薩洛斯的小食堂里提供的菜色花樣并不多，但封照野依然從不多的菜色里，挑出了會合景長嘉口味的那些給他帶了過來。

    景長嘉吃著熱騰騰的飯菜，心里亂七八糟的情緒終于有些平靜了下來。

    他側頭看向封照野，突然有些慶幸，讓封照野跟著自己一起來了生命泉。

    這樣大雪紛飛的日子，總是很容易讓他想起北疆。而只要有封照野在，自己的心情就會更好一些。

    “我再煩一會兒，就可以冷靜下來仔細思考了?！本伴L嘉對他說。

    封照野抬頭，看著他笑了起來：“好。你一定可以。”

    可冷靜下來，也并不一定能找到答案。

    直到晚上睡著后抵達記憶圖書館，景長嘉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他的數學模型看起來是完美的，生命泉的器械與ai也是目前最好的，百分之一的差值，差在了那里？

    一時間景長嘉看著聳入云端的書架，竟然找不到方向。

    “宿主你好?！毕到y平靜地喊他，“檢測到宿主心緒混亂，系統判斷你需要幫助?！?/br>
    “對，我需要幫助?！本伴L嘉說，“這么多書，你覺得哪些書里才會有答案？”

    “系統覺得，相比書籍，你更需要一個實驗室。”系統說，“宿主請回頭。”

    景長嘉心中一跳。

    他猛地回頭，就看見自己的小書桌上不知什么時候多了一臺與薩洛斯實驗室里一模一樣的電腦。

    “所有功能均模擬完畢。”系統說，“宿主可以在這里，運行你的ai與模型了。”

    第89章

    萬界互通系統曾經自我介紹說，它是一個幫助宿主文明進步的系統。

    但……它的表現確實和“進步”兩個字，有些不沾邊。

    剛綁定景長嘉，穿到弘朝后，關機。

    十幾年后蘇醒，穿到未來后，關機。

    好不容易開機帶著他穿了回來，宿主人還在病床上，除了腦子哪里都不能動的時候，它催著宿主趕緊開直播。

    終于，景長嘉人出院了，能量也攢夠了，系統徹底開機帶給了他記憶圖書館后，就再一次安靜了下來。

    唯剩后面的模擬精神藥劑還算有存在感。

    所以景長嘉總是會忽略系統的能力，他太習慣所有的疑問都依靠自己了。

    “你能模擬實驗室電腦？”景長嘉有些錯愕。

    “當然，宿主。”系統平靜里，帶著一絲小得意，“你能模擬家用電腦進行練習，系統當然也能模擬其他東西，甚至其他場景?！?/br>
    景長嘉聽出了它的小得意，有些失笑：“你沒有提過，我有些意外。”

    “因為……”系統那點小得意頓時不見了，“需要能量。很多很多的能量。”

    “那這臺試驗機……”

    “給宿主攢的精神類藥劑，都沒啦?！毕到y超小聲說。

    它甚至不敢告訴景長嘉，這一臺機器模擬出來，它的能量庫里儲存的能量都快見底了。

    之前為了多攢點能量，它甚至悄悄給弘朝人直播了兩次紀錄片。因為它不知道宿主到底想對弘朝做什么，所以也就不敢播別的。就把以前宿主選定的紀錄片播了兩集。

    平靜得宛如一潭死水的能量終于迎來了幾波收集高峰。

    然后一朝清空。

    “你又沒做錯事，心虛什么?！本伴L嘉好笑地道，“除了這個，還能模擬什么？”

    “和記憶圖書館一樣，宿主傾注過注意力的東西都能模擬。但科技含量越高的東西，傾注的注意力就要更久，模擬所需能量需求也會倍增?！毕到y說。

    “必須是實物嗎？”景長嘉沉默半晌，突然道，“我把某些先進武器的資料和視頻影像看個幾十遍，不能模擬嗎?！?/br>
    “請宿主不要選擇偷懶?！毕到y認真道，“沒有見過實物，系統無法掃描內外。”

    “所以我的注意力本質是你能量傳達的一部分?！本伴L嘉了然了，“你也需要‘眼見’才能擬真?！?/br>
    他心中這才有了些安定的實感。

    如果一個系統只靠他看一眼就能模擬一切，他反而會覺得不夠安全。那看起來就不太像科技造物了，而更適合去當神仙。

    “你的能量收集怎么樣？”

    “與計算差距不大?！毕到y回答道，“目前在較低水平里平穩波動。所有能量反饋均來自于學生們對網課老師們的抱怨?！?/br>
    景長嘉聽得笑出了聲：“他們是聽不懂，還是聽懂了嫌不足夠？”

    “根據分析，各種情緒均有一些?！毕到y說。

    它是第一次來到這樣的世界之中，第一次親眼見到這樣多的與它全然不同的生命形態。

    他們有許多令它不明白得思考、行為，也有許多令它漸漸明白的生存道理。

    系統在腦海深處安靜地感受著景長嘉的心緒，問他：“宿主是否需要對網課做出調整？”

    景長嘉聞言，很輕地吐出一口濁氣：“他們那邊……是什么時候了？”

    “亦快要入冬了。”系統說。

    弘朝那邊熱鬧的秋收已經過了。

    糧食入倉收稅時出了些小小的亂象，但系統也看見有藺獲的人潛伏在其中不知做些什么。北疆的雪早已落了許多日子，城中積雪已有半人高。但北疆今年的人口，卻比往年多出些許。

    系統知道，那是宿主推廣糧種的功勞。

    這些時日里，終于農閑下來的百姓們，許多會趁著深冬未到，在城里往來做些小生意。有上山給自家尋柴火，順便再賣一些的。也有上山獵動物，為自家過冬做準備，再順道也賣一些的。

    他們平日里沒做過什么買賣營生，也沒什么穩定的貨物來源。也就初冬里為自家做準備時，才會有些小買賣。許多時候，都還只是村里人單純的以物易物。

    “快入冬了……”景長嘉沉思許久，才說，“課程安排不變。若是冬天來得太早，你就看著時間插播一些紀錄片。我以前播過的那個就可以。播完了你再告訴我?！?/br>
    “好的宿主。”系統悄悄松了口氣。

    “我要工作了?！?/br>
    景長嘉走到模擬機旁邊，他熟練地修改代碼將自己的算法融入其中，等待反饋時，他突然問：“你能看出問題出在哪里嗎？”

    “……抱歉，宿主?！毕到y愣了愣才答道，“對于這種連初級智慧都不具備的智能程序，系統并不了解。”

    景長嘉倒也不意外這個回答。

    系統說它是高維生命，既然是高維，那就很顯然與他們的組成形態并不一致。

    “那我換個問法。”景長嘉想了想，又問，“你覺得問題出在哪里？”

    系統卻只說：“你們的人工智能，比起算法，更加被外在條件制約。”

    “你的意思是，我再進行算法優化已經沒有意義?！本伴L嘉嘆了口氣，“我更該做的是對芯片的突破?！?/br>
    ai所能表達出來的一切，都嚴重依賴它擁有的算力。而算力是依靠能源、芯片、設備，最終才得到被人所看見的，來自軟件上的表達。

    景長嘉凝視著屏幕，上面反饋回來的答案依然差著1%。

    他沉思了許久，才再次動了起來：“在外部條件無法立刻迭代升級之前，我認為我的模型有更進一步的可能性?！?/br>
    數學追求的是什么？

    是某種意義上人類智慧的極致。

    是這個世界所能抵達的，認知的邊界。

    景長嘉雙眼熾亮如火，他專心致志地看著眼前的一切，用所有的精神往那邊界探索。

    窗外暴雪如絮，隨風而逐。

    接下來的好幾天，生命泉都被這場罕見的暴雪所困。實驗室廣泛安裝的融雪程序根本融不了這樣大的風雪。辛辛苦苦的工作一整天，一夜過去，積雪反漲兩寸高。

    薩洛斯實驗室的科研人員們樂呵極了。

    他們隔窗看著外面堆到窗下的大雪，慶幸著小食堂的工作人員早早儲備了能供他們食用一個月的各類食物。

    “今天的牛排煎得特別嫩，皮特的心情一定很不錯。什么時候雪小一些，他就該去堆雪人了?！奔ou神經組的組長懷特看向封照野，“你可以一會兒給我們小景帶一塊。話說回來，這么多天了，小景還在鉆牛角尖嗎？”

    “那不叫牛角尖?！狈庹找暗溃爸皇菍ぷ魍昝佬缘囊恍┳非蟆！?/br>
    “好吧，”懷特笑了起來，“抱歉，我不該在你面前說這種話。我的意思是，他們數學家總是會追求公式上的完美?！?/br>
    “等他優化完畢，這次的合作也就結束了。”封照野提醒他，“到時候我們都會離開。”

    懷特聽得一愣，呆在實驗室里懶得刮胡子的臉都皺了起來：“這么快？你們才剛來！”

    意識到景長嘉與封照野或許很快就會離開了，懷特頓時有些緊迫感。他想了又想，連那塊被他夸贊的牛排都被遺忘了：“要不然這樣，你回去之后就申生命泉的博士，雖然我們一般只要博士后來駐站工作，但是我們全組都很歡迎你?！?/br>
    “那可不行，懷特先生?！币坏狼辶恋穆曇舨辶诉^來，“如果他想考博士，那就得來當我的開山大弟子。”

    景長嘉不知什么時候走進了小食堂，他略有些疲憊，雙眼卻溢滿了喜色。

    封照野一見他，頓時了然地笑了起來：“你過來坐，想吃什么？我去給你拿?！?/br>
    “你看著辦就好?！本伴L嘉坐到了封照野旁邊，拿過封照野還沒開封的果汁，插上吸管就大口喝了起來。

    懷特挑著眉看著他倆，好半天才動手開始切牛排：“好吧，好吧。很抱歉，冒犯你們倆了。”他大口咬著牛排，沖景長嘉嘟囔：“你們年輕人這些小情侶的鬼把戲，我可真受不了?！?/br>
    景長嘉偏巧喝完最后一口果汁，習慣響亮的空吸聲蓋過了懷特的嘟囔。

    他疑惑地看著懷特：“嗯？”

    “沒什么了。”懷特看向走回來的封照野，“小景喜歡那個果汁?！?/br>
    封照野掃了一眼桌面：“那我再去拿一盒。”

    懷特惡作劇得逞一般的笑了起來。

    景長嘉大口吃了晚飯，抬腿就往樓上的實驗室走去。

    阿帝茲早已得了景長嘉的消息，先一步抵達了實驗室。

    “是優化過的算法模型嗎？”阿帝茲說，“實際上我認為你應該多休息一下，這個工作沒有這樣要緊?！?/br>
    “可也是你說的，早一天推廣落地，就能早一天救人?！本伴L嘉笑著道，“我不累，我們開始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