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彎彎眼睛，“那我這里有貨，你要看不？”

    秦奚丹看向旁邊，那個青年就在那站著，頭戴耳機，面無表情地守在小院門口。她想了幾秒，搖頭，“鬼市開了再交易。”

    私底下的交易，她并不相信。

    少女笑了起來，直接坐在竹制搖椅上，“大哥，沒想到你這么警惕，哎，你是新來的吧？來進什么貨？”

    秦奚丹：“找個跛腳的算命先生，進點符紙。”

    少女點點頭，“大哥，你叫什么名字？”

    “葉二。你呢？”

    “我叫賈名，那是我哥，賈姓。”

    秦奚丹笑了一下，“挺好的名字。”

    賈名盤腿坐在搖椅上，搖晃著椅子，腳腕手腕的銀鐲叮當作響。她朝外面喊了聲，讓她哥進來，沒有喊動后，繼續和秦奚丹聊天。

    “大哥，你也早看出那個鄭老三不是好人，對吧？”

    秦奚丹：“……我可沒有看出來。”

    賈名嘻嘻一笑，聲音清脆好聽，叮當的銀鈴聲高低起落，仿佛汩汩清泉，雜亂地交疊在一起，組成一種奇妙的音符。

    她的聲音似乎在秦奚丹耳邊縈繞：“大哥，你身上到底有什么好貨呀~給我們長長眼唄。大仙上身的時候，直往你這邊瞟。”

    秦奚丹聽著錯落的銀鈴聲，神智也開始變得有些模糊，她雙眸有些渙散，慢慢說：“沒什么，只是一點沒用的東西。”

    少女靠近，如蛇一般陰冷地盯著她的眼睛，“拿出來讓我看看唄。”

    秦奚丹僵硬地將手伸進口袋，往口袋緩慢摸索，摸出什么東西，緩緩將其拿出。

    少女好奇地看著她的動作，當看到拿出的東西時，她從容的表情變得驚慌，花容失色，聲音尖銳地說：“不可能，你怎么拿到的？！”

    秦奚丹搖晃兩下手里的銀鐲，銀鐲叮當作響。

    對面的少女眼睛瞪得圓圓，驚恐地看向自己光溜溜的手腕，想不明白銀鐲什么時候丟掉的。

    秦奚丹冷笑，把銀鐲子丟給她，“小姑娘，別還沒搶到別人的東西，就把自己的東西給弄丟了。”

    這時，門口守著的青年快步走了進來。

    秦奚丹攥緊一顆鋼珠，想著自己裝逼是不是裝大了，時間暫停的技能還在cd，萬一這兩人惱羞成怒又請大仙找她拼命呢？

    青年把少女從竹搖椅上揪下來，客客氣氣地和秦奚丹行禮，“小輩沒有見識，沒有認出前輩是哪位高人。晚輩胡言，小妹胡語，是正赤莊胡仙門下，冒犯了前輩，請前輩原諒。”

    秦奚丹擺擺手，示意沒有關系。

    她聽見兩個人的名字，心里吐槽，這兩給自己起假名叫賈名賈姓，真名叫胡言胡語，還真是……一脈相承的隨便。

    剛才那一手似乎把兩個年輕人嚇住了。他們站在她旁邊，一副想走，又不敢走的樣子。

    秦奚丹想到什么，忽然問：“胡仙上身的時候，直往我身上瞟？”

    胡言臉色一變，“都是小妹瞎說的。”

    秦奚丹笑了下，再次問：“它看什么？”

    青年表情糾結，好半晌，才慢慢說：“我也不太清楚，胡仙上我身的時候，我和小妹都會和它產生某種聯系，感覺到你身上有種特殊的氣息，難以描述，但是對胡仙有特殊的吸引力，它差點就失控了，就要朝你撲過來。”

    能夠讓胡仙這種邪祟失控的——

    秦奚丹摸了摸下巴，想到了前段時間的窟中子，嘴角微翹，問：“天門的氣息？”

    胡言霍然睜大眼睛，看她的眼神露出一絲恐懼。

    秦奚丹摩挲著鋼珠，垂眸不語的時候，那兩個年輕人慢慢往門口退。

    “前輩，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們先走啦？”

    看秦奚丹沒有回答，胡言拉住meimei，扭頭就走，等跨出院門，他從快走變成了小跑，拽著胡語飛快往前跑，一直跑到界碑才停住。

    胡語跑得氣喘吁吁，“哥，那個人到底是誰？你怎么慫得這么厲害。”

    胡言瞪她一眼，“見過天門的人，說不定還是沖擊過天門渡劫飛升的大佬，能是我們惹得起的嗎？”

    胡語聽完，臉上也露出后怕的表情，拍了拍胸口，“幸好幸好，這個大佬看起來脾氣很好的樣子，沒有追究我的冒犯。”

    而脾氣很好的大佬現在坐在小馬扎上，同樣拍了拍胸口。

    秦奚丹呼出口氣，“應該再問他們一句，為什么集市叫鬼市的，不過沒有露餡就是萬幸，幸好幸好。”

    第54章 第 54 章

    為什么胡言胡語兩兄妹會把集市說成鬼市呢？

    自己原來世界中對鬼市的記載, 秦奚丹還記得一些，《番禺雜記》有記, “海邊時有鬼市, 半夜而合，雞鳴而散。人與交易，多得異物。”

    鬼市其實就是夜市，在晚上開展, 上面有時會賣些來歷不明的東西, 商品真假難辨, 需要買家有雙火眼金睛來辨別真假。所以逛鬼市又叫淌鬼市, 其中水有多深, 自己親自淌水才能知道。

    但這個世界的鬼市又是什么意思？

    她握住一顆鋼珠，在指尖摩挲, 心想，總不會真的有鬼來來往吧。

    秦奚丹按了按眉心, 回憶一路見過的幾個修煉者, 兩個因斯教會的信徒, 兩個胡仙的后輩, 還有個大著肚子、身份不明的可疑人。

    胡仙上身的時候，胡言胡語偶然在她身上發現了讓胡仙失控的東西……應該是上次目睹窟中子沖擊天門時, 她身上還有些天門的氣息。

    胡仙說是仙，其實也算是某種強大的妖怪邪祟。看來天門對邪祟的吸引力很強，越是強大的邪祟，越被天門吸引。

    秦奚丹思考著這些事，坐在小院中, 慢慢等待夜晚的到來。暮色四合, 天空一點一點暗了下來, 如同被一層昏黃籠罩，竹制躺椅重新緩慢地開始搖動，咿呀咿呀聲中，模糊的人形出現在躺椅上，似乎等待兒孫回來看望。

    墻角的水缸里，伸出雙濕潤的慘白的小手，小手攀住水缸，慢慢往外爬了幾下，發現外面有人后，又悄悄縮了回去。

    夜色越來越濃，秦奚丹坐在馬扎上，垂著臉，耐心等待著。她瞥眼縮回水缸的手，心里覺得有些好笑，一個月前她還在被鬼嚇，沒想到一個月后，居然能在鬧鬼的地方靜坐，還能嚇到鬼了。

    一直到一輪霜白的月亮爬上夜空，門外依稀傳來響動和雞鳴。

    秦奚丹站了起來，朝竹制躺椅上的模糊人影說了聲“謝謝，打擾”，然后提起公文包，踩著凹凸不平的磚墻縱身一躍，跳到圍墻上，往村口的老槐樹眺望。

    一只大公雞飛上了老槐樹。

    公雞體型比普通的雞要大上很多，羽毛金黃，雞冠鮮紅，尾羽長長拖下。

    它大叫三聲，突然口吐人言：“日落西山，月升東海，恰逢佳期，東家開宴，瓊筵賞花，飛羽流觴，諸位自請落座。”

    秦奚丹抱住公文包，盤坐在屋頂上，心想，這還是一只挺有文化的公雞。

    公雞舒展羽翼，再次長鳴三聲，聲音清潤，在荒村之中蕩開，“古人云，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時辰已到，鬼市開~東家請就坐~貴客請落座~”

    一盞又一盞朦朧的燈光從村口亮了起來，從槐樹下蕩開，像是看不見的人影在執著燈火，在路上行走。

    秦奚丹感受到熟悉的氣息，微微睜大眼睛，這好像是……展開了一個鬼域？

    荒村被展開的鬼域覆蓋，從死寂無人的荒涼村落，變成燈火明亮的鬧市。一個又一個小攤在街道支起，臉戴面具、手執燈火的人陸陸續續進場，隨意找地方落座。

    老槐樹上槐花雪白，紛紛揚揚灑落，支起幻境和現實的平衡。

    秦奚丹看到腳下的荒村變成夜市，心想，原來鬼域還有這種用法。這好像是單純展開一個鬼域，把里面的鬼給清掉了？

    不對，鬼域至少要有污染物才能支撐，難道東家就是污染物的主人？

    她閃過種種猜測，從墻上跳了下來，學其他人的樣子，隨手從小攤上拿起一個紅色的玉兔面具，戴在臉上。

    身邊模糊的虛影來來往往，他們沒有臉，大多身著長袍，從秦奚丹附近飄過，有時會停下來，在小攤附近停留，好像在和賣家討價還價。

    這應該是古代夜市的場景吧。

    秦奚丹好奇地張望著，仿佛在生死之間漫步，她清楚地知道這些人已經死去，必定不可能還在世上，但看著他們從自己身邊經過，在繁華燈市上執燈行走，還是覺得十分神奇。

    不過她沒有忘記自己最主要的任務。

    秦奚丹繼續往前，按照章南露的描述，一直走到街道最盡頭，看見了那位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坐在一方支起的竹制方桌后，旁邊斜斜撐起一桿布簾，布簾上毛筆書一行對聯。聯上寫：“天行有常，無須鐵筆分休咎；順天應時，銅錢何能定吉兇。”

    他穿著一身破舊的黃衣，戴著副圓形墨鏡，癟癟的嘴唇上方，有兩撇細長的八字胡子。

    秦奚丹走到算命先生面前，“你手里有多少符紙，我都收了。”

    算命先生笑了起來，八字胡子往上撇，一抖一抖的，“哎呀，是章老板叫來的人嘛，東西都給你們留著呢。小朋友，你新來乍到，不要到處跑，鬼市上鬼可多著呢，喏，你就坐在我這里吧。讓個位置給你。”

    秦奚丹搖頭，難得來見見世面，她想多看一看。

    算命先生見罷，“行吧行吧，那你注意下鬼市的規矩，第一條規矩是別人交易的時候，除了東家之外，其他人不能隨意插手。第二條規矩是，鬼市里的交易一旦完成，不管是虧損還是撿漏，還是被誰坑了，記住交易一旦完成，買定離手，不能再反悔。”

    秦奚丹記下這幾條規矩，笑了笑，“我也沒錢買別的東西。”

    算命先生把墨鏡摘掉，露出雙圓圓的黃豆小眼，上下仔細打量她片刻，笑瞇瞇地說：“我知道我知道，章老板認識的人嘛，一脈相承的寒磣。”

    秦奚丹：……

    她嘴角微微抽搐，認真說：“謝謝，我會把您的贊美，如實傳達給老板。”

    算命先生手一抖，眼鏡掉在桌上，訕訕笑道：“這就不必了吧。”

    秦奚丹按照章南露給的購物清單，買完符紙和一些材料，手拎著塞得滿滿的公文包，在熱鬧的鬼市上行走。在這個鬼市想賣東西很容易，只需要找了一個攤位坐下，把自己要賣的東西擺上去，等待有緣人來購買或者置換。

    鬼市上鬼比人多，除掉來往的鬼影，人就不剩多少。

    她沿著長街漫無目的走，見識到兩個人交易，賣家把木盒放在桌上，小心翼翼打開，一雙血紅的繡花鞋擺在其中。

    看見繡花鞋的剎那，秦奚丹就感受到上面流動的陰氣。

    她停下來，混在人群中，像其他人一樣觀摩這場交易。

    “庚級邪物，”賣家臉上戴著面具，聲音沉悶：“識貨的來。”

    秦奚丹想起婆婆說過的話，庚級是可能造成十人以上百人以下死亡的詭異。她不自覺皺了下眉頭，盯著繡花精致的紅色小鞋，看久了，上面的紅色似乎滴出血來，血液在木盒中不停流淌。

    她揉了揉眉心，幻覺戛然而止。

    “你想換什么？”有人問。

    賣家嘿嘿笑了聲，“最近不太平，我要換件保命的東西。”

    秦奚丹思考了下，自己倒是有很多保命的東西，但無論是可以隨時跑路的鏡子，還是續五秒的技能，都不能拿出來交換。除此之外，她手里還有幾件道具，應該也算污染物之列，等會如果碰到心儀的東西，倒是可以拿來試著交易。

    她心中暗暗盤點自己身上的道具，沌神面具、格倫費爾之筆和隱世之鏡位格太高，不能拿出手，怕被人覬覦；至于做任務時，從游樂園拿到的兩件污染物，哭泣的玩具熊可以拿來陰人，但容易被發現；小丑的氣球在偵查方面有奇效……唉，好像都很有用，哪一個她都舍不得放下。

    除了這些，她手里只有一些自己畫的符咒，似乎拿不上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