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我娘分居七年后 第8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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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燈火通明,憧憧人影來回穿梭,甲胄聲不絕于耳。 許倦站在廳廊下,抬眼看了幾眼頭頂明月,略略思索一二,搖扇問到旁人:“可是到戌時了?” “軍師好眼力!”遙遙喝聲從院門傳來,眾人舉目一看,正見一大漢從中庭大步跨來。他玄甲挎刀,圓目凜凜,絡(luò)腮胡子隨著話聲一抖一抖,正是左翼軍領(lǐng)將董犴。 如果說悍勇如薛周殷尚存一絲儒將風(fēng)度,那董犴此人,足以稱得上攫戾執(zhí)猛。 許倦停扇,“董將軍?”他目光往后挪了挪,見他身后并無他人,不由疑惑道:“出征在即,薛將軍今晚還要巡營?” 董犴按刀大笑:“此話差矣!今次出征冀州,與周殷有何干系?他不去巡營抓些小子泄憤,今夜如何安眠!” 許倦聽出言下之意,一雙溫潤丹鳳眸驀地微瞪,“……將軍是說薛將軍不去冀州?!” 何錯倚在柱邊聽了兩耳朵,這會兒淡淡提道:“郡主一事,薛周殷難辭其咎。君侯下了令,命其卸任主將一職,暫由董犴接領(lǐng)三軍。” …… 說起這事董犴都覺得驚訝。 薛周殷何人,幽州第一悍將,老燕侯手把手練出來的人形殺器,銀槍一開所向披靡,麾下猛員無數(shù),就連董犴也曾受命于他。這些年來戰(zhàn)功赫赫,幽州諸軍中更是積威甚重。誰都沒有想到,這樣一位龍虎大將,會在戰(zhàn)前被勒令卸職。 軍中不滿自有人在,但薛周殷二話沒說,當(dāng)即領(lǐng)命退居讓賢,還重罰了那些不滿君令的部下。因此,軍中再無人敢生微末異心。 董犴自認(rèn)兵術(shù)不及他,曾想進(jìn)言一二,卻被守在前院門口的薛周殷攔下。 “你攔我作甚?快讓開!老子還要趕回去喝酒!” “那你急匆匆趕過來所為何事?” 董犴濃眉一抖,呸了口:“你再裝,再裝!就你這欠抽樣,別說奪了你三軍主將帥位,君侯就是想卸磨殺驢也不為過!” “卸磨殺驢”可謂是大不敬之言。這莽夫喝了幾口黃湯就開始胡說,若傳入眾軍耳中,只怕軍心不穩(wěn)。 薛周殷臉色一沉,低喝道:“口出狂言!酒還沒醒就滾回去!來人——” 有人上前來想把這名魁梧大漢架回去,結(jié)果手還沒摸到衣服邊兒,就被董犴一腳一個蹬回臺階下。 薛周殷不由頭疼得按住眉心。 “……你趕緊回去。君侯用兵如神,無需你擔(dān)憂。” 董犴一愣,“你,你是說——君侯親征?” “自然。” 這么說他可以省省腦子,聽從命令指哪兒打哪兒。 董犴這才松了口氣。不是他不敢出謀劃策,只是……有聰明腦瓜放著不用,何苦要讓他展示平平無奇的韜略。 董犴抹了把臉,打算打道回營。 臨走前,他難得一見問了句旁話:“你就沒半點不甘心?” “這么多年少有戰(zhàn)事,如今遇上一遭我卻不能同往,說不甘心肯定是有的。” “那你還把部下罰得那么重。他們可是為你……” 薛周殷抬手止住他的話。 他臉上有熟悉的輕狂之色,更有幾分多年不見的肅重。 “幽州軍只會姓長孫。不管君侯做出什么決定,我等必誓死追隨。” …… 廳廊下陳了一壇子酒暖身。 董犴一手高舉酒壇,仰頭灌了一口黃湯。他胡亂抹了抹嘴,聲如洪鐘:“周殷雖被責(zé)罰,可此次君侯親征,三軍士氣鼎盛,冀州一行軍師大可放心!” 有長孫無妄坐鎮(zhèn),許倦自然沒有要擔(dān)心的地方。 他心思一轉(zhuǎn),幾息間便猜到了薛周殷為何被罰得如此之重。驕矜難改,如何能成大事! 許倦搖頭輕嘆:“這樣也好,君侯親率三軍,薛將軍用處也不大,不如留在幽州整頓后務(wù)。” 董犴又灌了一口酒,“君侯何在?” “這……我也不知。” 聞言,董犴立時皺起粗眉,“再過三刻便要登臺點將,不見君侯……難道夜行大軍一事有變?” 許倦也正急此事。按理說戌時到了,長孫無妄怎么也該準(zhǔn)備準(zhǔn)備去軍營。可他等了許久,仍不見一個影子。 兩人目光一轉(zhuǎn),落在沉默不語的何錯身上。 “……盯我干什么,我可一下午都跟在你身邊。” 被提到的許倦捋髯否認(rèn):“可上午你跟著君侯。” 董犴咂摸咂摸酒味兒,又仰頭猛喝一大口,何錯一抬刀鞘,把那壇子酒打入草中。 “你!” 何錯冷笑:“你想和薛周殷搭伙去掃茅廁?” 董犴一口氣上不來出不去,眼睛瞪得老大,最終合手打了一拳,用力一哼坐回廊下。他沒好氣的抽出小布袋,從里面倒了一顆專為醒酒用的烏黑小藥丸,眼也不眨的仰頭吞下去。 等到他們的主公姍姍來遲時,董犴的酒也散得差不多了。 男人玄衣大氅,步履散漫。烏發(fā)高束成髻,鬢若刀裁,身姿陽陽如雪松。他看起來心情很好,面上不再是漫不經(jīng)心地微笑,連眼底都露出歡愉笑意。 何錯忙吩咐人準(zhǔn)備玄甲。許倦迎上來,問:“君侯可是計劃有變?” 長孫無妄“唔”了一聲,像只饜足野獸,談起軍事也未露鋒芒,如收斂起了爪牙。 他擺手穿過廳廊,笑言:“并無,按計劃行軍。對……去把魏家那小子帶上。” 許倦訝異:“魏小郎君也去?” “他家老頭子把人送我這兒來,無非是不想讓他紙上談兵。沒有感受過真刀真槍,如何能貫通六韜兵道?當(dāng)年魏叔丘傾囊相授,我自然也不會藏拙。他們魏家這塊璞玉,還得磨。” 許倦了然垂眉一笑。主公高風(fēng),他作為謀士更感欣慰。 說話間,一行人已入了堂屋。 董犴想不通他家主公怎么變了個樣兒,這笑得……總讓他想起自家門口那叢迎春花。 不過這不妨礙他問出疑惑:“君侯,冀州刺史王岳一向同我們幽州交好,怎么突然要……” 許倦搖扇的手一頓。他斜了眼董犴,心里嘀咕這粗人怎么臨到頭了才跑來問。 大概是今天實在讓人愉悅,長孫無妄并沒有覺得自家屬下話多,反而和顏悅色解釋了幾句:“公西家又出了個皇后,作為其族姻親,王岳這個偽君子還會安于幽州之下?” 再說……王岳當(dāng)初敢生出圈禁蕭望舒的心思,很難讓他不起殺心。 沛然燈火下,男人微瞇眼眸,笑意越發(fā)溫和。董犴不由打了個冷顫,握緊刀柄,不敢再言。 …… 司青衡手里拋著小藥瓶,繞著曲水慢悠悠走來。 纖阿臺創(chuàng)立之初,她便不喜那一圈圈拱衛(wèi)而造的月臺,總覺得站在上面容易溜步打滑。曾好些時候,司青衡趁月黑風(fēng)高溜進(jìn)公主府,摸出小狼錘合計怎么不動聲色地把月臺敲碎,好讓蕭望舒重新?lián)Q個圖紙督造。 可惜蕭望舒一猜一個準(zhǔn),每每當(dāng)她下手之際,黑夜蟄伏的公主府轟然燈火通明。 一來二去,司青衡是越來越不覺得尷尬。甚至有些時候,她還能扒著蕭望舒的肩,沉聲懇勸“雨天路滑這玩意兒禁看不禁用”,她覺得非常不行。 可惜這人打小就固執(zhí),看中的東西從來沒失過手。少女蕭望舒又收繳一把小狼錘,拉著她手也懇切勸道“走路別像猴子一樣上躥下跳”。 時至今日,司青衡還是覺得非常不行。 這會兒,她旁若無人地跨入主屋,安座于屏風(fēng)之外。一雙眼睛來回逡巡,腦袋還不時點了點,臨到末了,才懶洋洋說了句:“挺激烈啊。東西都換得差不多了。” 屏風(fēng)內(nèi)傳出幾聲急促輕咳。 “怎么這么慢?”她聲音比平常啞了許多。 司青衡挑眉,“我總不能大搖大擺端碗藥進(jìn)來吧?忙活半天還不是給你搓藥丸子。” 臨近亥時,有婢女從主屋送來一盒唇脂,說是夫人相送,請貴客打扮后過來一敘。 讓她大半夜的打扮梳妝……蕭望舒的用意,司青衡一看唇脂泥面勾勒出的紅花便已盡明——避子藥。 司青衡隔著屏風(fēng)往里一拋,小藥瓶準(zhǔn)確無誤地穿過床幔,落在錦被上。 她撐著下巴,漫不經(jīng)心說:“戌時四刻,幽州大軍開拔出城。長孫無妄親自率兵攻打冀州,王岳又能撐多久……他這一走,你就找我要避子藥。” 蕭望舒垂眸倒出藥丸,沒有服水便一口吞下。 等喉嚨里的阻塞慢慢滑下去,她閉上眼道:“那又如何。” “不如何。我只是好奇,你們兩個到底……” 司青衡聲音稍頓。再開口,她聲里似乎含了戲謔笑意,“幽、并、朔三州已歸長孫氏,如果中央政權(quán)生亂,那本為援兵駐守的秦駭不再聽令長安,私占涼州似乎也未嘗不可。王岳若敗,長孫無妄雄踞北境,他日揮師南下,無人可擋。到那個時候,你們這對夫妻又要——” “他沒有這個機(jī)會。”蕭望舒平平開口,“你和林冰羽鎮(zhèn)守的司隸部固若金湯,中央朝政如何橫生波瀾?涼州,秦駭奪不去。冀州……他是能攻下,但短時間內(nèi),絕無可能揮師南下。” 十三州誰也不是好啃的骨頭,王岳再無作為,攻打冀州也不是一句話的事。端看長孫無妄親征便可見一斑。再加上幽州糧草緊缺,冀州之后再提南下征戰(zhàn),實屬無稽之談。 她抬眸,視線穿過床幔,盯著屏風(fēng)上模糊人影,輕笑:“你比我更確信,剛剛那番猜測毫無可能。” 不然依司青衡的性子,早在那日議定林冰羽班師回朝時就已阻止。 更不可能還有心思頑笑兩句。 這些時日司青衡心里隱隱擔(dān)憂什么,蕭望舒心知肚明。對于她和長孫無妄之間的事,蕭望舒自己都難以解釋清楚。重歸于好、破鏡重圓……一切似乎看起來都那么美好如初。 被猜中了心思,司青衡甚覺無趣。 她懶洋洋理了理袖口,“你就偷著樂吧。人家雖然窮了點,但耐不住活好啊。” 蕭望舒平靜的臉色驀然龜裂。她拉著錦被的手微微收緊。 沒聽她應(yīng)話,司青衡打了個哈欠。她瞄了眼窗外月色,冷不丁又冒了句:“天下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 “他不會知道的。” “若有一天知道了呢?” 蕭望舒靜了一靜,“知道了又如何。” 司青衡挑眉。對于這個答案,她很滿意。為君者,凌駕萬人之上,有些心思合該淡些。 不過……她皺眉,道出自己的隱憂:“這藥用久了到底傷身,你若遲遲不說,以后再想有子嗣恐怕就艱難了。” 這回蕭望舒卻沒有遲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