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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窈窕 第9節

    整個場子就只有赫連煜一人在笑,連外間的酒樓都安靜了,聽他一人的笑聲洪亮,褚少昀的臉色黑到了極點。

    第14章 心癢

    褚少昀臉上難看,怒火中燒恨不能將這王八羔子燒穿兩個洞。

    他劇烈胸膛起伏著,那股盛怒帶來的麻木過去之后,呼吸的頻率終于還是慢慢冷靜了下來。

    男人嘴角的皮rou抽搐著,死死盯著赫連煜那張討人厭的面皮,最終還是理智大過了沖動認了慫,將面前骨牌一推攪亂,“賭個屁,爺不玩了。”

    褚少昀拂袖揚長而去,雖說氣勢不落下風,但所有人都知道,這作賭桌的規矩來講,便是認輸了。

    白鳳年舒嘆出一口氣,目光重新落在了秦樂窈直挺的背影上,今日算是對這個白手起家闖蕩打拼多年的商賈女,有了一些新的看法與認知。

    赫連煜氣走了褚少昀之后興致不減,灼灼的目光似有實質性的重量壓在了秦樂窈身上,揚首高聲道:“那孫子認輸了,桌上全籌歸你,拿著?!?/br>
    這么一出百轉千回的鬧劇終于是唱完了,不少湊近來看熱鬧的人也是心滿意足地散了場。

    人群往外涌動著,二層某處小走廊上,目睹了全過程的薛夫人搭著眼皮淡聲詢問身邊的兒子,“這就是你說的,這位秦姑娘和別的那些重利商人不一樣?”

    薛霽初也說不出話來,薛夫人瞧著兒子不諳世事的天真樣子,接著道:“確實是不太一樣,尋常正經營生的店家,誰能有這一手好賭技,好生威風,連世家公子霸道不過她去。”

    “她們家里人少,只有一個父親一個兄長,都是……”

    薛霽初嘗試著想解釋兩句,開了口卻是自己也不知能說些什么,薛夫人淡淡瞧了他一眼,也不想在這腐朽煙花之地久留,拂了拂袖便下樓離開了,“走吧,回去了?!?/br>
    賭場里,看熱鬧的人群散開之后,原本擁擠的場子也算是緩和了幾分,秦樂窈站在桌子前,心里吊著的那口氣,也總算是松下來了。

    她視線去找白鳳年的方向,卻是冷不丁瞧見赫連煜正朝著自己走來,男人個頭高,玄色的衣裳更是加重了身上那股沉重的壓迫感。

    秦樂窈下意識后退,被賭桌給擋住了去路,待到再回頭,赫連煜便已經是欺身到跟前來了。

    “小王爺……”秦樂窈被他逼在了人墻與賭桌之間,她人往后仰,仿佛從男人眼中的興味猜到了幾分意圖,頗有幾分緊張,雙手向后按住了桌上的骨牌。

    “嗯?!焙者B煜笑著應了她一聲,仗著自己手長,繞過秦樂窈的頸側去摸她試圖藏住的幾張底牌,“嘖,藏什么,我好奇,給我看看?!?/br>
    秦樂窈被他圈在懷里,不得不揚起脖子,最后還是沒能藏住。

    赫連煜的大掌將骨牌從她掌心下抽出來看了眼,微微揚起眉眼,又傾身將最后沒有揭露的那幾張盲牌一一翻開。

    男人克制不住哈哈笑著,將手中骨牌丟進了牌堆里,“真是精彩?!?/br>
    秦樂窈幾乎是半坐在賭桌上了,有些無奈的視線越過男人的肩膀看向花影屏風玉白的扇葉,這個距離,能聞到赫連煜身上的氣息,還能聽見他笑出聲來時候胸腔里震鳴的聲音。

    赫連煜直起身子向后些,湛藍色的眸子打量著她,眼里是不加掩飾的,帶著興味的欣賞,“很有意思的姑娘。”

    秦樂窈對這種眼神并不陌生,這和前兩次單對皮相上的吸引不同,這是真的興致盎然,男人對女人的那種。

    赫連煜的理性在說事不過三,天姿國色的女人多得是,還要給人第三回拒絕的言辭嗎,賤得慌。

    但感性上又覺得,這么一個從皮囊到性格都甚是合他胃口的女人,實在太過難得,他不想就此輕易舍棄。

    男人的目光灼灼,但這風月場上的風月事,終究還是感性得天獨厚占了上風。

    越是難到手,才越是惹的人心癢難耐。這般有意思的姑娘,再給她一次考慮的機會,又何妨。

    秦樂窈低垂著眉眼,視線中出現了一枚精巧玉墜,一端由紅繩系著,吊在赫連煜的指縫間。

    “伸手?!彼f。

    秦樂窈攤開掌心交疊在一起,那玉墜便落入在了她手里,溫涼適宜。

    “秦……樂窈,對嗎?!?/br>
    “想通了,帶著玉墜,到無乩館來找我?!?/br>
    “你家里的事情,屆時我來擺平,保管不會有人為難于你?!?/br>
    “至于那薛府……樂窈,你跟我是一類人。”

    “那薛府,本就不是你的好去處?!?/br>
    -

    水云樓的正門口,三個身著烏金馬面服頭戴烏紗帽的官差,右手扶著腰間佩刀,目不斜視站在那,引來了里頭諸多賓客的視線,一聲剛直高亢的問話:“誰是沉香酒莊掌柜秦樂窈?”

    白鳳年展開扇子搖了搖,認出了那身衣裳是大理寺的官服,上前客氣詢問道:“幾位官爺,草民是這水云樓掌柜白鳳年,不知幾位這是在……”

    “我等奉大理寺少卿之命,傳沉香酒莊秦樂窈前去問話?!睘槭椎哪腥顺坐P年亮了腰牌,嗓音冰冷到有些不近人情,狹長的眸子在場中轉了一圈,“秦樂窈人在何處?”

    “官爺,草民在此。”秦樂窈從屏風后的場子里出來,見那三人身后還跟著一個酒莊里的伙計,顯然是已經提前去過莊子里才找到這來的。

    這陣仗頗大,秦樂窈一面快速回憶了一遍與官府相干的生意,沒找出什么紕漏來,一面上前拱手作禮道:“幾位爺,不知草民這是犯了什么事?”

    她一邊說著一邊掃了眼伙計詢問,那伙計便趕緊上前解釋道:“少東家,官爺說大理寺一樁案子須得傳您去回個話,主要是詢問些事發情況,協助官爺辦案,案子和咱們酒莊是沒干系的?!?/br>
    伙計機靈,這聲解釋并未收聲,為的就是講給在場眾的眾人聽的。

    聽到并非什么大事,只是叫去問個話,對于這三個官差小題大做堵在自家大門口嚷嚷的這一行為,白鳳年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三人,最后還是道:“既如此,秦老板跟著走一趟吧?!?/br>
    秦樂窈點頭道:“應該的,草民必當全力協助知無不言。”

    馬車勻速行駛在通往大理寺的官道上,一路上秦樂窈試圖想向幾人打聽一些消息,但對方態度冷硬,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她也問不出什么所以然來,便只能作罷了。

    秦樂窈坐在馬車上,心里回想著最后赫連煜的那副滿是興味志在必得的神情,手里捏著的那枚吊墜,感覺有些燙手。

    正值元宵佳節,外面的街道上一派張燈結彩,城東詩會城西燈會好不熱鬧,路過喧囂之后,周圍逐漸開始變得僻靜,秦樂窈腦子發脹,撩開簾子往外看了眼,已經能瞧見大理寺那莊嚴肅穆的屋頂飛檐了。

    青石臺階上的殘雪還未化盡,大理寺外有重兵把守著,天空與樹林之間,安靜得只能聽見簌簌風聲。

    秦樂窈是頭一回進這大理寺,但卻不是第一次踏足官宦之地跟官差打交道了,該有的規矩心里都很有數,只顧低眉順眼跟著人往前走,目不斜視,沉靜溫馴。

    進到堂中,座問堂前的大廳中跪著一男一女,兩側都站著持棍的巍峨士兵,秦樂窈進門之后也跪了下去,聽得上方傳來一道略顯清冷的男音:“下跪者可是沉香酒莊老板秦樂窈?!?/br>
    這大理寺里的官差,說話似乎都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板正口吻。

    秦樂窈:“正是?!?/br>
    那位少卿大人當著那雙男女的面問了秦樂窈幾個問題,都是關于酒莊的釀酒原料的,問的很細,她都認真的一一作答。

    下跪的那對男女也在仔細聽著,兩人臉上的神情凝重,秦樂窈看在眼中,但光憑這幾個無甚關聯的問題,她猜不出今日這一出究竟是所為何事。

    雖然這問話搞得好像有些興師動眾的,但若說是酒有問題喝出了什么事情,她就不該是局外人一般只被叫來問個話了。

    “好了,你退下吧?!蹦俏簧偾浯笕孙@然沒準備讓秦樂窈接著聽之后的內容,問完話后便揮手讓她退下了。

    秦樂窈被官差帶去了后間,有錄聞官將剛才她說過的供詞呈遞上來簽字畫押,但卻并沒有要放人走的意思,她向官差打聽情況,對方也只說叫她候著便是。

    就這么等了約莫一個多時辰,眼瞧著外面的天色漸漸昏暗下去,就在秦樂窈心里躊躇著會不會要被扣在這大理寺過夜的時候,外頭終于是來了人,將她領了出去。

    “好了,沒什么事了,你可以走了?!惫俨顚⑺I到了大門口。

    此時已是接近戌時,外頭亮著篝火,在北風中燒得越發猩紅。

    大理寺的位置偏僻少人,已經是接近城郊了,原本周圍是還有車馬驛站和小茶館,但今日是十五元宵,這個時辰連個人影都沒有了。

    秦樂窈攏了攏衣袖,被凍得瑟瑟發抖。她當時走得匆忙,氅衣留在了水云樓酒倉里,現在身上就只有一身內室穿的衣裳,在屋里時候還好,現在對著入夜的森寒北風,顯然就是不夠看的了。

    后頭的馬道處傳來蹄聲,幾個下了值的官差騎著馬從大理寺里出來,瞧見了路邊上一個蜷縮著徒步往回走的背影,聶峰認出來那就是他從水云樓帶來的那個酒莊老板。

    第15章 抓人

    “欸,聶哥你干啥去?”跟著一道下值的兄弟不解瞧著聶峰怎的沒有直接進跑馬道,“這邊是直線,回城里最快的。”

    “你們先走吧,我把那老板捎回去,這天寒地凍的他得走到深更半夜去?!?/br>
    “哦好,那我們先走了,你也早點回去吧,今兒個元宵呢。”

    幾個男人策馬奔馳而去,聶峰拉著韁繩不疾不緩往前去,秦樂窈聽見馬蹄聲回頭,此處背光,她看了好幾眼才分辨出眼前這穿著玄黑馬面服的男人就是之前將她帶來的那個領頭人。

    秦樂窈四處看了眼,“官爺,還有何事?”

    有些人天生的唇角向上,和藹可親看似在笑,聶峰則是與之完全相反的那一類人,是個天生的冷面,看誰都讓對方懷疑自己是不是欠他錢。

    男人騎在馬上朝她伸出手來:“此處回城少說七八里路,上來,我捎你一程。”

    若換做是旁的姑娘,或許會怵他這副冷硬的面孔,會為如此黑燈瞎火孤男寡女共乘一騎所困擾猶豫,但秦樂窈走商道多年,信奉的是靈活變通不拘小節,更何況亂她現在穿的是男兒裝,于是便毫不扭捏將手遞了上去笑著道:“如此便多謝官爺了。”

    聶峰的坐騎個頭高大腳程快,沒過多久就跑出了林區。

    上京的鬧市區里寸土寸金,秦樂窈的酒莊和宅邸都在城西偏僻處,從大理寺跑馬回來正好便能路過,“官爺,我家莊子正好就在前頭,在路口把我放下就好。”

    聶峰勒馬在她指的地方停下,秦樂窈順勢便跳下了馬去,回首象征性客氣道:“多謝官爺相送,這天寒地凍的,可要進屋去用杯熱茶?”

    “不必?!甭櫡逑ё秩缃穑芙^后便直接打馬離開了。

    戌時剛過,府宅外頭的紅燈籠被吹得左右搖晃,守門的小廝見著她后立即迎了出來:“東家回來了?!?/br>
    秦樂窈一邊往屋里走著,瞧見側面院子門外依稀停了馬車,先是心里一緊以為該不會是赫連煜追得這么緊就上門來了,而后才注意到那車的樣式應該是薛府來的。

    小廝跟在身邊道:“薛公子來了很久了,一直在偏廳等您?!?/br>
    秦樂窈一邊往里走一邊道:“你去吩咐廚房給我弄碗熱姜湯,再煮碗面來,我要餓死了?!?/br>
    偏廳里,桌上的花瓶插著紅梅,薛霽初默不作聲坐在窗邊,他看見秦樂窈回來了,如此月黑風高的時候,卻是和一個陌生的男人共乘一騎毫不避諱。

    男人的臉色顯得有些凝重,下午回府之后,他被母親帶進祠堂中跪著問話。薛夫人的意思是,秦樂窈若想進門,須得棄了這拋頭露面的營生,成婚后不得再踏足這等煙花糜爛場所。

    薛霽初最開始喜歡上秦樂窈,不光是相貌,更多的還是因為她身上的那股努力奮進的勁頭。

    她自信,果敢,獨自一人支撐產業仍是從容不迫,她和其他那些蠅營狗茍的生意人截然不同,她的腰板挺得很直,亭亭玉立,出淤泥而不染,這也是薛霽初最受吸引的地方。

    “霽初,你找我?”秦樂窈進門來的時候薛霽初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男人笑著看向她:“忙這么晚呢?!?/br>
    “說來話長,今日出了些小意外?!鼻貥否翰灰捎兴?,走進跟前來之后坐在了他身邊,一邊伸手去烤炭盆一邊瞧了眼還在灌風的窗子,“怎么沒關窗,外邊挺冷的?!?/br>
    薛霽初將窗子關上,秦樂窈語氣輕快隨意道:“今日是元宵節,怎的沒有和伯父伯母一起,跑到我這來了?!?/br>
    薛霽初沒有回答,只淺淺笑了下,“樂窈,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嗯?正好,我也有點事要跟你商量的?!鼻貥否鹤绷松碜涌聪蛩?,“你先說。”

    薛霽初和她那明亮的眸子對上,卻又忽的不知該如何開口了,躊躇半晌,還是換了個切入點慢慢道:“剛才送你回來的那位公子瞧著面生,也是你府上的人?”

    秦樂窈回過味來,似是有點摸清楚了他今夜這不太尋常的模樣原因為何,解釋道:

    “不是,那是大理寺的一位官差,說來倒霉,今日本來是去水云樓忙酒會的事項,中途被大理寺給傳喚走了,說是一樁案子需要傳我去問話,其實跟我也沒什么干系,平白被拖得這么晚的時辰。”

    “那位官爺好心捎了我一程,若非如此,這大冷天的就這么走回來我非得掉層皮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