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易的舊衣服，基本上都是跟他買的。

    這會兒，孫金山穿著藍(lán)色的確良襯衫，和嗶嘰面料的褐色褲子，還用摩絲把自己的頭發(fā)往后梳，露出長滿了痘痘的額頭。

    馮易跟他說話的時候，他甚至拿出一面小鏡子，對著鏡子擠爆了自己臉上的一顆痘痘。

    “你說的這種鐵鍋我見過，城里有人拿它烙餅，后天我就跟船出去了，到時候給你買回來，看在咱們熟悉的份上，就不收你跑路費了，你給我二十塊錢定金就行，到時候多退少補。”孫金山道。

    “謝謝孫哥。”馮易拿出二十塊錢給孫金山。

    他今天心情特別好，上午找孫金山說了買鐵鍋的事情之后，中午又去理發(fā)店，花了五毛錢剃頭，

    這還是馮易第一次進理發(fā)店。

    馮家不會給他錢讓他去理發(fā)，他小時候，頭發(fā)都是姜麗云拿了剪刀給他剪的，一開始剪得不太好，后來就剪得還可以了。

    等他到了磚瓦廠，他就自己剪。

    頭一次理發(fā)，馮易有點不適應(yīng)，理發(fā)師問他要怎么剪的時候，他想了想道：“剪短一點。”

    理發(fā)師給馮易洗了頭，又三兩下給他推了個寸頭。

    等馮易頂著寸頭回到磚瓦廠，又遇上了孫金山。

    孫金山瞧見馮易愣了愣，然后沒好氣地開口：“你小子……我該收你跑路費的！”

    馮易茫然地看著孫金山，不明所以。

    而這時候，越來越多的人看到了馮易：“小馮，你收拾一下之后，看著很俊啊！”

    “長成帥小伙了！”

    “你這樣子，給人當(dāng)上門女婿肯定有人喜歡！”

    ……

    磚瓦廠到處是灰塵，絕大多數(shù)人都灰頭土臉的，馮易也一樣。

    他天天在廠里待著還沒人管，甚至比其他人更臟。

    再加上他那時候年紀(jì)小……反正沒人關(guān)注過馮易的長相。

    可今天馮易洗干凈了頭發(fā)和臉，剪了頭發(fā)，整個人看著還喜氣洋洋……大家突然發(fā)現(xiàn)他長得挺俊的，就是有點太瘦了。

    第14章 煎餃

    聽到周圍人的夸獎，馮易有些不知所措。

    他從小到大，幾乎沒有被姜麗云以外的人夸獎過。

    姜麗云是會夸他的，他小時候頭發(fā)長了沒剪，姜麗云給他扎小辮子，扎完就說他好看，后來他跟著姜麗云去上學(xué)，姜麗云也說他聰明。

    但其他人不會夸他。

    現(xiàn)在……他真的長得很俊？姜麗云會喜歡嗎？

    馮易琢磨了一會兒，來到孫金山面前：“孫哥，你的鏡子借我看一下。”

    孫金山冷哼了一聲，從褲子口袋里拿出一面巴掌大小的鏡子扔給馮易。

    他穿了新衣服，往頭上擦了摩絲，戴了手表，竟然還沒馮易好看！

    幸好他比馮易有錢……這么一想，孫金山舒坦了。

    馮易拿著小鏡子仔細(xì)看了看自己，沒看出來自己多好看。

    他覺得自己太瘦了。

    不過他一定能長壯！

    磚瓦廠看似大，其實也就是個小地方，任何一點消息，都能很快傳開。

    謝祖根和姜利海的meimei相親沒成的事情，沒過多久，大家就都知道了。

    姜利海在磚瓦廠并不討人喜歡，但大家也不討厭他。

    謝祖根就不一樣了！

    廠里絕大多數(shù)都是普通工人，他們不可能喜歡謝祖根。

    謝祖根說是他們家沒看上姜麗云，還說昨晚上姜麗云去他們家他們沒讓姜麗云進門……

    可昨天晚上，姜麗云跟馮易在一起！

    “前天姜麗云來磚瓦廠，就是來找馮易的，壓根沒提謝祖根。”

    “前天晚上我還撞見姜麗云跟馮易一塊兒說話。”

    “昨天晚上姜麗云跟馮易一起去螺螄灣了，壓根沒去謝家。”

    “謝祖根還說是他們看不上姜麗云……我看不是。”

    ……

    遇到這樣的事情，大家自然會好奇地去詢問姜利海。

    姜利海昨晚上又糾結(jié)了一晚上，甚至想勸姜麗云接受謝祖根。

    雖然謝祖根很懶，沒什么本事，但姜麗云嫁給謝祖根的話，就能吃香喝辣了。

    沙發(fā)廠的工作不好，之前還有女工懷著孩子在沙發(fā)廠干活最后孩子流產(chǎn)了……都說那里的氣味是有毒的。

    姜麗云如果嫁給了謝祖根，說不定能來磚瓦廠的食堂上班，不僅工資高工作輕松，還能吃香喝辣的……

    剛琢磨出一些勸姜麗云的話，姜利海就得知謝祖根在外面說姜麗云姜麗萍的壞話，還說姜麗云纏著他不放。

    姜利海火冒三丈：“他胡說八道，我二妹就跟他見了一次，壓根沒同意跟他在一起。”

    “我meimei來磚瓦廠，也不是來打聽他的，是來找馮易幫忙的。”

    “我meimei暫時不打算結(jié)婚！”

    ……

    姜利海其實想罵謝祖根一頓，可到底沒敢。

    磚瓦廠的人，還是相信姜利海的話的，主要看姜麗云那態(tài)度……她真要有纏著的對象，也是馮易。

    按理這情況，大家會覺得姜麗云在跟馮易處對象，然而并沒有這樣的事情發(fā)生。

    馮易找孫金山買鐵鍋的事情，廠里的人已經(jīng)知道了。

    而且姜麗云和馮易，是磚瓦廠一些年紀(jì)大點的工人看著長大的，他們都還記得比馮易高一個頭的小姜麗云帶著小馮易滿公社到處跑的事情。

    甚至還有笑著說起姜麗云是怎么偷他們桃子樹上的桃子的，據(jù)說當(dāng)時姜麗云爬到樹上摘，馮易在下面撿，偷完了兩人還一起跑。

    最重要的是，馮家是不可能給馮易娶媳婦的，馮易連個新房都沒有，姜麗云怎么嫁給他？

    這兩人就不可能！

    不過還是有人打趣馮易：“聽說你跟姜麗云去螺螄灣那邊了？”

    馮易漲紅了一張臉：“麗云姐就是找我?guī)蛡€忙……”

    馮易挺擔(dān)心的，怕姜麗云知道磚瓦廠的人都在說他們兩個的事情之后，會不高興。

    可即便如此，在干完今天的活之后，他還是鼓起勇氣請別人幫他打飯，然后簡單洗了個冷水澡，洗完后，他還換上了一身他從孫金山那里換來之后，沒有穿過的衣服。

    他衣服很少，之前去見姜麗云穿的都是夏天的衣服，那些衣服他已經(jīng)穿了一個夏天的，不僅很舊，上面還有洗不掉的臟污。

    這套衣服卻很新，料子也好，就是稍稍有點短。

    孫金山比他矮一點壯實一點，夏天的衣服給他穿剛剛好，長袖長褲卻不可避免有點短。

    但這樣子，比他之前要好多了！

    馮易洗完澡，三兩下用姜麗云帶給他的咸菜搭著吃完飯，就抱著姜麗云昨天給他的搪瓷杯往螺螄灣跑。

    這個杯子里，現(xiàn)在裝著的是油炸花生。

    姜麗云到螺螄灣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了馮易。

    雖然馮易剪了頭發(fā)，換了新衣服，但她還是能一眼就把人認(rèn)出來。

    “馮易！”姜麗云叫了一聲。

    “麗云姐。”馮易看到姜麗云，不自覺笑起來。

    這個時代的農(nóng)村人，是不太會夸獎別人的。

    他們沉默而又內(nèi)斂，很少用語言表達(dá)情緒。

    姜麗云在很長一段時間里，也只會做，不會說。

    但上輩子在教育孩子的過程中，她看了很多書，書上說對孩子要鼓勵，要贊美。

    姜麗云道：“馮易，你剪了頭發(fā)看起來真精神！你長得也好，在咱們橋頭村，你絕對是最俊的小伙子。”

    馮易愣住，整個人暈乎乎的，比大冬天喝了一大碗熱乎乎的rou湯，大夏天吃了一個冰棍還要舒暢千萬倍。

    麗云姐覺得他俊？他以后一定要保持！

    姜麗云又拿出另一個搪瓷杯：“我今天給你帶了炒雞蛋，你吃吧。”

    這年頭的工廠，逢年過節(jié)喜歡發(fā)印有工廠名字的搪瓷杯，他們家不缺這個。

    馮易結(jié)結(jié)巴巴地開口：“我……我也帶了，帶了花生。”

    “我很喜歡吃花生，我們一起吃吧。”姜麗云笑起來。

    他們這年紀(jì)的人，小時候吃糖吃的是散裝的白糖紅糖，瓜子花生對他們來說，更是非常好的零食。

    “好，好。”馮易愣愣地點頭。

    姜麗云忍不住笑起來，摸了摸他的頭發(fā)。

    馮易的頭發(fā)剪得很短，一根根豎著，像硬毛刷似的。

    也就算了，馮易還往她手心里蹭了蹭。

    姜麗云覺得自己的手心有點癢。

    馮易蹭完僵住了，姜麗云卻再次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