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證...”顧三丫皺起眉頭，看她一眼，還沒說出點關(guān)建，就看見巷子口站著的自家男人，忙止住了話頭，“繼剛，這里。”

    何繼剛是個屠戶，膘肥腰圓，但為人卻很老實，比顧三丫懂禮貌多了，見著顧明月了，還知道先喊了聲。

    “二姐。”

    顧明月笑著應(yīng)了，沒耽誤他們一家三口團(tuán)聚，擺過手后就準(zhǔn)備走。

    顧三丫天生就是個愛cao心的命：“后天去咱媽那，你別忘了。”

    “知道。”

    一天轉(zhuǎn)眼就過，周日上午。

    顧三丫推著孩子來找顧明月的時候，她正蹲在水果店門口，跟看店的阿婆聊天。

    “二丫。”

    顧明月已經(jīng)能聽出顧三丫的大嗓門聲音，沒回頭，只招了招手。

    “你這是買的什么啊，臭乎乎的。”

    “榴蓮。”

    現(xiàn)在的榴蓮是真便宜，只要幾塊錢一斤。

    她第一次在餐桌上見榴蓮是某次拿下了個大項目，公司撥錢獎勵他們組去吃頂級自助，里面送的自選水果就有榴蓮。但因為她沒吃過，所以遲遲不敢伸手碰，只能裝作不喜歡吃的樣子。

    那時候她已經(jīng)是項目組的骨干員工，工資加提成，月收入還算可以。

    只是肩上的負(fù)擔(dān)太重，要攢錢還家里、要交房租水電、還要攢錢要給自己買房、買車、存隨時可以fuck you的資金。所以，她只能不斷地壓抑自己的口腹之欲，像個一路只會仰著頭狂奔的呆子，不敢為沿途的任何風(fēng)景停留。

    老總閨女常說她就是被紅布圍著眼的毛驢，活的既累又沒意思。

    “你這也太舍得了。”顧三丫看著她付錢，兩眼懷疑，“你不會真是發(fā)財了吧？”

    “我倒是想。”顧明月跟水果攤阿婆說好，看著她剝殼數(shù)好后，拿塑料袋寫名密封，放到他們自制的泡沫冰箱內(nèi)，用冰塊冷凍保存。

    而后，顧明月拎起自己斥‘巨資’買的兩個超大西瓜，率先往前走去：“走吧，回娘家。”

    顧三丫驚呆了：“你，你那個不是給咱媽買的？”

    “那東西又甜又涼，咱爸媽年紀(jì)大了，不能吃，壞肚子！”顧明月振振有詞，“這種苦，還是讓我來受吧。”

    她年輕，抗造！

    顧三丫：“......”

    信了她的鬼。

    果然，二丫還是跟之前一樣，一點兒都不知道跟爹娘親。

    顧家做的是批發(fā)鞋生意，家就在他們批發(fā)市場旁的巷子里，自己買地皮建的兩層半大院子，住著顧家祖孫三代，一家七口。

    “二丫、三丫。”顧大丫離得近，來得早。

    一來就在院里打掃、擇菜，忙個不停，見到她們很是歡喜，往圍裙上擦了擦手，迎她們進(jìn)來。

    “大姐。”

    顧明月一進(jìn)他們家，院里的小奶狗就開始搖著尾巴叫喚，像極了家里主人的心腹，知道誰是不受歡迎的。

    偏著不受歡迎的人沒點兒逼數(shù)，還敢蹲下來，揉了把它的小狗頭：“不用叫這么大聲，知道你歡迎我。”

    小奶狗：“...旺！”

    狗生最討厭沒有自知之明的兩腳獸！

    “誰來了？”顧母聽見狗叫，在二樓問。

    聲音順著臺階傳下來，王格站在樓梯口，掃一眼她們，吹了下指甲，并不答話。

    “mama，”顧明月仰頭，看向顧母的目光炙熱，語氣真摯親熱，“是我呀！”

    第5章 王維詩里的西瓜

    顧明月喊得實在是太過真情實意，顧母都有些端不住了。她本以為前兩天顧二丫話說的那么硬氣，是不會來了。

    沒出息見的，就為了點彩禮錢尋死覓活。

    不夠丟人的。

    顧母很是嫌棄，但迎著她那張燦爛飛揚的笑臉，卻也將將控制住自己的脾氣。

    “哦。是二丫來了。”

    語氣生疏，淡漠。

    要來的是頂著一腦門傷還對娘家心存幻想的原主，八成是要再破防一次。

    彩禮錢按照當(dāng)?shù)亓?xí)俗都會一部分給閨女帶走，這不僅是小兩口過日子的錢，也是新媳婦在婆家的臉面。

    之前大丫結(jié)婚的時候，家里窮，顧母不舍得，但顧奶奶還活著，心疼大丫，做主給分了。后來三丫結(jié)婚，家里條件好了，顧母疼她，一分沒扣，都給她帶走。

    只有原主，既不討喜，又沒趕上好時候。再拎著東西回娘家，依舊不受待見，非但如此，他們好像都忘原主是在娘家受傷，除了三丫，甚至都沒人來看過一眼。

    “是啊，媽，我來看你了。”

    今天回顧家的不是顧二丫，而是顧明月，黑心腸，還沒什么良心。

    “第一次見回娘家就帶兩西瓜的。”站在樓梯口的王格，皺著眉頭看她，打量了下她身上那件洗得發(fā)白的短袖，露出嫌棄的目光。

    “還是三姐孝順，每次回家都給爸媽帶rou，鄰里鄰居見了都在夸。”

    顧家不缺那點買rou錢，只是王格有些勢利眼，對著家底厚的三丫態(tài)度跟她們一比，天差地別，尤其是逢年過節(jié)需要買rou的時候，更是殷勤。

    看著顧母知道顧二丫來了，王格也沒再裝看不見，踩著樓梯下樓，笑著跟三丫打招呼，很是親熱：“三姐，紅紅還沒醒呢？我前兩天上街上給舟舟買衣服，遇見合適的了，也給紅紅帶了身。一會兒等她醒了，咱們給她試試。”

    顧三丫平日里雖然節(jié)儉，但為人實在，瞬間不好意思：“你怎么又給紅紅買衣服了，她那么小，穿不了幾件，浪費這錢干嘛。”

    “可不能這樣說...”

    “對，三丫，你可不能這樣說”顧明月截去她的話頭，站在樓梯上，看向下走的王格，不退也不讓，兩人視線對上，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善解人意道，“這都是弟妹的一片心意。”

    王格見她似有討好之意，目光上揚，露出一抹笑，卻愈發(fā)看不上顧二丫。

    只是她的笑還不見底，就見顧明月轉(zhuǎn)身看向還站在一樓的顧三丫，語氣催促，略帶責(zé)怪：“三丫，你該好好謝謝咱媽。”

    顧三丫：“啊？”

    “啊什么啊，要是沒有咱爸媽都一把年紀(jì)了，還市場上扛箱子干批發(fā)，弟妹哪兒來的錢給紅紅買新衣服。你以為弟妹身上穿的這么好，日子過得這么舒坦，誰提供的？不都是咱們每天勤勤懇懇工作的親爹親媽么？我每天一想到這，都心疼睡不著覺，比不上弟妹。”顧明月往上踩了一節(jié)臺階，已經(jīng)跟笑僵在嘴邊的王格貼臉了。

    什么個東西，也敢在她面前玩拉踩？

    顧明月撞著她走上去，笑得更加燦爛。

    “弟妹，讓讓。”

    “誰的爹娘誰心疼，爸媽都這么老了，還得每天早起晚歸的養(yǎng)活這么一大家子，吃喝拉撒養(yǎng)養(yǎng)都得要錢。這錢哪兒來的？還不都是他們老兩口拼了老命干出來的！自己不舍得吃，不舍得喝，有一點錢全都花在孩子們身上了，也不知道是我們上輩子干了多少件善事，這輩子才能遇見了這么好的爹娘！”顧明月滿臉孝順。

    “三丫，你該好好謝謝咱媽，真的。”

    人老了，都喜歡聽些好聽的話。再加上，之前套三丫話，知道顧母平時不僅會接濟(jì)自己親meimei，而且每次接濟(jì)完都還會跟鄰居或者閨女們說上一說。

    十有七八是個喜歡得到別人回應(yīng)、聽人奉承夸獎的老人。

    顧明月觀察著顧母的神色，見后者故作刻意的冷淡已經(jīng)繃不住了，只是面色還有些不自然。

    “mama，”她放下了自己手提的西瓜，親呢地挽著顧母的胳膊，“之前那都是我不懂事，生病這幾天，我日日夜夜都睡不好，腦子里想的都是你跟爹對我的好，怪不得我從到大都聽人說您心軟善良，勤勞能干，是個絕頂好的mama，可別再跟年輕沒腦子的我一般見識了，再怎么樣，我也還是您閨女啊。”

    三言兩語就已經(jīng)把顧母態(tài)度哄松動，責(zé)怪了她幾句，又張羅著留她在家里吃飯，顧明月趁機(jī)拿出自己買的兩個大西瓜。

    “mama，你看我給你和爸買的西瓜，要二十多一個呢。”

    “啥西瓜啊，二十多塊錢？”顧母被她說的價格給震驚到。

    “新品種，吃了能緩解疲勞、利尿消腫，還能美容養(yǎng)顏，治咽喉腫痛，大補的東西，跟普通西瓜差別大著呢。”

    顧大丫聽著都覺得不對，低聲跟顧三丫道：“二丫該不會被人騙了吧？”

    “指不定是她糊弄我們呢，”王格路過裝西瓜的袋子，有意無意地踢了下，“反正我長這么大是沒見過二十幾塊一個的西瓜。”

    “所以說你沒見識啊，”顧明月語重心長，“弟妹，有時間還是多出去走走，看點書，別天天躺在家里睡大覺，影響智商。我會騙人，這收據(jù)總不會騙人了吧。”

    她從兜里掏出水果店的開的收據(jù)：“媽，這該多少錢上面寫的都有，買的是水果，一共花了四十二。再說了，我付賬的時候，三丫可在旁邊看著呢。不信的話，你們可以問三丫呀。”

    王格似信非信，目光看向顧三丫。

    “三丫，我是不是在水果店花了四十多？”顧明月問的很有靈性。

    顧三丫：“...是，是花了四十多。但，但...”

    這可太為難老實人了。

    顧三丫也不知道該怎么說顧二丫還買了個死臭死臭的水果，那個倒比這西瓜看著貴多了。

    “但是，我買了兩個新品種的西瓜，水果店老板還送了我一個快放壞的水果，都臭了，我就沒帶回來，留人水果店里，等著我晚上回去吃。”

    顧明月到顧家滿打滿算也沒一個小時，先是夸的顧母找不著北，又是大手筆的送昂貴西瓜，顧母什么氣都沒了，眼里又都是心疼與疼惜。

    “那放壞的水果還能吃啊？別要了。”

    二丫的日子也不至于過成這樣。

    “媽，你又不是不知道聞酌...”顧明月欲言又止，強(qiáng)顏歡笑，“媽，之前是我不懂事，是我不孝順。我現(xiàn)在就想著讓你跟我我爸能過得好，只要你們過得好，那我怎么樣都是高興地。”

    在顧家人印象里聞酌就是個混日子的街溜子，他人又不在，顧明月用起來毫無壓力。

    “你這孩子！”顧母看了眼她身上穿的衣服，幾個閨女就她穿的磕磣，腦門上還裹著個好幾層紗布，慘到不行。

    她深深嘆口氣：“你來，我有話跟你說。”

    顧明月跟著顧母進(jìn)屋，見顧母從床墊底下拿出一疊錢，抽出幾張，數(shù)了又?jǐn)?shù)。

    “之前你結(jié)婚的時候，連著你彭姨拿的和聞酌給的彩禮錢一共是一千五，你屋里自己攢了有三百八十多，我雖然都給你拿走了，但那時候家里確實困難。”

    顧明月一臉孝順：“娘，我都知道，我現(xiàn)在不是之前那不懂事的了。”

    顧母沾了點唾沫，又?jǐn)?shù)了一遍，錢真拿出來了，還是不太舍得，又往手里掖了幾張：“家里剛買了大哥大，也還困難，眼看著就該再進(jìn)貨了......”

    顧明月看顧母身后放著的一整捆大鈔，再看她手里摳搜著幾百塊錢，有點想笑，卻還是挽著顧母胳膊繼續(xù)道。

    “媽，你可別給我錢，這錢都留著你跟我爸花。我也用不著了。”顧明月露出苦笑，“醫(yī)生都說了，我腦門上的傷會留疤，得做個手術(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