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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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澤歌愛樓延,無比地深愛。他愛樓延愛到在看到樓延因為父母的離婚而憤怒痛苦時憨憨地跑回家里勸自己已經沒了感情的父母也趕緊去離婚,雖然挨了頓打,但段澤歌第二天還是開開心心地跑去安慰樓延他和他都一樣了。 想起這些事就好笑,但段澤歌明白,他的愛,卻不能滿足樓延對愛的全部需求。 段澤歌輕輕嘆了口氣,“傅雪舟醒了。” 樓延一愣,喉結滾滾:“他醒了?” “嗯,我過來就是為了告訴你他醒了,”段澤歌道,“李三新正在看著他。傅雪舟醒來之后就說了兩句話,我覺得我有必要把這兩句話告訴你。” 傅雪舟是在半個小時前醒來的。 他醒來后一言不發,只直勾勾地看著天花板,導致李三新都沒有第一時間發現他醒了。等李三新發現他醒來后,噌地一下站起來道:“你醒了?!” 傅雪舟側頭看向李三新,問出了第一句話:“這是幻覺?” 李三新說不是,傅雪舟于是又沉默了二十分鐘,然后問出了第二句話:“樓延呢?” 段澤歌說完后魚竿正好動了動,他慢吞吞地收線拉起魚竿:“你不去看一看他嗎?” 樓延有些出神地問:“他現在在哪?” “還在他的房間里,”段澤歌又嘆了口氣,他有時候都覺得這兩個人的情感糾葛真是看得他難受又頭疼,忍不住多勸了一句,“他除了這兩句話之外其余一句話也沒說。李三新問了他很多事他也沒有任何反應,跟個木頭人一樣。你不是有話要問他嗎?現在是時候說開了。到底是不是誤會,你們倆之前到底該怎么辦,總得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樓延猶豫了片刻,緩緩搖了搖頭:“我現在不知道該用什么態度去見他……你去,你幫我問問他說的‘無聊就會毀滅世界’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 段澤歌哭笑不得:“你認真的?” 樓延冷靜地道:“去吧。” 段澤歌無奈地起身,帶著樓延交給他的任務回到了傅雪舟的房間里。過了不到五分鐘,他重新走了出來,聳聳肩跟樓延道:“傅雪舟說他只告訴你。” 樓延終于起身,往傅雪舟的房間走去。 傅雪舟的房間離甲板有一分鐘的路程,但樓延卻走得格外緩慢,但再怎么慢,他還是在五分鐘之后走到了傅雪舟的房間門前。 看著眼前的房門,樓延的面上露出幾分煩躁與復雜,傅雪舟在昏迷中無意識呢喃著他名字的畫面再次在他的腦海中浮現。 一會兒又變成了他推傅雪舟下極寒地獄時傅雪舟痛苦的表情。 樓延想象不到傅雪舟現在是什么心情,他同樣不知道自己看到清醒的傅雪舟后又會是什么心情。強烈的自尊感讓樓延推不開這個門,一想到傅雪舟就在里面等著他,他就有種想轉頭就走的沖動。 樓延閉上眼睛,放在口袋里的雙手緩緩攥緊,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倏地推開房門面無表情地走了進去。 房間內沒有亮燈,但從窗外照射進來的日光足夠讓整個臥室內變得透亮。 傅雪舟坐在床上,身上蓋著淺白色的被子,正側著頭安靜地看著窗外。 經過極寒地獄那一遭,他身上的氣質變得更加冷凝孤寂。銀發在他臉側垂落,他的側臉蒼白,神色漠然。 房間內除了傅雪舟就沒有其他的人在,樓延關上房門,一直從門邊走到了距離床邊兩米的地方,腳步聲明顯。 但傅雪舟卻還沒有回頭,仍然看著窗外的大海。偶爾在海浪的起伏下,水珠濺到了窗戶上,像一幅幅會動的鮮活的畫。 兩個人沉默著,壓抑的氣息緩緩在空氣中蔓延。過了不知道多久,傅雪舟忽然道:“樓延。” 銀發男人的聲音沙啞,難聽,他好像還似有若無地笑了一下:“看到我沒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樓延呼吸一窒,又冷靜下來,以一種分外平靜的語氣道:“如果我會失望,就不會帶著人去北極救你。” 銀發男人緩慢地轉過頭看向樓延。他還是和以前一樣俊美,眉目冷淡,鼻梁高挺,嘴唇涼薄。但傅雪舟的雙眸中卻布滿血絲,好像結著一層冰一般蒙著層灰敗的冷意。 這雙眼睛的變化,讓樓延隱隱心驚。 傅雪舟的目光一點點在樓延的身上移動著,從頭發絲到鞋跟,一寸不落。足足打量了三遍,他才冷冷扯起嘴角,嘲諷道:“既然決定要殺我,為什么還要救我?” 樓延用力咬了下舌尖,保持冷靜地問道:“當初極樂世界快要崩塌的時候,你到底和我說了什么話?” 傅雪舟嘴角諷意更深,“我說了什么你會不知道?” 樓延受不了傅雪舟這種語氣,他手背上的青筋都繃緊了起來,忍耐地道:“我的精神力被詭異之主的力量污染過,它在我的大腦內留了一點詭異力量,當晚你跟我說的話就被這部分詭異力量篡改了,你說的和我聽的很可能不是同一句話。傅雪舟,你沒必要用這種語氣來諷刺我,我沒有做錯,站在我的角度我選擇殺了你就是我做出的正確選擇。我現在只想問你,只要無聊就會毀滅世界這句話到底是不是你的原話?你當晚到底和我說了什么?” 傅雪舟放在被子下的手緩緩攥緊,他垂眸看著被面,眉眼被陰影籠罩,呼吸緩緩:“殺了我……是正確選擇?” 樓延偏過臉,“……你燒死世界的那幾把大火也燒死過我。” 銀發男人仿佛被定住了一樣,一動也不動。過了半晌,他突然笑了兩聲,又倏地收起笑,用一種冷漠至極的語氣道:“我沒有和你說過只要無聊我就會毀滅世界這種話。” “那你說了什么?”樓延道。 “當我快要死亡的時候,”傅雪舟重復了一遍那晚自己最后說的一句話,“詭異之主是這個世界最強的詭異,為了殺它,所以才有我291個世界的輪回。但它現在已經死了,以后的日子會變得很平淡。當我在死之前發現這個世界還有新的詭異誕生的時候,就代表我殺錯了詭異。與其讓這個世界在我死后被詭異占領,不如讓我帶著它一起同歸于盡。” 傅雪舟不屑于在這種事上撒謊,這點樓延還是有自信的。聽到傅雪舟的原話,樓延下顎繃緊。他既感到松了口氣,又為詭異之主的jian詐感到憤怒和惡心。 但更加讓樓延不得不在意的是,傅雪舟這句話中同樣無法掩飾的自大和淡漠。 傅雪舟雖然不會因為無聊而毀滅世界,但他顯然也有毀滅這個世界的打算,只是以自己死亡時詭異的情況為結論而已。他自顧自地決定了這個世界的存亡,自顧自地給了一個期限時間。 291次的輪回已經讓傅雪舟游離在世界之外,他變得不再像個人類。這世界上其他人的想法、心情,全部影響不到傅雪舟的決策。 這句話比“因為無聊所以毀滅世界”好上一些,但又沒有好到哪里去。 傅雪舟冷眼看著樓延的表情變化,嘲諷道:“怎么,不相信我的話?還想要再次殺了我?” “你是不是后悔救我了,”傅雪舟冷笑一聲,黑漆漆的眼睛滿是針扎般的鋒利,“聽了我的這句話,你應該更加覺得殺了我才是正確的選擇了吧。現在離北極還近,你最好現在返程把我帶回極寒地獄里。省得……” 傅雪舟眼中戾氣翻滾一瞬,帶著血腥氣道:“省得我真的會因為無聊就毀滅世界。” 樓延被冷嘲熱諷得難受,臉色一冷,轉身準備離開。 當他的手握住門把的時候,傅雪舟突兀地叫住他。 “樓延。” 傅雪舟沉默了一會兒,低低地、沙啞地問:“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第209章 傅雪舟的這句話瞬間打碎了他偽裝出來的冷漠, 流露出了示弱的那一面。 樓延腳步一頓。 他沒想到傅雪舟竟然會問他這種話,樓延一時沉默了。 傅雪舟從他的沉默之中好像得到了答案。男人自嘲一笑,聲音變得更加低啞, “樓延, 你推我下極寒地獄前說的話, 是真話還是假話?” 緊閉的房間內,空氣好像隨著傅雪舟的這兩句問話而飛速減少。 樓延仍舊沉默著, 在這一刻他想了很多很多的東西。有推下傅雪舟時的高興,有得知真相時的憤怒,還有以為傅雪舟真的死亡時的空茫。 傅雪舟擋在他身前替他擋住詭異之主攻擊時的身影閃過, 灰伯爵的面容也從他腦海中閃過, 然后是記憶鋼筆寫的那幾段話, 最后是紛紛而下的大雪, 與門縫間投射到他身上的光束。 傅雪舟的冷漠與自大,他的仇恨和尊嚴,還有他決定好的以后只當個陌生人的決定。 呼吸聲淺淺, 樓延沒有說話,傅雪舟緊緊盯著樓延的背影,手背上青筋繃起, 他在等待著樓延的話。 像個死刑徒在等待著最后的審判。 樓延最終道:“是真話。” 傅雪舟猛然感覺到有什么東西在他耳邊碎裂,他整個人僵硬地一動不動, 明明早已把心臟給了灰伯爵,他卻莫名感覺到了心臟撕扯的痛楚。 寒冷漫上他的全身, 傅雪舟覺得這樣的冷竟然比極寒地獄下的冷更勝一籌。 幾乎冷得他以為自己又死了一次。 樓延背對著傅雪舟, 聲音平靜地道:“我說為了殺你才和你虛情假意的話是真話, 恨你也是真話。如果不是鬼婚契, 我不會跟你發生親密關系。我在一開始, 也的確厭惡你的碰觸。最后跟你做的那次,也是為了解開鬼婚契。” 傅雪舟沒有說話了。 房間內再一次陷入了沉默,這樣的沉默幾乎可以逼瘋人。 樓延有些出神地盯著門把手,眼睫微微動了動。他下意識想要逃離這種令他不適的氛圍,于是打開門走了出去,在即將關上門的時候,樓延情不自禁地回過頭看了一眼傅雪舟,神色一怔。 傅雪舟一動不動地坐在床上。 他竟然哭了。 傅雪舟竟然,流淚了。 …… 樓延回到甲板上,繼續坐在自己的椅子上釣魚,神色看起來有幾分奇怪。 段澤歌已經釣了一整桶的魚,美滋滋地瞥了一眼樓延,拿起一旁的保溫杯,笑著問:“你和他聊得怎么樣?” “該問的都問清了,他最起碼在死之前不會毀滅世界,”樓延頓了頓,忍不住想跟段澤歌傾訴一下,“他哭了。” 段澤歌被嗆得噴出了一口水,“咳咳咳,傅雪舟哭了?!” 樓延默默點了點頭,把兩個人的對話簡單說給了他聽。段澤歌聽完后將保溫杯擰上,沉吟片刻問道:“你看到他哭了是什么感覺?” 樓延沉默了一會兒,段澤歌很有耐心地等著他的回答。過了幾分鐘后,樓延才緩緩道:“說實話,我有點心軟。” 段澤歌道:“只有心軟嗎?” 樓延扯唇笑了笑,“其實還有點快感。” 段澤歌眨眨眼睛,“嗯?” “一個長得好、實力強、游離于世界之外像個神明一樣的天之驕子為你沉淪在愛情里,為你掉眼淚,你能不shuangma?”樓延淡淡地道,“我就有這種爽感,一想到對方還是我以前的仇人,一想到傅雪舟以前那種誰也瞧不上的冷酷無情的樣子,這感覺就更爽了。” 只是。 樓延垂眸看了眼海面。 他在當時竟然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甚至差點關不上傅雪舟的那扇房門。 段澤歌失笑:“不愧是你啊樓延。” 他興致勃勃地問:“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對他?” 海風一吹,樓延閉上了眼睛,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涼意。他的整個人泡在這股涼意之中,好像浸入大海之中,理智和情感分扯得一清二楚,干干凈凈。 “我已經拒絕他了,以傅雪舟的性格,他被我那么說完之后絕不會再纏上我。我和他以后不會有任何關系,”樓延聽到自己說,“我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這是最好的結果。我和他之間的誤會該解開的也解開了,該報仇的也報仇了。一切的一切,我想一刀兩斷,了斷得干凈果斷一點。” 樓延頓了頓,“我承認我對他心動過……也承認他的感情讓我有一瞬間的動搖。但我和他真的不合適,傅雪舟骨子里的獨.裁和冷漠直到現在也沒有改變。他不知道尊重別人,也不知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和自我。傅雪舟太自大了,不巧的是,我也是個很自大的人,也是個掌控欲同樣很強的人。我接受不了傅雪舟對我的掌控與占有欲,接受不了他改變了我的人生卻一句解釋也沒有。我們兩個人真的不合適,一點兒也不般配。這么不般配的我們根本沒法在一起,就算這次彼此能和解,也早晚會出現下一次的崩裂。” “既然早晚都會這樣,不如直接彼此了斷,大家都輕松一些,”樓延呼出一口濁氣,“痛也就痛這么一會。說真的,恨傅雪舟太累了,愛他……我覺得我對他的心動還沒有到這個程度,所以,就這樣吧。針尖鋒芒硬碰在一起只會兩敗俱傷,沒必要了。” 段澤歌想嘆氣。他把魚竿放在地上,正想說話,余光卻不經意間瞥到了后方集裝箱后的一角衣物。 他一愣,隨即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如果傅雪舟之后還不放棄,一直過來纏著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