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玉珠看他站起來比自己高出一個頭,忍不住道:“殿下,您這樣像是像,可太高太顯眼了。很少有女孩子能長那么高,別人一看肯定會奇怪的。” “不礙事,一會兒出門留意些就是了。”高懷瑜抬手摸了摸自己腕上的鐲子,又低頭理理衣裙,“走吧。” 玉珠點點頭,給人戴上冪籬,才去叫同行的幾個小宮女。 雖是古代,但這個時代處于亂世,又受北方烏環剽悍風氣影響,反倒對女子的束縛沒那么大。再往后過個百年,甚至出過幾個女皇帝,還都是被立為儲君正常繼位的。后世百年的風氣從這時候就已經初現端倪,世人并不會強制要求女子出門戴上冪籬遮面,女子將面容露出大搖大擺走路上也不會被指責傷風敗俗。 不過有些女子出門還是喜歡戴上冪籬,然而純粹是怕擔心有人見色起意被sao擾,或者是覺得天太熱了怕曬。因而遮面也好不遮面也罷,都不會有人覺得奇怪。 倒是高懷瑜將冪籬一戴上,屈膝行走,直接就隱在了幾個宮女中間,根本就瞧不出來不對。 玉珠回個頭的功夫就不見了高懷瑜,還以為人沒跟過來,正想回去叫一聲,被身后一個“宮女”拉住。 “我在。”是高懷瑜的聲音。 玉珠瞬間松了口氣,本還有些忐忑,這下是放心了。這樣那些守衛不讓人掀開紗看臉根本就看不出來啊!就算要看臉一個個驗,他們也瞧不出來這“宮女”是高懷瑜的。 “走吧。”玉珠對眾人道,帶頭朝前行去。 走著走著,玉珠突然小聲道:“王爺,這樣真的不會被陛下發現嗎?他在宮里那么多眼線,怕是連我帶走的人長什么樣都清楚。” 她又想起來一個問題。高懷瑜的偽裝是很完美,宮門守衛肯定看不出來,可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有一個大漏洞,那就是皇帝。 皇帝會知道她去拿過宮女的衣服,會知道她跟高懷瑜鬼鬼祟祟在寢殿待了很久,說不定還能知道他們是在給高懷瑜扮女裝。他們這出宮的計劃根本瞞不了皇帝,那高懷瑜這女裝扮得像不像又有什么區別! 高懷瑜卻淡淡笑道:“他當然會知道。我做這些為的不是瞞過他,只是為了出宮能順利些而已。” 他就沒指望過這點小把戲就能騙過“元熙”,純粹是想出宮就必須這樣喬裝而已。這宮里有幾個人不認識他?皇帝都下令不讓他出宮了,他要就那么男裝大搖大擺往宮門前湊,不是腦子有病么。 只有這樣才能讓宮門守衛放他出去,他也根本不怕“元熙”知道他出宮。 一行人走至宮門前停下,玉珠出示腰牌,守衛讓人把冪籬掀開一個個看過,這才放人出宮。 負責的守衛把腰牌遞回給玉珠,悄悄地朝高懷瑜瞟了一眼,道:“玉珠jiejie,那是誰?” 玉珠直接白他一眼:“別想了。”這是你大魏皇后! 守衛訕笑道:“只是覺得漂亮問問嘛!” 玉珠拿著腰牌拍他一下,他連忙躲過,玉珠便帶著一行人穿過了宮門。 * 作者有話要說: 請問:元熙、“元熙”、高懷瑜、“高懷瑜”,四個人能建幾個聊天群? 第105章 元熙是真的很委屈。 高懷瑜默然放下冪籬, 重新掩住面容,一路出宮行至清河王府。 高懷瑜離開王府那么久,先是傳出他夜闖宮門之后昏迷不醒的消息, 之后醒了又不的回府而是被留在宮中,究竟發生了什么也沒人帶個話出來。長樂早就慌得每晚都睡不好覺, 天天派人去打聽宮中消息。然而都那么久了, 還是什么都不知道。 聽說宮里來了人,她立即親自前來迎接,看到是玉珠更是欣喜若狂,都顧不上見禮便道:“玉珠, 是陛下讓你幫我家王爺帶話么?” 玉珠低聲道:“先進去再說吧。” 長樂看她使眼色,忙帶人進院去了前廳。玉珠吩咐幾個宮女退下, 長樂正要開口問,便見留在她身邊的那個宮女取下冪籬, 露出面容來。 “你……”長樂有些疑惑,這張臉怎么看著那么眼熟……可又怎么都想不起來自己見過長成這樣的女子。 這時那“女子”開口道:“長樂, 是我。” 明顯是男人的聲音。 長樂這才如醍醐灌頂,驚道:“王爺?” 怪不得覺得很眼熟又想不起來……高懷瑜是男人, 她怎么可能對著一個宮女打扮的人想到高懷瑜。此時細看,才能將這張施了脂粉的臉與高懷瑜聯系起來。 她確認完, 又接著盯著他的臉道:“王爺你怎么……” 高懷瑜道:“不方便出宮, 只能出此下策。” 長樂立馬從他話語里聽出不對,變了臉色:“王爺,出什么事了?” 連出宮不能,難道王爺那么久沒音訊, 都是皇帝故意的? “也沒什么……不過宮里有些事要查, 我暫時不方便出宮了。”高懷瑜說著遞給她一冊書, “這是我臨的齊王字帖,一直想前去拜訪,請齊王賜教,奈何也尋不到機會……你哪日出府采買,路過齊王府,便將這份臨摹之作給齊王,請他斧正。” 長樂忙將書冊收好,點頭道:“我記住了,您放心。” 高懷瑜點點頭:“去把我平日習字用的幾支筆拿過來,還有練武的便裝,平日里用的你都幫我收些。我要在宮中住些日子,沒這些東西不行。” 長樂點頭,轉身去吩咐人收拾。最后隨便理出來些常用的東西,讓人帶回宮去。 雖說出宮這事皇帝肯定會知道,但高懷瑜還是不想留太多把柄,只要沒被撞上,那都還可以推說是別人看錯了。皇帝總歸不好真的拿沒影的事借題發揮。因而他沒耽擱太久,隨便拿了東西立馬往回趕,來去都沒用上半個時辰。 到慶豐宮一切如常,皇帝沒來過,也沒有派人來過。玉珠大松口氣,忙掩護著高懷瑜進寢殿。 高懷瑜不喜歡讓人伺候,自己進寢殿去換衣卸妝,玉珠便守在外面。然而玉珠都還沒能靠著墻喘幾口氣,便聽有人來送東西。 她出去一看,見為首的是韓盡忠那個小徒弟,便道:“陛下親賜,非是清河王怠慢……殿下還在休息,還請公公稍待片刻,我這便去請殿下來。” 皇帝送東西來,那高懷瑜得出面謝恩的……可他還在寢殿換他那身女裝! “玉珠姑姑留步。”那人道,“不過是陛下讓小的送些東西過來,陛下也說了,不能打擾殿下休息。東西放這了,您等清河王醒了再說就好。小的們先退下了。” 玉珠松口氣,道:“有勞公公了。” 過了快一炷香,高懷瑜才從寢殿出來,目光一掃地上擺的那幾大箱子東西,旁邊玉珠道:“是陛下送來的……您要看看么?” 高懷瑜點點頭,玉珠才讓人打開。而后眾人皆是神色一變,不知情的看著里面東西納悶,玉珠嚇得跟見了鬼似的。 “都是些……您看……”玉珠簡直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了。 箱子里都是些金玉首飾,羅裙披帛,還有胭脂水粉。 意思很明顯,皇帝知道高懷瑜今天扮成宮女出宮了,送這些來都是故意的。 而且這些衣服恐怕還有點問題…… 玉珠拿起一條深紅寶相花破裙,道:“這好像是張娘娘上月讓尚衣局做的。” 她有時會去看看尚衣局給皇帝制的常服,對這裙子有點印象……有點麻煩了。 為了省點錢,元熙把尚衣局裁了一半人,衣服也不怎么做新的。皇帝又不是尋常老百姓,要為吃穿計較。常人看來的奢靡對皇室而言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光紫極宮里就有上百人伺候元熙一個,這還是元熙為了節儉已經裁撤一半的了。按元熙登基之前的來,那他光是衣服一天就能換一兩身新的,穿過一次便不會再穿。就這衣服都還多得穿不完,有些做出來根本都沒機會被穿上。 對于皇室,少做點衣服都是能被夸節儉的。而元熙節儉得就比較過火,自己一月只會做十來套新衣服,還常常穿浣濯之衣。太上皇那邊便不好意思太過火,妃嬪也就一月能有十來套新衣。跟先前那一月幾十套新衣一比,自然就差得有些遠,再加上其他方面的裁減……皇室生活一下變成了普通富人家的生活,比在自己家中時還不如,要不然他的幾個庶母也不會對他意見那么大。 而且皇帝自己至今未娶,宮里只有太上皇的幾個妃嬪,尚衣局做的女裝都是給那幾位娘娘的……這一下子也不可能就單獨為高懷瑜做出那么多套來,這些衣服肯定是尚衣局原本準備送去給帝妃的。也不知道那幾位娘娘如今還會不會去太上皇那里訴委屈,元熙好不容易跟太上皇緩和的父子關系會不會又因為這點小事變得緊張。 應該是不會了……他們又不能拿皇帝怎么樣,那被搶了衣服的怨氣會不會朝著清河王來啊? 天啊,他為什么那么能搞事!可能他也不是故意要把別人的衣服拿過來,讓高懷瑜招帝妃恨,可就是會給高懷瑜惹些不痛快啊! 還有還有……事他已經知道了,他又會怎么處置呢? “您說……陛下這是什么意思……”玉珠突然間后怕起來。 她很后悔了,她實在是跟真正的元熙相處得久,總會不自覺地忘掉那暴君有多可怕。幫高懷瑜跟清河王府通氣這事很重要,但又不能把別人牽連得太過,她已經是權衡考量之后,才下定決心的。她敢幫高懷瑜喬裝出宮,是因為她覺得這事就算暴露,暴君也就是把她們打一頓轟出宮去。 可這完全是有元熙的存在,讓她把暴君美化了的結果。她的推測有偏差,實際上按這個暴君的行事作風,他應該會直接把慶豐宮的人全打死。 這是極有可能的……當初高珩尋死,暴君為了嚇唬高珩,逼高珩就范,可是當著高珩的面殺了慶豐宮所有宮人。 “高懷瑜”已經被“元熙”送來的這些東西氣得在罵狗皇帝了,真正的高懷瑜倒是沒什么反應,點點頭道:“都先收起來吧。” 吩咐完,他對玉珠道:“你擔心今天這事?” 玉珠點點頭:“暴君很可怕的……他原來就隨隨便便把慶豐宮的宮人全殺了。今天這事……慶豐宮的人,會不會被連累……” 她倒是不怕暴君要殺她,畢竟按照暴君原來的腦回路,現在高懷瑜明確保她了,暴君最多打她幾下。可是別人呢……很有可能被連累,莫名其妙丟了命,就像原先因為高珩尋死就殺光慶豐宮上下宮人一樣。 她越想越是害怕,手心都冒了汗。 高懷瑜卻淡淡道:“陛下得人心,皆因陛下寬厚仁善。臣民是敬畏陛下,而非懼怕陛下。殺戮眾而心不服,則上位危。他若一早便如此行事,世人怕他,反倒會暫且怒不敢言,權且忍受。可如今……陛下早已用仁善給他套了枷鎖,只要他還沒瘋,還想一統天下……那無論他從前如何暴虐,如今也不得不有所收斂。” 元熙又不是什么圣人,不過是想做個好皇帝,修節以止欲罷了。他一直在給自己戴枷鎖,定了一套連自己都被約束進去的規矩,如今就算內力換了一個人來,也不得不受其制約。 玉珠聲音有些哽咽:“可我們只是幾個小宮女……” “大魏是陛下的大魏,不是他可以肆意殺戮的地方。”高懷瑜沉聲道,“他今日若敢殺一人,明日秦相便能領著半朝臣子死諫。” 元熙這些年勵精圖治的結果,就是高懷瑜如今的倚仗。 為了這點小事殺人,然后鬧得朝堂上一半的人指責他?“元熙”不怕別人說他暴君,可他還要一統天下,改變曾經的結局,他需要這些人為自己做事。 這些敢跟著秦禹進諫的臣子,是元熙培養出來的。可不是以前那些對他這個暴君唯唯諾諾,敢怒不敢言的人。 “元熙”自然也明白,因而他想殺人給高懷瑜一個下馬威的時候,硬生生忍住了。 他現在居然連殺幾個奴婢都束手束腳的,只能叫人送一堆女人用的首飾衣服胭脂水粉去警告人。 “你又想發什么瘋?”元熙看他坐上步輦要去慶豐宮,不禁為高懷瑜擔心。 剛才“元熙”讓人送那些東西去慶豐宮,已經把元熙給氣了個半死。沒想到還沒完呢!這人還要去慶豐宮干什么? “元熙”也不回應,直接無視了元熙的質問。 “陛下駕到——” “元熙”走近大殿,便見高懷瑜前來相迎:“臣見過陛下。” “免禮。”“元熙”徑自坐下,示意高懷瑜也坐到自己身邊。 高懷瑜有意隔了些距離,還未坐下便被“元熙”一拽,一下子跌進“元熙”懷里,被迫與人靠近。 “清河王,對朕的禮物可還滿意?”“元熙”用力摁住他手腕。 高懷瑜眼中古井無波,凝視著他:“臣……不知陛下何意。” 而后他便覺下頷一痛,“元熙”緊緊捏住他下巴,拇指還在緩緩摩挲。 高懷瑜幾乎屏住了呼吸,除了定定看著他,什么都無法做。 半晌,“元熙”半是贊嘆半是嘲弄,悠悠調笑道:“清河王,當真面若好女。” 這張臉本就不是硬朗的長相,男裝是英俊美男子,上個妝修飾一下就能變成一位明艷美女。 為了減少些男子的剛硬感,高懷瑜特意將眉毛修得細了些,上妝時畫一雙楊柳細眉,極是優雅好看。如今已將妝容洗去恢復男子打扮,那雙眉去了黛粉修飾,依舊濃淡適宜,形狀姣好,去了那些屬于高懷瑜的英氣,多添幾分溫婉柔媚。 此時他還因無措而有些茫然,眼睛里那點旁人幾乎無法察覺的驚慌在“元熙”看來極是秀色可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