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我娘分居七年后 第5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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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誰能想到,多年前放在長安的幽州探子正事不干,每天就琢磨著怎么悄咪咪蹲上公主府府梁,描畫小郡主玩樂神態,好送回去給他們不安于養傷的主公寬心。 早些年,能蹲上房梁的機會不多,運回幽州的畫軸少之又少。那會兒長孫無妄不單刻小人兒,還雕小老虎、小玉狼。等到了長孫蠻生辰時,那一車車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送入公主府,無人在意幾箱子的奇狀木石,亦難以發現混在其中活靈活現的襁褓小人兒。 不過打從長孫蠻去平就殿進學后,描畫的機會瞬間拔高。甚至有時候’路見不平’,探子們暗中幫襯小郡主打遍平就殿,再無敵手。幽州送來的生辰禮也愈發多樣。 那些木石小人兒雕著長孫蠻模樣,憨態可掬,惟妙惟肖。或爬樹,或摸魚,或愁眉課業,或伏睡花臺。一日是戴著紫鵑花兒,一日是梳著雙髫髻,一會兒窩在榻上犯懶賴床,一會兒又踩著小胡床活蹦亂跳。 總而言之,蕭望舒要是察覺出這幾年被幽州窺伺……那可要老命了。 …… 當年幽州探子摸不進公主府,小郡主出生后又吃不進奶。幽州眾人急得嘴上燎泡,把門下醫士詢問了個遍,好歹尋摸出一個土方。 埋伏在太醫署的幽州暗棋連忙獻上偏方,結果還真管用:小郡主吃得下奶了。 這一茬算是捱過去了。 幽州眾人俱松口氣,他們主公昏迷不醒生死不明,照此下去,長孫蠻很有可能是長孫家最后一根獨苗。 誰想到這口氣松了沒多久,小郡主夜夜驚夢體弱多病的消息又傳了出來。 幽州府跟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四處求解無門。 幸好這個時候長孫無妄醒了。 他不顧病體,親去冀州登門求藥神醫葛玄晏。 葛玄晏厭惡權利之爭,尤對蕭氏弄權深惡痛絕,曾立誓不出山林。要他搭救郡主之身的長孫蠻,實為難辦。好在葛玄晏念兩人曾有弈棋之交,松口對弈。 那會兒為問藥奔波數日,又逢上倒春寒,長孫無妄愣是一聲不吭,在寒潭邊與這古怪老頭兒弈了五局。 三勝兩負,葛玄晏意猶未盡,慢吞吞道出一帖獨家秘方。又說小兒先安魂,后強身。他葛玄晏不入世間,所以只給安魂的法子,要讓長孫蠻身強體壯,還得他們自己溫養。 于是,為了這個安魂方,長孫無妄拼著一口氣,冒險回長安。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話何錯聽過不少,但第一次見,還是在這位經驗老到的神婆身上。 “貴人若求官,老婆子能通神農殿。貴人若求美姻緣,浮露寺官渡口,姻緣樹上掛紅絳。敢問貴人念何?” “去一府邸,安一小兒。” 那瓶安魂方交到她手上。 神婆泰然若素地收入懷中,笑瞇瞇說:“小兒安魂最是好辦,取一賤名壓一壓。貓兒、狗兒、或為奴,或為婢……” “蠻。”男人緩緩擦去嘴邊的血,輕聲道:“就叫阿蠻。” …… 蕭望舒坐在玄黑大椅上。 畢顯被蒙住眼睛,聽見有人進來,他再次破口大罵:“豎子敢爾!我乃并州刺史畢顯,無詔無諭,鼠輩豈敢動用私刑?!” 蕭望舒沒有搭理他。 她只是坐在對面,雙眸沉沉,誰也猜不透她現在想些什么。 許久。畢顯似乎也罵累了。他停下聲兒,喘著粗氣。 蕭望舒動了動。 她輕輕叩響椅臂。 王野會意,他走上前,沉聲問:“八年前并州邊疆一戰,刺史可還有印象?” 畢顯原本還有怨氣,乍聽此言,他身子突然抖了抖,打了個寒顫。 “你是誰?!”他驚怒道。 “這不重要。刺史只需回答剛才的問題。” “老夫不知道你要問什么!時間太久,老夫上了年紀,早忘了前塵往事!” 王野回看蕭望舒一眼,后者仍輕輕叩著椅臂,沒有發聲。 看樣子畢顯還是個硬骨頭。 王野想了想,走過來低聲朝蕭望舒道:“需動刑,您要不……” 蕭望舒停下手。 她站起身,淡淡道:“取下蒙帶。” 畢顯冷哼:“還是個女子……老夫勸你早點收手!私自圈禁朝廷命臣,你該當何罪?!” 眼前黑布被人取下,昏幽的牢底映入眼簾。 畢顯微微瞇起眼。 過了會兒,他的視線中慢慢走入一個高挑纖細的身形。 隨著她愈來愈靠近燭光,自裙擺而上,紛紛從陰影中扯出,直至那張臉顯露無疑。 這是—— 畢顯一瞬瞪大了眼睛。 他“怦”地跪倒在地,顫聲:“臣、臣見過長……長公主殿下,愿、愿、”他狠狠咽了口唾沫,伏低了頭:“愿殿下、殿下長樂未央。” 一句問儀,讓他說得結結巴巴,磕磕絆絆。可見心里有鬼。 蕭望舒伸出手,卻沒有扶他起身。 而是由王野遞上了一把劍。 冰冷的劍尖抬起畢顯的臉。 即使在燭火搖影的昏淡中,他依然能窺見她冰冷無度的雙眼。 “刺史要顯官威,不肯輕易吐露一二。那么,孤來問。” 蕭望舒手腕一動,劍尖輕劃他頷下,胡須盡斷。 她道:“衛國公司震的軍令,刺史可還記得?” 只這一聲,畢顯大駭。 他抖如篩糖,兩只手微微抬起,似想攔住這柄不受控制的劍,又似在做辯解。 “殿、殿下!殿下……”劍尖停在他喉軟骨上。 畢顯再不敢動。 黑暗從四周如潮水般涌來,吞噬掉蕭望舒的身形。 畢顯只聽得她慢條斯理說了一句:“你曾有一個兒子,可惜多年前死在了戰場上。你膝下除了一女再無所出。如今畢蘭因已死,刺史對這人世無所掛戀,只求一死,孤能理解。” 畢顯一頓。 他曾為了長子叛出幽州……這些年,蘭因雖然嬌慣成性,可……罪不至死啊! 幾息間涕泗橫流,他哭聲道:“殿下!臣有罪,臣……臣知罪啊!” 那柄劍扔在地上。 蕭望舒垂下廣袖,遮掩住微微發抖的手。 她垂眸問:“衛國公司震之令,是什么?” 時隔多年,畢顯的記憶卻沒有模糊。 他頹唐跪在地上,長髯上沾滿草屑,“國公命我傳令幽州軍……從右翼繞后奇襲,呈包圍之勢,一舉打盡匈奴大軍。” “此令可傳?”她再問。 地牢中靜了一靜。 畢顯傴僂著身,痛哭出聲,“并……并未。” “為何不傳?” “因為、因為……”他噎住聲。 蕭望舒暴喝:“孤問你為何不傳?!” 畢顯緊緊伏在地上。 他顫聲:“國公威震邊疆,百姓只知司家,不認長安蕭天子。恰戰事橫起,幽州馳援,陛……先帝遣特使傳一計,謂、謂之離間。特使交代,戰場之上如遇國公號令幽州,此令……不傳。” 司震一死,朔并二州瞬間瓦解。并州重歸刺史畢顯之手,朔方則建三都尉府。自此朔并兵力四散,再也不會出一個功高震主的司家軍。幽州反叛之名,也會牢牢釘在恥辱柱上。 一石三鳥,這的確會是成宗的手筆。 蕭望舒背過身,緩緩走了幾步。 直到玄黑大椅前,她松開緊握成拳的手,輕輕撐在椅臂上。 不動聲色間,掌心的月牙印洇出血珠,一顆一顆,黑木舔舐得飽,顏色愈深。 “特使,是誰?”她問。 畢顯粗粗喘息,伏在地上的額頭盡是水珠。 誰也分不清那是冷汗是熱淚。 他再次重重一磕,黑暗中充血的眼里恨意凜然。 “逢家主將,逢燮。” 第61章 參商 早在長孫無妄告知時,逢燮這個名字,就已經在蕭望舒心頭轉圜百遍。 她如今再問,又求什么呢……蕭望舒垂眼,攤開掌心凝涸的血。是心安抑或心死?是求得愧恨自責,還是打散她多年來的綢繆? 蕭望舒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猜忌多疑,步步三思而動,即使是對林冰羽,她也留有一份戒心——勸他不入長安,到底是怕他與丹陽臨頭合謀,林家擁兵自重。 比之年少,她再無用人不疑的決斷,也無當機立斷的灑脫。 如同這么多年所謂的制衡之術,不過是杯弓蛇影,投鼠忌器。 蕭望舒垂下手,眼里露出自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