掃了一眼室內,心底倏然咯噔了一聲,沒想到她提醒數次,母妃還是做出這種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賢王妃見她是自己回來的,身?后不見陳婉柔的身?影,計劃一而再?的失敗,叫她臉色有點不好?,但她沒有表現出來,而是裝作疑惑道: “你這孩子,怎么一個人回來了,你表姐不是和你在一起么?” 四周的命婦看戲看到這一步,終于意識到賢王妃要做什么了——給?裴閣老做媒——不由得彼此對?視一眼,掩住眼底的驚訝。 昭陽要按捺不住情緒,她用眼神制止母妃,隨后道: “什么表姐,我和陳姑娘在出去后就分開了,不知?道陳姑娘在何?處。” 她再?次和陳婉柔撇清干系,陳夫人的臉色也不由得難堪,說到底,賢王府只是看起來殊榮罷了,實則手里根本沒什么實權,真論起來,她家老爺的官位比賢王還要得用呢! 賢王妃還要再?說什么,裴初慍卻不想再?看這場鬧劇,他掀起眼看向賢王妃,讓賢王妃下意識地噤聲。 須臾,裴初慍的聲音傳來,些許冷冽: “姨母,宮中還有事,我便不久留了。” 第58章 江南梅雨甚多?,在將近年底時,也落了一夜的雪,仿佛要蓋住整個天地,抬眼望去全是白皚皚的一片。 姜姒妗最近有點愁。 她回到?江南后如魚入水,什么都好,也格外自在,唯獨一點,她到?現在都不知道該怎么對父母提起裴初慍。 姜姒妗悶頭?撞了撞枕頭?,想要撞出一個主?意來。 安玲看得心疼又好笑,她拿著手帕替姑娘擦了臉:“姑娘在想什么呢,奴婢瞧著時間,表姑娘也快到?了。” 自從?姜母透露出不想讓姜姒妗再守寡的意思?后,云晚意每日都要來姜府一趟,不是拉著姜姒妗出去轉轉就是設宴一起游玩。 猜到?姜姒妗可能會有點尷尬,云晚意請的都是一些往日關系較好的女子?,彼此說說話談談閑,時間很快就竄過去了。 今日,是姜姒妗和云晚意說好一起出門上香的日子?。 姜姒妗其實了然?娘親是什么意思?,怕自己還處于喪偶的悲傷中,讓云晚意一直纏著她,就沒?有時間胡思?亂想了。 姜姒妗沒?辦法對外解釋自己為什么不難過,只好順勢而為,裝作借此一點點走了出來。 但此時沒?有外人?在,姜姒妗抬起杏眸,不由得透露了點煩惱: “安玲,我都回來一個月了。” 不算路上耽誤的時間,在衢州待的時間都有一個月了,也就代表她離開京城已經有了三個月余。 她悶悶道?:“我答應他?,會早日趕回去的。” 佳人?蹙著黛眉,眉眼攏著一抹憂愁,整個人?都有點懨懨地耷拉下來。 安玲一時啞聲,終于知道?姑娘在想什么,只是回江南的時日過于自在,叫安玲有點樂不思?蜀,也沒?能想起裴大人?。 安玲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低聲道?: “不管如何,馬上就要過年,姑娘總是要在年后再做打算。” 還有三五日就要除夕了,左右姑娘趕不上在京城過新年,還不如先?歡歡喜喜地過了這個年再說。 姜姒妗不得不承認安玲說得對。 眼見云晚意也要到?了,姜姒妗長吁一口氣,起身收拾,江南今年很冷,意外地落了一場雪,冷意只鉆入骨子?中,便讓安玲替她加厚了衣裳。 姜姒妗穿得很厚實,玫色撒花緞面窄腰裙,再套一件淺水綠纏枝梅短襖,還在外披了一層秋青色的鶴氅,綠青中透著點紅,穩中有雅,青絲被攬盡,一縷烏發松松散散地垂在臉側,白?皙的下頜輕抬,杏眸如染了秋日盈水,叫人?移不開視線。 云晚意見到?她時,直呼怎么不將二?人?容貌換一換: “怪不得她們都不愿和表姐一起參加宴會,有表姐在,誰還能記住其余人?。” 越說越不著調,姜姒妗忍不住彈了彈她的額頭?。 云晚意呼了一聲疼,摟著姜姒妗的手臂,和她貼著一起走,只不過很巧合地,二?人?在門口遇見了宋謹垣。 這不是第一次巧遇了。 云晚意都要笑出聲,只不過姜姒妗袖子?中的手掐了她一下,她才能止住笑,堪堪低著頭?。 姜姒妗心底嘆了一口氣,面上卻仿若自然?地和宋謹垣招呼了一聲: “宋公子?。” 她甚至懶得過問宋謹垣為何在這里,其心昭昭,姜姒妗根本裝不得傻,但她有時候搞不懂宋謹垣在做什么。 不論內里發生了什么,在外人?眼中,宋家和姜家之間都隔了一個周渝祈的血海深仇。 她救了宋謹垣一命,是她心善,也是她于心不忍,外人?不會說什么,但是兩人?要真的糾纏在一起,外人?的風言風語必然?會把她淹沒?。 從?宋安榮對周渝祈下手時,就注定了她和宋謹垣之間是不可能的。 這一點,姜姒妗不覺得宋謹垣會不知道?,但他?仍是經常出現在她面前,只能說明他?不在乎。 也因此,姜姒妗對宋謹垣越來越疏遠,態度日復一日的冷淡。 如果她不是和裴初慍有了糾纏,只憑宋氏一族的勢力,如果宋謹垣真心想要她,她有能力抵抗么? 宋尚書,甚至要被稱一聲宋閣老,底下人?想投靠卻不得法門,姜家說是在江南有點地位,但相較而言,卻也是不堪一擊。 世道?對女子?不公平,一旦她和宋謹垣真的有什么,那些風言風語也只會朝姜姒妗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