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寡婦 第64節
他嘴很嚴實,不管心底再怎么覺得唏噓,再覺得姑爺模樣?凄慘,在外也不吐露一個字。 甚至,他也面色憔悴,讓人一瞧就覺得他傷心難過至極,是個極忠心之人,不論是誰都沒對他有過懷疑。 姜姒妗數日不曾出?府,心神都在周渝祈身上,總覺得自己?忽視了?什?么,卻是一時間怎么都想不起來。 直到?這?日夜晚。 寢室的門被人推開,有人裹著寒風進來,姜姒妗被驚到?,她?猛地坐了?起來,周渝祈闖入凈室一事給她?落下了?陰影,夜間也經常覺得睡得不踏實,有一點動靜總要醒過來。 如今人一坐起來,就伸手去?夠床邊的衣裳,佳人黛眉染上驚慌,慌忙地要遮住身軀。 落入某人眼中,心底不由得一沉。 往日他來時,從不見她?這?般抵觸抗拒,裴初慍不由得想,難道是照顧那個病秧子兩日,夫妻情誼復燃了?不成? 他上前一步,整個人不再藏在陰影中,淺淡月色照在他身上,勾勒出?他冷淡斐涼的鼻梁眉眼: “淼淼是在躲我?” 聽見這?聲,姜姒妗動作一頓,她?抬起頭?,瞧見了?人,手倏地一松,半披在身上的衣裳順勢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香肩,她?終于想起她?遺忘了?什?么。 姜姒妗想起府中的周渝祈,許多?心事涌上來,叫她?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她?不著痕跡地握緊手心,斂下眸眼: “裴大人怎么來了??” 女子斂著眉眼,不曾瞧他一眼,讓裴初慍不得不有些明了?——她?不想在這?時見他。 沒人知道裴初慍現在是什?么心情。 像是被不知不覺蔓延的、細密的痛苦撐開整個心臟,疼得讓人打顫,腦仁都像是被尖銳的刺捅穿了?一樣?,整個心臟仿佛被人握緊了?一樣?疼。 他知道周渝祈病重,也知道姜姒妗在整日照顧周渝祈,他給姜姒妗傳信,甚至以頌雅樓的名?義邀姜姒妗議事,但?全數被推拒。 難道夫妻二字就當真能夠讓她?抹掉一切怨恨和過往,心無芥蒂地和周渝祈重歸就好?? 如果是如此,他直接請旨賜婚,待她?和他有了?夫妻之名?,豈是也能叫她?和他做一對恩愛夫妻? 裴初慍沉著眼底,無人知曉他心底欲念要沖破理智,他還是和往日一樣?平靜的語氣: “來見見你。” 姜姒妗沒察覺到?他的想法,她?沉默片刻,對于裴初慍,她?做不到?冷靜相待,她?只能偏過頭?,將情緒掩下,擺出?一副憔悴和筋疲力盡的模樣?: “裴大人還是回去?吧,這?些時日就不要再見了?。” 裴初慍心下驀然一沉。 周渝祈一病,她?甚至連見他的念頭?和時間都沒有了?,一門心神全都付諸在周渝祈身上。 在皇宮時她?的嬌嗔和親昵仿佛都只是一場過眼云煙的夢,裴初慍沉著臉,他靜了?許久,居然點了?點頭?: “周夫人當真是情深義重。” 他喊她?周夫人。 姜姒妗臉色倏然煞白。 她?不敢置信地抬起頭?看他,周夫人三?個字和情深義重這?四個字落得極輕,卻又格外重,像釘子被捶入姜姒妗的心里?,叫她?臉上褪盡了?血色。 她?和他初識,便?是知曉她?早就嫁人,他也不曾喚過她?一聲周夫人。 他一直都直呼她?姓名?,甚至再親昵也是淼淼。 周夫人三?個字砸得她?有點臉上血色盡失,叫她?肩膀也仿佛耷了?些許,她?抬下頭?,杏眸將要落下淚,被她?強忍住,她?唇角牽起的幅度很用力: “裴大人過獎。” 話不過腦子就出?了?口,她?也不知怎么會鬧成這?樣?,但?她?在他面前下意識地挺直腰桿,許是兩人糾纏本就不堪,才讓她?不肯在他面前放下驕傲。 兩人往日相處都是裴初慍總讓一步,但?今日裴初慍不曾退讓,兩人僵持住。 裴初慍不帶情緒地笑了?一聲,他垂著眸,僅僅站在那里?,就顯得他高高在上,忘下來的眼神也是居高臨下,讓姜姒妗渾身不由得打著顫。 她?骨子冷,也齒冷。 裴初慍想去?抱住她?,像往日一樣?,但?她?挺直著腰桿,不肯讓一步,杏眸中的淚也不肯落下來。 他有時真的想知道她?的心是石頭?做的不成,怎么都捂不熱。 裴初慍扯了?扯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很好?。” 他又重復了?一次:“周夫人,很好?。” 這?個稱呼,刺痛的不止是姜姒妗,同樣?也在剜他的心,一寸寸的疼,不算陌生的酸楚順著血液流入四肢百骸,是一剎間的事。 姜姒妗閉著眼,不愿再說話。 裴初慍不想再見她?這?幅不欲和他說話的模樣?,仿若兩人間曾經的隔閡又回來了?,他退了?一步,轉身打開門走出?去?。 淺淡月色灑在他身上,孤寂冷寒,他對女子總是心軟,他忍不住回頭?,她?還是不肯看他一眼,裴初慍終于徹底冷下臉,氣壓低得讓衛柏也不敢靠近一分。 裴初慍出?了?周府。 他手指刺疼,須臾,他伸出?手,藏在袖子中的芍藥簪終于顯露出?來。 衛柏愕然:“主子沒給姜姑娘么?” 這?芍藥簪是主子親自替姜姑娘雕的,這?段時間除了?朝事,主子只在忙這?事,今日終于簪成,就迫不及待地來找了?姜姑娘。 怎么會又將這?芍藥簪原封不動地帶了?回來。 裴初慍閉上了?眼,面無表情,月色照不亮他的臉,也照不亮他的眉和眼,他不置可否,只說: “我心切切,但?有人棄如敝屣。” 聲音冷淡,那支芍藥簪也被他順手拋下,落在周府門口,玉石砸在青磚上,啪嗒一聲,碎成了?兩截。 那人連他也不肯見,又豈會收他的玉簪。 既然她?不要,再貴重再多?心意也不過無用。 衛柏看著斷成兩截的玉簪,不由得噤聲。 等裴初慍離開后,安玲趕緊進了?室內,她?一頭?霧水,卻見姑娘落了?滿臉淚水,她?滿臉不解: “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安玲朝外看了?一眼,裴大人早沒了?身影,再見姑娘如此,她?不由得小心翼翼地問:“您和裴大人鬧不痛快了??” 姜姒妗抱住雙膝,她?埋下頭?,淚水被藏在臂彎間,再不叫人看見。 她?還在想那一聲周夫人。 她?這?樣?的人,如果對裴初慍沒有一點心思,又豈肯和他心甘情愿的親昵。 她?不愿一女侍二夫,也不愿被他看輕,主動和他有了?親昵之舉后,便?再沒叫周渝祈近身過一步。 她?早不將周渝祈當丈夫,往日盼著裴初慍肯放過她?,求而不得的稱呼卻在她?死心后忽然得了?,叫她?也覺得心底被針扎的疼。 和周渝祈在一起時的感覺完全不同,哪怕初來京城時,察覺周渝祈和宋安榮的不對勁,也不叫她?這?么難過。 趙府一行,她?被枕邊人送上旁人臥榻,本以為那是最叫她?絕望不堪的時候,卻抵不過如今剜心的疼意。 她?今日才知道人痛到?極致時,心是涼的,仿佛痙攣一樣?,叫她?渾身忍不住地發冷打顫。 安玲焦急地喊她?:“姑娘!” 這?一聲仿佛終于叫回她?的理智,她?埋在雙膝中,抑制住哭腔: “沒什?么,許是說了?什?么叫他不喜的話。” 安玲不解:“怎么會呢?裴大人那般疼您。” 安玲雖然覺得裴大人也不是什?么好?人,但?親眼見過裴大人和姑娘相處,她?也不得不承認裴大人是的確很疼愛姑娘。 怎么會因姑娘說錯話,就惱了?姑娘呢? 安玲低聲說:“姑娘您今日是怎么了?,奴婢本來以為今日裴大人來了?,會叫您開心忘懷些。” 她?整日伺候姑娘,自然看得出?姑娘對裴大人并非沒有一點情誼。 否則,她?怎么敢不通報一聲就讓裴大人進了?姑娘的寢室。 而且…… “前院一事,如果有裴大人幫忙,肯定會萬無一失,也不會叫人察覺出?一點異樣?。” 姜姒妗當然知道安玲是什?么意思。 裴初慍權傾朝野,他想讓一個人死再容易不過,他掌管大理寺,最是能替她?解決后顧之憂的人。 但?是,她?為何不想這?個時候見到?裴初慍? 她?終于肯從臂彎中抬起頭?,她?仰著臉看向安玲,扯唇,她?扯出?一抹幅度: “安玲,我不愿意。” 安玲怔住。 姜姒妗卻是掉下眼淚,仍是扯著唇,微笑著重復道:“安玲,我不愿意。” 不愿意讓裴初慍知道她?的心思,不愿讓裴初慍幫她?善后,不愿讓裴初慍知道她?居然有害人之心。 她?和他糾纏不清,從不名?正言順,卻是在其中對他動了?情愫。 叫世人不齒。 她?守著心思不肯對他透露一分,她?不愿意叫他知道,不愿意讓他覺得她?是個隨便?之人,也不愿意從他眼底看見一點輕視。 她?仿佛一剎間消瘦了?許多?,肩膀也垮了?下來,不堪負重,她?輕聲道: “安玲,我今日才知曉情之一字竟如此磨人。” 他不過一句話,就叫她?難過至此。 第50章 夜色濃郁得化不開,這一夜,少?有?人睡得著。 翌日一早,安玲就拿了個東西推門進來,她欲言又止,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