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外祖父家的兩只狗狗都特別可愛, 黏人又討喜，好摸又聽話，明若琛和明若雪同它們玩得很開心。

    小團子覺得有什么好玩的事不可以忘了后媽，要和她共享快樂, 正好小黃柴咬壞了一顆球, 草坪上沒有多余的球了, 明若琛準備回房子換球，正好喊后媽一起。

    他開開心心地從后花園來到了老宅, 大門是敞開的。正要進屋時, 他聽到了曾外祖母似乎和人發生了爭執，語氣是他從未聽過的冷硬。

    然后，他聽到了曾外祖母說：“我們家皎皎和你們家明司馬上就沒關系了, 等明司回來他們就去離婚！”

    明明還是萬里晴空，明若琛卻感覺天空中降下了一道霹靂, 毫不留情地擊中了他。

    一瞬間，他失去了思考能力，腦海里只留下了“離婚”這兩個字，如墜冰窟。

    爸爸和后媽, 要離婚？

    盡管小團子還是別扭地在心里不愿稱呼衛皎皎為mama, 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 他已經把衛皎皎當成了一家人, 是他們一家四口里的一份子。

    他想過爸爸和后媽關系一般、感情不佳的問題, 但他卻從未想過，后媽會離開這個家, 同他和阿雪變成陌生人, 什么關系都沒有的陌生人。

    這是衛皎皎第一次看到琛琛如此失態。

    他一臉震驚、臉上失去了血色, 小球從他的手里滑落, 他的手尚且保持著握球的姿勢，但他卻呆愣在原地，眼神木木的，一動也不動。

    衛皎皎的心揪了起來，她連忙跑向小團子。

    談漪也注意到了門口的動靜，看到小孩的表現后立刻就意識到發生了什么。

    視頻里的鐘簡湘正要開口說話，她直接掛斷了視頻通話，順便干凈利落、毫不留情地拉黑了老友的微信。

    遠在挪威的鐘簡湘想好了措辭正打算據理力爭，豈料對方竟然掛了。

    她再撥打，微信界面顯示：消息已發出，但被對方拒收了。

    鐘簡湘簡直被自己的老友氣得不行，不就是幾年沒怎么聯系，她的寶貝外孫女回來了，為什么她們就不能好好說話聊一聊，談漪直接翻臉無情了呢？

    她拉黑自己的微信沒事，但是她怎么能在皎皎的微信上拉黑自己呢？

    談漪真的是太過分了！

    七十多的老太太揚起拳頭又放下，不死心地給皎皎繼續打電話。

    另一邊，衛家。

    衛皎皎抱住了呆愣的小崽崽，她一向和小團子們有話直說、不藏著掖著，但現在，一時之間她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

    她彎著身輕輕拍著明若琛的后背，小孩小小的一團，感覺脆弱極了。

    似是被她喚醒，小孩反抱住她，悶悶的聲音傳來：“mama……”

    衛皎皎將他抱起來，走向沙發，以往小孩在她的懷里十分安靜，現在他卻一直在動。

    衛皎皎把他放在沙發上時，才發現小崽崽早已淚流滿面。

    他無聲地哭著，rourou的小手握成拳，一直在抹著眼淚。可眼淚實在是太多了，他一邊擦著，一邊還有淚珠滾落。

    小孩從來都是沉穩成熟的模樣，像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漢，連表情管理都要做到位，即使是大笑都十分克制收斂，很少失態。

    衛皎皎喜歡逗明若琛，看他失去表情管理，越發親近她，也同她自然地嬉笑怒罵。

    她見過明若琛的各種表情，生氣時的瞪視，無語時的嫌棄，開心時的笑容，高興時的眉眼飛揚，卻從未見過他哭泣。

    和阿雪的嚎啕大哭完全不同，男子漢包袱很重的小孩就算是哭起來，也是無聲的，明明胸腔也在起伏振動，可他卻偏要死死地咬住嘴唇，不泄露哪怕是一聲嗚咽。

    他將自己的脆弱完完全全咽下去，不愿意被他人察覺，穿上只屬于自己的盔甲，自欺欺人地抹著眼淚遮擋視線，好像這樣就不會被人發現，好像這樣，他依然就是那個成熟穩重、頂天立地、堅強得要命的小男子漢。

    在這一刻，衛皎皎清晰地認識到了心痛是什么感覺。

    她顫著手，輕輕拉開了小孩的手臂。

    小孩條件反射地低頭，但在他的手臂被徹底拉開的時候，又抬了起來，他緊緊握住衛皎皎的手，仿佛想抓住什么東西。

    小團子白凈的臉上淚痕交錯，儼然如同一只小花貓，他的眼睛紅紅的，又像一只可憐的小兔子。

    “mama，你和爸爸，要離婚嗎？”

    他的聲音有些啞，因為哭泣有點點抽噎，但他還是努力抑制住翻涌的情緒，說出的話聽上去很平靜。

    衛皎皎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揉了揉他的頭發，輕輕地“嗯”了一聲。

    看到小孩的模樣，談漪也是十分不忍。即使相處不多，但是兩個崽崽都很討喜，她和老伴都是真心喜歡這兩個小不點兒。

    但她也明白，這樣的時候終究會到來，既然小孩已經知道了……

    “皎皎，我們和琛琛聊一聊吧。”

    小孩還在流著淚，衛皎皎抽出一只手用紙巾輕輕地給他擦拭眼淚，努力用他更容易接受的語言告訴他協議婚姻這件事。

    ……

    小孩漸漸止住了哭泣，情緒似乎好了不少，他問道：“mama，你對爸爸是什么感覺呢？”

    衛皎皎無奈道：“我和你爸爸，其實不太熟，頂多只能算是普通朋友?！?/br>
    明若琛點了點頭，對這個回答他其實有心理準備，爸爸和后媽都沒見過幾次，也沒有機會和時間熟起來。

    “那你們離婚以后，我和阿雪還能和你一起玩嗎？”小孩頓了頓，還是開了口，“你……還會對我們這么好嗎？”

    衛皎皎刮了下小團子的鼻子，“小傻帽，當然會啊?！?/br>
    她啵了他的臉頰一口，笑意溫柔，“我超喜歡你們的，你和阿雪是我永遠的寶貝，我們是永遠的好朋友。”

    她皺了皺鼻子，“我還擔心不好見你們呢，畢竟明司管你們很嚴，等我搬出明家，感覺我們很難再一起玩。不過船到橋頭自然直嘛，我們都那么聰明，到時候彼此努力，還愁沒有機會一起玩嗎？”

    聽著后媽溫柔的話語，看著她動人的笑容，接收到她可愛的wink，明若琛的心里暖暖的，就像歸航的船只拋下了錨，再次有了安穩的依靠。

    他用力地點了點頭，回了衛皎皎一個親親，鼻頭和眼眶忽然又泛酸。

    和衛皎皎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后，他跳下沙發，“琛琛去一下衛生間。”

    衛皎皎見小孩好像終于恢復了原樣，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心中一塊大石落下。想起和小孩的承諾，有暖流緩慢涌入心房。

    她和琛琛阿雪可是雙向奔赴，明司那個老男人一定無法阻止他們日后的相見和玩樂。

    然而過了幾分鐘，琛琛還是沒有從衛生間內出來。

    衛皎皎嘗試轉動門把手，卻發現門從內反鎖了。

    本來已經放松下來的衛皎皎的心又提了起來，她慌亂喊道：“琛琛，你怎么了，你出來和mama一起玩好不好？”

    “mama，沒事，我想一個人再想一想?！?/br>
    小孩的語氣聽起來很正常，但衛皎皎在聽到的一瞬間就意識到崽崽又哭了。

    她忙道：“琛琛，你想一想的話出來到臥室想好不好呀？”

    “不用了mama，mama你去忙吧，琛琛過一會兒就好了，不會太久的。”

    衛皎皎理解琛琛的心情，他這是把自己關起來一個人偷偷哭，小男子漢不想被別人看到和知道他在哭，所以不愿意出來。

    “那mama在外面等你哦?！彼裏o奈，這件事對琛琛的沖擊還是太大了，她確實也需要給小孩一點時間再緩一緩。

    明若琛蜷縮在角落，把頭埋在懷里，腦海里浮現出許多畫面。

    有后媽喝下他的咸牛奶，露出小虎牙嚇唬他要吃小孩；

    有后媽從泳池里一躍而出，濺向他的水花；

    有后媽頂著他報復的小烏龜，用魔法帶著他們靜靜淌過夜色與大海；

    有后媽脆弱之時的嚎啕大哭，被他們拍著安慰；

    還有后媽騎著馬兒在草原上馳騁，臉上燦爛恣意的笑容……

    所有的所有，都是他回憶里耀眼的閃光點。

    客廳內。

    衛皎皎還是不放心，十幾分鐘過去了，小孩一點動靜都沒有，她試著在衛生間門口喊了句琛琛，沒有回應。

    衛皎皎和談漪急忙找人來開鎖，過了幾分鐘，門被打開。

    寬敞的浴室內，小蘿卜頭孤零零地蜷成一團窩在角落里，又小又可憐。

    他睡著了。

    衛皎皎心疼的不行，抱起了小團子。

    明若雪和衛宏毅久等明若琛未歸，也返回了老宅。

    小萌妹本來開開心心地喊了一句“mama”，在看到哥哥睡著后，她急忙捂住了嘴，自己給自己比了個噓。

    *

    明若琛做了一場美夢，在夢里他回到了過去，回到了后媽遞給他咸牛奶的時候，然后，齒輪轉動，他又經歷了一回和后媽一起的點點滴滴。

    他驚奇地發現，最初在鐫刻下這些記憶時，它們的味道很雜，酸、甜、苦、辣、咸皆有之，可到了如今再經歷，竟都變成了甜。

    明若琛醒來的時候，視野逐漸變得清晰，眼前是一個熟悉的容顏。

    后媽安靜的睡顏。

    她正把他圈在懷里。

    小團子覺得很溫暖，后媽的懷抱很溫暖，他的心也很溫暖。

    他靜靜地看著后媽的側臉，睡了一覺后他已經徹底平靜下來，他想了很多。

    雖然他真的超喜歡后媽，很希望她能一直做他的mama，能以家人的身份陪他和阿雪一起長大。

    可小團子也知道，自己不可以這么自私。后媽是一個獨立的人，她有自己的生活和選擇，她在意他，所以他更不應該讓他的私心束縛和捆綁后媽。

    他也明白了為什么后媽自從沙漠草原之旅結束后對他們就好的不得了，他的感覺沒有錯，后媽確實是在討好他們，但她沒有做虧心事。

    可能是做出了要不了多久就和爸爸離婚的決定，清楚他們在一起相處的時間不多了，所以她才想盡辦法對他們更好一些。

    明若琛握緊了小拳頭，他也要好好珍惜和后媽所剩不多的相處時間。

    他偶然之間知道了這件事，至于小阿雪，還是不要告訴她，讓她快快樂樂地和后媽在一起度過這段時光就好。

    一想到和后媽分離的事，他還是會忍不住情緒低落。

    小蘿卜頭甚至還有點生爸爸的氣。

    后媽這么好，爸爸卻留不住。爸爸和后媽結婚一年多了，明明有很多機會增進感情，可是爸爸實在是……是爸爸傷了后媽的心。

    畢竟他和阿雪也因為爸爸長久無法陪伴傷了很多次心了，他們很感激爸爸，但傷心就是傷心了，他為后媽抱不平。

    就算爸爸再忙，爸爸也記得給他和阿雪送禮物，記得給他和阿雪打電話，可他從未見過爸爸這樣對后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