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并不是唯一重點，是由馬而構(gòu)成的那個地下王國。他達隆蓋恩斯，正是這地下王國，最為權(quán)威的掌權(quán)者之一。

    馬很關(guān)鍵，但跟馬比起來，賭，卻是關(guān)鍵中的關(guān)鍵；沒有馬，賭賽與賠率就是空中樓閣，可沒有賭，賽馬這種東西，就沒有了核心。馬和賭相輔相成，生生不息，構(gòu)建了一套完美的循環(huán)。

    達隆向前一傾，手肘擱在桌上，手指交叉，姿態(tài)儼如黑幫教父，翹起嘴角，笑了兩聲，“還不錯，這個消息的確不錯，真有你的，小子。”

    達隆雖是暴君，可并不愚蠢，他明白，一味發(fā)火并不能解決實質(zhì)問題，他給出了自己的底價，讓團隊再去做“最后掙扎”，至于成敗，那只有看上帝的天平，會大發(fā)慈悲地往哪邊傾斜吧。

    真是個難挨的夜晚。

    他遣散眾人，讓辛戎單獨留下來，聊了會兒天。

    辛戎離開后，達隆卻藏在書房里遲遲不露面。新來的女助理去敲了幾下書房門，里面無人應(yīng)答，她頓感不安，索性進入書房，查看情況。

    達隆依然坐在他的椅子里，巋然不動，彷佛固守著一個王位。

    他見有人進來了，朝對方勾勾手指。女助理靠近，用眼神詢問“有什么吩咐嗎”。

    “你覺得那個孩子怎么樣？”

    女助理愣怔了一下，脫口而出，“誰？”

    達隆嗤笑一聲，半是調(diào)侃半是認(rèn)真道：“他，還會是誰？聽著，就是那個最后走出去、有著漂亮臉蛋的跛子，你知道嗎？他靠出賣家族，背棄一切，才能站在這里，成為一個半吊子的紐約客。”

    第4章 3

    3

    “您從哪兒找到他的？”女助理邊替達隆整理書桌上的文件邊問。她沒想太多，順嘴一提罷了。

    達隆聳了聳肩，笑起來， “從一個罪惡又落后的地方，也是我的發(fā)源地。”

    女助理沒有跟著他笑，她盯著達隆，審時度勢了一會兒，決定擺出聆聽姿態(tài)。

    達隆歪斜著嘴，先從他少年時期的那個冬日夜晚講起，講他如何同父親一道，替一匹母馬接產(chǎn)，至今還能回想起空氣里，糞便、羊水、血混雜在一起的腥味。可世事難料，父親并沒有把農(nóng)場留給他，反而留給了他的兄弟，他咽不下這口氣，負(fù)氣出走，一晃而過四十年，其中波折難以簡述，他才回到曾經(jīng)的出生地。正是在那兒，四年前，他為了收購家族農(nóng)場，遇見辛戎。

    他的這次收購計劃，并不順利，律師向他反映，他的兄弟弗蘭克在竭力拒絕，盡管他開出的價碼足夠誘人。他干脆親自動身，前往肯塔基巴黎鎮(zhèn)，重返暌違許久的故鄉(xiāng)。

    弗蘭克沒有讓他吃閉門羹，迎接卻也不能稱為熱情。他在晚餐時，拿出合同，重申了自己的主張。當(dāng)然，弗蘭克說了堅決的“不”，他們臉紅脖子粗地爭執(zhí)起來，最后不歡而散。

    夜色降臨，他在農(nóng)場里瞎走瞎晃，不知怎地走到馬廄，昏頭昏腦地進到其中一格，發(fā)現(xiàn)那里有人。

    破舊的馬鞍掛在木制墻壁上，一股刺鼻的潤滑油味在四處亂竄。中央放著一張簡易鐵床，床上只有一張起球的毛毯，旁邊有個木架，上面擺放著極簡單的生活用品。燈泡裸露掛在頭頂，直射出光線，光線四溢搖晃，照出貧乏、簡陋的現(xiàn)實，一個瘦削高挑的人影，包裹在這片慘淡里。

    那人影轉(zhuǎn)過身來，露出年輕的面龐，與他對峙。

    他在想，這是一張該出現(xiàn)在大熒幕上的臉，多上鏡啊。他不該埋沒在這里，與一無所知的農(nóng)夫們?yōu)槲椤?/br>
    誰？你是誰？男孩正在涂抹干裂的韁繩，停下手中的活，向他發(fā)問。

    他忽然想起來，弗蘭克拒絕自己，找的其中一個借口，就是要為那死翹翹的兒子的混血雜種，留下一點家族基業(yè)。那本來無依無靠的小雜種，也在這腐朽農(nóng)場里，占了一份。

    他報上自己的姓名。

    男孩開口，我聽爺爺說了，你要買下這里。

    你還知道我些什么？他輕蔑地笑了下問。

    男孩繼續(xù)道，你是爺爺?shù)牡艿?，對嗎？整間農(nóng)場的人都說你是一名黑心商人，罔顧親情，利欲熏心，你現(xiàn)在回來買下農(nóng)場，不過是想報復(fù)你的親人……不，也許你只是因為你死去的父親而遷怒于剩下的人，他懲罰了你，將你趕出了這片土地。

    他愣了愣，隨后譏笑起來，笑得肩膀聳動，還自發(fā)鼓起掌來。掌聲與嘲諷無異。男孩對他這套行為并不感冒，面色不改，在昏黃的燈光下像一尊雕像，有他自己的意志，美麗而無情。掌聲停止后，他問男孩，你相信他們說的嗎？

    你是怎么成功的？男孩不答反問。

    他雙手一攤，一副“這是多么簡單”的表情。他告訴男孩，感受恐懼，用恐懼去折磨他人，讓他人臣服于你，你就贏了，贏家征服世界。

    你個馬基雅維利主義！*男孩直言。

    你要知道，你身上也有蓋恩斯的血，也許，你會跟我一樣。他對男孩說。

    辛戎沒有否認(rèn)，他盯著這個傲慢的老家伙，在想，他們大概都很偏執(zhí)且現(xiàn)實主義，不會去在意他人看法，只按自己的風(fēng)格行事。

    不久后，他還是如愿收購了農(nóng)場。找當(dāng)?shù)卣唇Y(jié)，耍了點手段，以某些冠冕堂皇的環(huán)保名義，出具法律文書，逼迫弗蘭克，不得不出賣所有權(quán)。

    簽署完合同那天，他在農(nóng)場的河邊，再次碰見了辛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