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像長了風(fēng)的翅膀，不脛而走。

    京城四門全部關(guān)閉，全城戒嚴(yán)，禮親王親率禁軍挨家挨戶走訪，不分晝夜調(diào)查此案。

    就在蕭慕凰查到些眉目時，宗人府的宗人令，進宮面圣。

    女帝鬢間早生了白發(fā)，如今小皇孫女在她眼前毒發(fā)身亡，更是令她幾夜無法合眼。

    整個人便顯得精神不濟。

    宗人令叩首之后，看著女帝這般模樣，心中閃過一絲不忍，但隨后還是說明了來意：“陛下，老臣身沐皇恩，得陛下信任，掌管宗人府，皇族女子見到老臣，莫不以禮相待……是以，老臣今日冒死進諫，還望陛下斟酌采納。”

    原來是來進諫的……

    女帝揉了揉發(fā)疼的眉心，“你說吧。”

    她倒要聽聽看，宗人令在這節(jié)骨眼上，要進諫些什么。

    “陛下，我蕭氏皇族，上承天命，得陛下橫空出世，一統(tǒng)天下，南陽建朝十六載，國泰民安，皇族日漸興旺，從無禍?zhǔn)拢《Y親王十二歲出征，仗仗大勝，一身功勛回京受封……”

    宗人令跪在地上，潸然陳情。

    “國之將亡，必生妖孽；妖孽一誕，必有異狀！”

    “禮親王回京不過短短數(shù)月，京城之中頻頻發(fā)生亂象。如今我蕭氏皇族，嫡長王女禁足府內(nèi)，五王女被貶為庶人，小皇孫女中毒身亡……陛下可曾想過，這是從何時開始發(fā)生的？”

    女帝起初聽得神色淡然，待宗人令提到蕭慕凰回京后的種種禍?zhǔn)拢查g勃然大怒：“放肆！”

    宗人令重重磕頭：“老臣萬死！但陛下素來圣明，且聽老臣將話說完，老臣愿以死謝罪……”

    “你大膽！竟敢胡亂攀誣禮親王！”女帝霍地起身，指著宗人令怒罵：“依你之言，朕也是妖孽了！因為朕是禮親王的母親！朕與禮親王都是禍亂江山的妖孽！”

    怒斥完宗人令，女帝猶覺不解恨，抬腳便是狠狠一踹，頓時將御案踹翻在地。

    奏折、筆墨，灑了一地。

    九五之尊震怒，沒幾個人能保持鎮(zhèn)定自若。

    宗人令心生懼意，渾身顫抖。

    但，卻依舊選擇俯首死諫：“老臣絕不敢對陛下、對禮親王有半分不敬，陛下是曠世明帝，禮親王乃國之棟梁，老臣萬死不敢胡亂攀誣禮親王。老臣指的是……準(zhǔn)禮親王夫！”

    女帝身形一頓，怒氣瞬間消散大半。

    程……朝玉？

    “陛下，禮親王出生在南陽元年，乃陛下最小的子嗣，從小到大，無往而不利，深受陛下與君后寵愛。便是禮親王頭上七位王姐，也對禮親王是疼愛有加，縱容無邊。但，自從禮親王打敗敵國回到京城之后，與那程家小公子定了親，京城之中、皇宮之中，從此便波折不斷……”

    宗人令的話，令女帝面色微變。

    細(xì)想之下，竟當(dāng)真吻合。

    似乎，一切不平之事，都是從凰兒與程府議親之后……開始的。

    女帝定了定神，冷冷地坐回龍椅之中，隨后斥道：“荒謬！這分明是皇室女子之間的爭斗，與一個男子何干！”

    “陛下，若禮親王不與程府小公子定親，各位王女又何至如此……”

    “住口！”女帝再度斥道，“這門婚事是朕親賜的，朕是九五之尊，朕賜的婚事，還能有錯不成？”

    宗人令頗為無奈，但還是據(jù)理力爭：“老臣不敢，只是老臣以為，如今小皇孫女中毒身亡，再度與程小公子扯上關(guān)系，陛下理應(yīng)重視起來，或者……暫緩禮親王與程小公子的婚事，給禮親王先納一名側(cè)王夫，再觀其效。”

    女帝眸色一沉。

    但這一次，沒有再開口斥責(zé)宗人令。

    “另，程小公子是最后接觸過小皇孫女的人，有所嫌疑，理應(yīng)關(guān)押收監(jiān)，待大理寺查清……”

    “滾出去！”女帝直接把腳邊的硯臺踢到了宗人令面前。

    宗人令：“……”

    “再不滾，朕讓暗衛(wèi)將你丟出宮門！”女帝徹底沉臉。

    天天喊著陛下英明，陛下是曠世明帝，不就是仗著這免死金牌胡言亂語，讓她不能真砍了她們的腦袋？

    她可以不殺她們，但她可以罰她們。

    她是帝王，她們?nèi)撬桓吲d，她就要拿她們泄憤！

    “……老臣告退。”宗人令忙爬起來，告退了。

    陛下這話都放出來了，她再不走，陛下真會讓暗衛(wèi)把她丟出皇宮大門的。

    那樣，她的老臉可就擱不住了。

    宗人令走后，女帝的腦袋瓜子忽然嗡嗡直響。

    頭疼欲裂。

    她閉眸靠在龍椅上許久，才緩過勁兒來。

    程朝玉……

    程朝玉……

    ……

    王女府。

    “你說，宗人令突然進宮面圣？”蕭慕凰一拳砸在桌上，怒容滿面，“這老不死的，她想干什么？”

    “屬下不敢潛入宮中，只在皇宮外看到宗人令一大早就入宮面圣，在御書房呆了許久，但她出宮時臉色不是很好，想來……陛下并沒有采納她的諫言。”玄楚道。

    蕭慕凰內(nèi)心松了口氣。

    母皇到底是英明的，不至于將蕭成墨之死遷怒到朝玉身上。

    但她仍舊是有些不放心，便道：“你繼續(xù)去盯著，宮里有什么消息，立刻回來稟告本王！”

    “是！”玄楚隨后便閃身退下了。

    蕭慕凰一個人坐在書房內(nèi)，想著這兩日的調(diào)查結(jié)果。

    蕭成墨一個四歲的孩子，穿的是錦衣華服，皇族女子打扮，只身去程府時自然也引起了一些城內(nèi)百姓的注意。

    所以查起來并不費事。

    但蕭成墨去往程府時，并沒有跟任何人接觸過，也沒有進食過。

    因此蕭成墨應(yīng)該是在動身之前，便中了劇毒。

    下毒之人將份量、時間，早就掐好了。

    而若不是雁歸在程朝玉面前點明蕭成墨身份，蕭成墨又出乎意料地摔倒在地昏迷了過去，以至于被雁歸送進了太醫(yī)院……

    蕭成墨會毒發(fā)在程府！

    也會死在程府！

    蕭慕凰想到這里，霍地一下站起身——到底誰如此狠毒？竟設(shè)計這么大一個局給她？

    蕭立忻？

    蕭子清？

    還是……她前世沒有發(fā)現(xiàn)的敵人？

    第163章 生生世世，花葉永不相見。

    牧湘、竇茗等人依舊在外走訪、查案，蕭慕凰在府里坐不住了，起身匆匆前往了李府。

    事情發(fā)生后，李元韶并沒有入宮。

    這個節(jié)骨眼上，誰去女帝面前露臉誰倒霉！

    而身為九五之尊，女帝并不需要這種言語上的安慰。

    女帝眼下最需要的，是案情真相大白，兇手伏誅！

    是以蕭慕凰到來之后，李元韶便猜到其中內(nèi)情，與蕭慕凰在書房落座之后，主動開口道：“王女莫急，按理說小公子是最后見到小皇孫女的人，有所嫌疑，但陛下并沒有發(fā)話將程小公子關(guān)押收監(jiān)，說明陛下不會明著遷怒程小公子。”

    “宗人令一大早就入宮去見母皇了，本王擔(dān)心她在母皇面前胡言亂語。”蕭慕凰對宗人令不是很了解，但她知道宗人令是個老頑固。

    從小到大，她就不喜歡宗人府這個存在！

    李元韶嘆了口氣：“除了陛下之外，宗人令便是皇族里最有說話權(quán)的人，按照老臣對她的了解，她應(yīng)是對程小公子十分厭惡的。”

    “所以她果然是去母皇面前進讒的？”蕭慕凰握了握拳。

    李元韶看了蕭慕凰一眼，“這倒不是進讒，而是以宗人令的性情，她是真的認(rèn)為……這幾月以來京城所發(fā)生的每一件壞事，都與程小公子有關(guān)。因此在她看來，程小公子很可能是個不詳之人。”

    蕭慕凰心口如壓上一塊巨石，又疼又喘不過氣來。

    半晌，她才緩過勁兒來，道：“這根本是本王與其她王姐之間的爭斗，她們要害本王，朝玉什么也沒有做錯！”

    憑什么要怪到朝玉頭上來？

    “不錯，道理是如此，但皇家并不是講道理的地方。”李元韶深深地看著蕭慕凰，“王女若想救程小公子，便必須盡快將兇手捉拿歸案，并且……”

    “并且什么？”蕭慕凰急切地追問。

    李元韶是最了解她母皇的舊臣。

    要如何才能改變她母皇的想法，不遷怒到她家朝玉的頭上，李元韶一定最清楚！

    “并且要讓陛下明白——幕后真兇，就是想毀掉王女與程府的親事！這，是重中之重。”李元韶加重了語氣。

    陛下是開國皇帝，自有一身反骨。

    若是害死小皇孫女的兇手，目的就是為了給程小公子冠上一頂‘不祥’的帽子，以此破了禮親王與程小公子的婚事，那么陛下便絕不會讓幕后之人如意！

    蕭慕凰一瞬間就懂了。

    她立刻起身，拱手行禮道：“多謝老將軍！本王明白了！”

    “另外……讓小公子做點什么吧，比如去廟里上香祈福……”李元韶眸光復(fù)雜道，“設(shè)局的人太歹毒了，便是陛下知道此事與小公子無關(guān)，知道小公子是無辜的，也還是會心有芥蒂。”

    就好像五王女與五王女夫一樣。

    無論五王女做錯了什么事，陛下都會寬恕五王女，不至于殺親生女兒。

    但，卻絕不會輕易寬恕五王女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