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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風月窈窕在線閱讀 - 風月窈窕 第7節

風月窈窕 第7節

    秦樂窈有些僵硬,赫連煜的酒勁上來了,有些口干舌燥的,男人動了動脖子,將領口衣襟拉開了些,直接道:“把那沒用的男人踹了吧,跟著我。”

    “小王爺,你喝醉了。”秦樂窈心知情況有些不妙,勉強笑著想將自己的小臉從他掌中掙出來。

    “才一壇,還不至于。”赫連煜笑了一聲,雖是沒有醉,但上頭必然是有的,平日里衣冠楚楚的外皮剝下來了幾分,露出了些許野性與痞氣,“我下午瞧見你那未婚夫婿了,弱不禁風的書呆子一個,與你,嘖,不般配。”

    秦樂窈的下巴被他托著,掙了兩下沒掙出來。

    她做了這么多年的酒產生意見過的醉鬼不在少數,心知對付醉漢不能來硬的,往往是越激越來勁,便轉而抬眸對他笑道:“家里長輩定下的親事,做晚輩的怎能說拒就拒。”

    赫連煜低聲笑起來,“這個簡單,你自點頭,我出錢把你家酒莊收了便是。”

    秦樂窈臉色都變了,即便知道這只是一句醉酒的玩笑話,仍是被點到了死xue。

    這基業得來不易,兒時過得有多凄苦,這身家于她而言與性命無異。

    “瞧你給嚇的,開玩笑的,別緊張。”赫連煜也沒想到她如此不禁逗,但性情使然,言語間的進攻性仍然很強:“那你說說,該如何辦才妥帖。”

    就這么短短須臾瞬間,秦樂窈將所有的說辭從腦子里過了一遍,只是無論哪一種都會得罪他。

    可爛泥里折騰了這么些年,從端州到上京,以為終于折騰出了個人模人樣來,為的是什么。

    她不愿再過回那受制于人的惡心日子。

    等了半晌,眼前女子都是神情緊繃說不出話的模樣,赫連煜輕笑一聲道:“那薛府,可不是什么好去處,你自己心里應該也有數,無需我再多言。你是個聰明姑娘,我說的話,好好考慮考慮。”

    第11章 尋釁

    大年初一,一整日的不順心,到深夜的這一番交談結束。

    醉酒的赫連煜心情愉悅的離去。

    男人自詡身份貴重,不論家世樣貌還是品行氣概,他比那薛府的書呆子都不知好了多少,那老板娘只要不是個眼瞎的,都該知道該如何抉擇。

    秦樂窈之前跳馬車的時候身上不少地方都摔青了,再加上心里忐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

    第二日一清早,天色剛露熹微,秦樂窈便找小廝要了一匹快馬,準備趕早下山去,避開與那位爺再有什么正面交集。

    林間尚且還籠罩著薄霧,剛出了莊子沒多久,秦樂窈就在半山腰上碰到找了她一整宿滿臉疲憊的薛霽初。

    “樂窈!”薛霽初扔掉手中打草用的木棍,滿眼激動沖上前去將人抱住,“謝天謝地,真人菩薩保佑,你沒出什么大事就好。”

    薛霽初昨日聽著小廝回報的消息說秦樂窈的馬車出了事,便心急如焚地帶人上山來尋,他們找到了那翻在雪堆林間的馬車,但卻是始終沒找到人。

    “我沒事,昨天那馬車翻下去之前我先跳下車了,后來天色漸晚,遇見個貴人搭救,收留我在莊子里過了一晚上。”秦樂窈拍著男人顫巍巍的大手安慰著。

    薛霽初顯然是嚇壞了,男人的形象頗顯狼狽沒了平時的端方雅正,抱著她一遍遍寬慰著:“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年節之后,各大酒肆酒樓都是最先開始恢復營生的地方,沉香酒莊也不例外,秦樂窈趕在正月十五的元宵之前開了門,給提前回來上工的伙計們包了紅封討了彩頭,便算是正式開始了新一年的期許。

    秦樂窈這個年過的算不得多順心,那天晚上赫連煜的話里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但她對那些權貴男人的心理揣度還是有些伎倆在,那往往都是一時的氣氛沖腦烈酒上頭。

    氣氛散了酒醒了,興致頭也就跟著一道淡下去了,若非真的是看入眼了很感興趣,才懶得再費什么周折在個普通女子身上。

    而這么多天時間下來,赫連煜并沒有再來尋過她,便也是佐證了這個猜想。

    只要后面她別再出現在他面前晃悠,花叢里的女人那么多,貴人應該很快便會將她這種小人物拋諸腦后。

    午后出了太陽,之前在釀制局里被咬傷了的那條大黃狗伏在門口睡覺,忽地豎起耳朵,抬頭往外瞧了眼,是有客人到訪。

    自年前在水云樓里出了那檔子事情之后,這還是秦樂窈頭一回瞧見白鳳年。男人笑盈盈地執著一柄扇子,一邊示意讓小廝將東西提上來,一邊道:“秦老板新年好,這是白某新得的茶葉,今年的第一批陽春白雪。”

    那件事在秦樂窈這還沒揭過去,面對白鳳年的主動殷勤,她不冷不熱瞧了眼,接著低頭撥動自己的算盤珠子算賬,稀奇道:“什么風把白掌柜的給吹來了。”

    白鳳年并不在意秦樂窈的態度,自覺坐在了椅子上,將扇子展開像模像樣搖了搖,說道:“年前那一陣是真忙,衣不解帶的,這不,一直到現在才顧得上來跟秦老板商議商議今年酒水的生意。咱們水云樓的進賬流水是真可觀,今年的酒水,據我估量,起碼是這個數吶……”

    白鳳年朝秦樂窈比劃了一個手勢,自信絕對能有相當足夠的吸引力,但后者掃了他一眼,卻仍然是沒有露出什么表情變化來,顯然是小姑娘心中還憋著氣的。

    秦樂窈噙著笑,不咸不淡諷刺道:“白老板這生意誘人,我可尚且還不敢接了,原先還以為端州邊陲偏僻所以容易出些不著調的野路子,格外仔細著,不成想到了這上京城天子腳下,反倒是還被栽了次跟頭,這可真叫人摸不著頭腦。”

    白鳳年是老狐貍了,什么話都能接得住,笑瞇瞇地擺手,一副對晚輩苦口婆心勸導的模樣道:“上京跟別處比起來,是繁華富貴些,這蓋在上面的皮子迷人眼睛,但是下面吶,其實沒什么區別,甚至是還要再暗流涌動些。秦老板,你是聰明人,能明白的。”

    秦樂窈視線落在他的手指上,雖是對男人的行徑有所不齒,但也不是真的要跟白花花的銀子過不去。

    如果真能吃下水云樓,即便只是一年,少說便是五千兩的純利打底。

    “只有互惠共利是真,”白鳳年慣會察言觀色,笑瞇瞇朝她比劃著摩挲了一下手指,“其他的,都是假的。”

    一個下午,兩人便將細節基本敲定,白鳳年是有誠意的,定金的銀票都給帶來了,二人立了字據摁了手印,一式兩份,各自保管。

    “就先預祝咱們合作愉快。”白鳳年將東西收進懷里,笑著道:“那過幾日元宵節的酒會,秦老板還是親自來跑一趟吧,數目大,有你盯著,我也放心些。”

    “這個自然,白掌柜不說,屆時我也定會到場的。”錢進了口袋里,秦樂窈的口氣都跟著一道好了不少,好言將白鳳年送出了門去。

    十五這天的酒會是年前就已經籌備定好了的,酒水提前一日送去了水云樓入庫,秦樂窈全程都跟著親歷親為,第二日也是早早便帶人出了門往水云樓去。

    生意場上,她又換回了男裝的樣子,著一身素凈典雅的墨竹長衫,面相清雋,腰背直挺,好似一位風度翩翩的少年郎。

    白鳳年瞧見了,也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眼,神色頗有些微妙,并未再多言什么。

    秦樂窈進門前小聲吩咐小廝道:“去車馬那邊轉一圈,瞧瞧有沒有威北王府的馬車。”

    小廝回來后稟報,并未瞧見有王府旗號,秦樂窈也算是徹底安下了心來。原本以赫連小王爺的身份,水云樓必不可能請得動他,上回開業只能算是來瞧個新鮮。

    水云樓中間的場子非常大,除了正中央的舞臺之外,還有用層層疊疊的花影屏風專門分隔出來的一個小賭場,供賓客們消遣玩樂。

    臺子上的表演還未開始,賭場這邊便是相當熱鬧的,人群里三層外三層,基本把天字號桌給圍死了,因著桌上男人又再完勝打滿了四十九個點數,南北東大滿貫,人群忍不住發出了起哄熱絡的叫好聲。

    白鳳年在二樓欄桿邊上瞧著那男人手邊的籌磚堆成了小山,就他站的這么半刻鐘的功夫,那男人已經贏了第二個大滿貫了。白鳳年將煙管從嘴里挪開,指著下面熱鬧烘烘的一群人問道:“那個穿藍色羽衫的男人,什么來頭?”

    身邊隨侍早就是將上京內的富貴子弟全都認了個遍,夠著脖子瞧了一眼后便答道:“戶部侍郎家的二公子,褚少昀。”

    “兩年前尋釁打死了水秀坊花魁的那個褚少昀?”白鳳年愣了一神,有些對上號了。

    隨侍點頭道:“就是他,此人風評一直不太好,行事乖張好出風頭,得罪過不少人,兩年前去了虞陵的軍營,應是這兩日才剛回上京的。”

    “戶部侍郎……”白鳳年又吸了口煙管,慢悠悠吐出來,琢磨著道:“給我叫個賭場伺候的小廝上來回話。”

    人叫上來之后,白鳳年又問了一些那褚少昀進來之后的情形,小廝一一應答,說是這位公子來了不過一個時辰,就已經贏了兩百來籌,坐上莊家就一直沒下過,連著好幾把都是大點數贏的。

    白鳳年視線打量著琢磨了片刻,想著還是找個行家來盯一盯才穩妥些,吩咐道:“去把沉香酒莊的秦老板給我請過來。”

    秦樂窈上來后,白鳳年將人請到欄桿邊上,這位置的視野極佳,能看見下面場子里的所有賭桌。

    “白某眼拙,秦老板幫著瞧瞧,這人可有出千?”

    秦樂窈站著瞧了片刻,并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是問道:“白掌柜是覺得他贏得太過張揚了,有故意尋釁的嫌疑?”

    出千并不好捉,即便是看出來了,往往也很難抓到確鑿的證據,光憑她一句斷言的話顯然不夠,若非是十拿九穩能當眾揭穿,往往會引起其他賭客的反感不快。對付這種人,辦法只有一個,便是有個更厲害的人能在牌桌上將他壓下來,剎住銳氣。

    白鳳年知道她聽懂了,含笑掃了她一眼:“秦老板是個明白人。”

    “明白歸明白,但這是得罪人的事情,那位公子,看起來不像是個泛泛之輩。”秦樂窈心里有自己的成算,并沒有一口應下來。

    白鳳年瞧著她,靜靜等著后面的話。

    “白掌柜這賭場雖然位置不大,但也是正經開了幾張桌子的,像今天這樣的事情日后怕是不會少見,樂窈自認還算是有些小本事,原是樂意為水云樓效勞的,只是若是因此惹上了什么禍事,牽連了酒莊受累那就不好了。”

    “白掌柜你看這樣如何,您許我一個入伙的名頭,就只論賭場這一片來單算,占您兩成利,日后您這牌桌子上需要出力的地方,我一概包了。”

    秦樂窈一直都有這個想法,就是在等一個今日這般的機會,能讓她破題切入。

    第12章 豪賭

    單單賭場這么幾張桌子本來就是娛樂成分居多,和主樓的體量比起來賺不了多少錢,兩成利并不算多。

    但重點非是錢的問題,重要的是能搭上這艘背后有人的大船。

    白鳳年上下瞧了她一眼,秦樂窈便又接著解釋道:“如此這般,我擔著賭場里的名號,有什么事情沖突的在場子里解決,也不會有人覺著我越俎代庖好管閑事不是。”

    這要求聽下來并不過分,白鳳年沒有考慮很久,意味深長點頭道:“既然秦老板說得這么有信心,還希望不要讓白某失望才好。”

    “這個您放心。”秦樂窈勾唇笑著,知道這就是應下了,只要她今天能將事情完美處理掉。

    賭桌上,褚少昀笑得豪邁將骨牌往下一推:“豹子,哈哈!”

    周圍的人跟著下注看熱鬧不嫌事大起哄一絕,桌上另外三個對家臉色難看,褲子都快輸掉了,但一個風輪沒賭完不好直接離場,只能硬著頭皮生等風輪結束,才一起不約而同起身離席,灰溜溜地走了。

    “欸,怎么就走了,二爺還沒玩夠呢,這場子的人輸了就走不懂規矩啊。”褚少昀拍著桌子大聲嚷嚷著,吸引了場中所有人的目光。

    褚少昀盡興極了,他在虞陵那鳥不拉屎的窮酸地方關了兩年,總算是回來了,脖子扭得咔嚓響,沖隔壁桌的幾人道:“你們幾個,來,過來,陪二爺再玩幾把。”

    誰要去沾那火星子。被指到的幾人紛紛垂眸偏頭,卻又不敢正面跟這看起來就跋扈的男子起沖突,只紛紛不作理會。

    正當褚少昀得意洋洋之時,桌子前頭的人群分開,有人在賭桌正對的位置坐下,褚少昀抬頭掃眼一見,倏的連臉色都變了。

    赫連煜一身玄色蟒袍,嘴角噙著笑,目露諧謔睨著他,“喲,這就回來了,虞陵好玩嗎。”

    褚少昀其人,囂張跋扈肆意妄為,跟很多人結過梁子,但家世地位擺在這,力氣大拳頭也硬,真正要說在誰手上吃過大虧的,數來數去還真就只有一個赫連煜。

    那年冬月,一場約賭,褚少昀被活生生打斷了一根肋骨,肺腑皆傷,數九隆冬里高燒不退,險些直接撒手人寰。

    宮里的御醫來來回回往褚府跑,流水一樣的補藥往下砸,才終于是把人從閻王殿里給搶了回來。

    那場架,褚少昀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個月才能勉強下地走路。

    這樣卻還是沒完,等著他的還有為期兩年的艱苦軍旅,那虞陵山高水遠,對于習慣了上京繁華的公子哥來說,與坐苦牢無異。

    這兩年來,赫連煜三個字有多少次令褚少昀咬牙切齒恨不能生啖其血rou,但挨過打的瘋犬到底有記性,于是男人繃直的上肢又再松了力道靠回了太師椅中。

    “小王爺啊,真是好久未見了。”褚少昀皮笑rou不笑,兩顆略顯尖銳的犬齒半隱半現。

    男人轉了轉僵硬的脖子,迫切的需要宣泄憋在胸口的邪火,指著隔壁桌的賭客們厲聲喝道:“都他媽一個個的聾了?老子說讓你們滾過來沒聽見是不是?”

    這聲音不止吵還刺耳,赫連煜不悅擰著眉頭,調整姿勢單腿起身一腳將那賭桌往前蹬,桌腿在地上挪出了沉重難聽的聲音,重重懟在褚少昀的椅子上。

    “吵什么吵,蠢狗。”

    褚少昀險些向后翻倒摔下去,他被困在椅子上往后狼狽后退兩三腳才穩住身形,沉息運氣,嘩的一下摔了椅子站起身來厲喝:“赫連煜!”

    沖突一觸即發的剎那間,白鳳年的聲音從花影屏風后面趕至:“褚少爺——冷靜些,和氣生財嘛。”

    這一聲極其有水準的迂回腔調成功暫時停住了屋里的火.藥味,所有人偏頭屏風看去,只見白鳳年滿臉堆著精明笑意,手里搖著折扇,身后帶著一位清雋少年郎走了進來。

    赫連煜的一條腿還踩在賭桌上,男人天生的人高腿長,側顏更加突出了鼻梁峰巒的輪廓,那側目斜過來的一眼尚且還帶著帶著濃郁戾氣。

    褚少昀沖腦的熱血被這一聲打斷暫時給喚回了些理智,右腳重重將歪斜的椅子勾正,往座椅上一踏,就這么坐在了扶手上。

    他陰陽怪氣道:“你們這這酒樓的賭場好生沒規矩,開了桌子,連人都上不齊,那還開什么賭桌,不如砍去燒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