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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二十年的太子妃回來了 第32節

    第31章 第 31 章

    明德二年, 掖庭。

    這是薛準登基的第二年。

    新帝登基,前頭留下來的那些人就被掃蕩得一干二凈,掖庭的監牢隔一段時間總要?送一茬子人進來, 看守的人都見怪不怪了?。

    然而今天?進來的這一波人, 算是意外?。掖庭令親自把人送進來的,陛下身?邊的近衛看押,這樣的排面, 只?因為送進來的,是陛下的親兄弟。

    一三四五,一共四位。

    先皇晚年的時候身?體不大好, 卻愛拿捏權柄,皇子們之間的爭斗不斷,已?經到了?你死我活的程度, 薛準起初并不是先皇的最佳選擇,他看中的是年紀更小一些的八皇子。太子已?廢,換成?一個?年紀小一些的,他更好拿捏,好高高在上當自己的太上皇。

    而薛準, 只?是一塊礪刀石。

    一塊石頭, 如何成?為璞玉?

    所有的人都在等?著看他的笑話,尤其是他的兄弟們。

    他們并不覺得這樣的薛準能夠走到和他們并肩而立的程度,歸根到底,薛準在他們眼里, 仍舊是那個?冷宮出身?,連飽食裹腹都很?難做到的透明人。

    直到薛準成?為了?太子——雖然還?未下圣旨, 但也?有了?口諭。

    一個?從來看不起的人,忽然騎到了?自己的頭頂, 誰能忍受呢?

    如今在掖庭里的,就是這些看不起他的人。

    即便下了?監牢,他們也?是昂著頭,不肯認輸的樣子。

    掖庭的路修得并不齊整,黃泥和著昨夜下的雨,沾濕了?這行人的影子,骯臟的腳印順著監牢的階梯一路下到深處。

    深處,有個?沉默坐著的人影。

    是薛準。

    大皇子一臉冷漠,三皇子一腔激憤,四皇子滿目嫉恨,五皇子在微笑。

    他們的目光齊齊落在薛準身?上。

    薛準很?瘦,登基前才養出來的那一點兒rou在短短兩年內已?經瘦成?了?皮包骨頭,形銷骨立,伶仃的手腕掛著衣裳的影子,他就這么坐在陰暗的監牢里,頗有些嚇人。

    一時之間,很?是寂靜,只?有鐵鎖鏈動搖的聲響微微回蕩。

    掖庭令不知道這位陛下要?做什么,猶豫了?一下,還?是先把幾個?犯人綁在了?刑架上,然后帶著人退了?出去。

    人一走,薛準就抬起了?頭,一雙眼睛在暗夜里亮著灼灼的光,似要?將一切焚燒殆盡。

    他直直看著眼前的人,不言語。

    還?是年紀最大的薛朗開了?口:“成?王敗寇,我們輸了?,要?殺要?剮隨你的便。”

    薛準動了?動,終于開口,問:“是誰先動的手?”

    他問的是誰先,分明已?經知道了?,在座的各位都有份。

    藏是藏不住的,薛朗笑了?:“是我先動的手。”

    薛準的平靜終于被打破,面色發白,整個?臉皮都在抖動:“她只?是個?弱女子?!?/br>
    見他顯然在意這件事,幾個?人都哈哈笑起來,緊跟著,存了?故意的心,一言一行,將姜肆死時的場景一一復述。

    “姜肆死的時候,我記得她是在自己房里吧?”薛朗說,“暗衛來稟報,說薛檀被送去了?姜家,那時我還?在可惜,只?能殺她一個?人,不然總要?叫你斷子絕孫才是。”

    老三說:“薛準啊,你懂不懂,什么叫做財帛動人心?這天?底下哪有絕對忠誠的人呢?你不知道,我一千兩銀子,就買了?姜肆的命。”

    老四恨聲:“大家都是父皇的兒子,憑什么你能當太子?”

    在座的所有人里,薛準的出身?最低,然后就是老四,他的母妃只?是個?貴人,連美人都沒當上,所以他在最開始,就選擇了?跟隨薛朗。

    他沒肖想過太子之位,但也?不意味著他能看著一個?比他更加地位低的人上位。

    他一臉的笑意:“薛準,我就是要?你不痛快,我們都要?你不痛快。”

    輸了?又怎么樣呢?頂多沒一條命罷了?,想好要?爭時,他們便已?經做好了?粉身?碎骨的準備。

    老四薛琦說:“我聽說你和姜肆感情甚篤,你不知道吧,那一味毒藥是我們特意挑好的,無色無味,喝的時候一點感覺都沒有,喝下去,卻有錐心之痛,渾身?似火燒一般,到最后,五臟六腑都在燒,都要?化?成?一灘血水了?!”

    他大笑著問:“你替她收尸的時候,她的皮膚是不是軟塌塌的?底下的那些血rou都融化?了?!”

    憤怒終于點著了?薛準,他哆嗦著身?體,手卻極穩,拔下監牢里行刑的刀,狠狠地砍在了?薛琦的手上。

    鮮血迸濺,熱乎乎的一團撞到薛準臉上、眼睛上,紅色的一片,糊住了?眼,他喘著氣,又發狠砍下了?另一只?。

    兩只?手落在鋪地的雜草上,薛琦一聲慘叫,冷汗糊滿面龐,暈死過去。

    薛朗臉上的笑意終于收斂,他沒去看暈死的薛琦,歪向薛準:“你不敢殺我們,殺了?我們,天?下所有的人都會唾罵你,弒父殺兄的罪名,會永遠刻在史書上,薛準,你不敢。”

    他換來的是橫在脖頸間的刀,刀鋒冷厲,入rou半寸,血珠順著刀鋒流淌,濡濕了?薛準的手。

    他的一雙眼睛滿是血絲,燒紅了?的眼死死地瞪著薛朗:“你大可以試試,是你的嘴硬,還?是我的刀更快?!?/br>
    薛朗怕了?,偏過頭,不再言語。

    老五卻忽然笑出了?聲。

    從進監牢的時候他就在笑,此刻終于大笑出聲:“薛準,你真的以為,是我們殺了?姜肆嗎?”

    薛準回頭。

    老五看著他的眼睛,露出了?玩味又惡意的笑容:“你有沒有想過,若是她最開始嫁給?了?太子,此刻等?著她的也?不過是冷宮里的殘羹冷炙,可她選錯了?,非要?嫁給?你,等?著她的只?有死?!?/br>
    他的狠毒終于纖毫畢現:“她死之前,我安排了?兩個?人,站在她的房門口,說你要?另娶皇后,哈哈哈哈哈,薛準,你想不到吧?她不僅死得慘烈,還?帶著對你的恨死了?,你猜她來得及想是誰殺了?她么?還?是說,她倉皇間相信自己親近信任的侍女,相信自己的枕邊人要?娶別人做妻?”

    他高高在上地看著薛準,看著他手中的刀落在地上,看見了?他的頹喪和難以置信,也?看見了?他眼中的痛苦。

    “不是感情甚篤嗎?不是恩愛異常嗎?薛準,那些往事別人不知,我卻知道?!?/br>
    他曾經,也?和薛準做過兄弟。

    只?是流沙逝于掌心,他們的那一點兄弟情分,終于埋沒在了?你爭我奪的權力里。

    正因為在意過,所以也?就知道,什么樣的結局,會讓他痛。

    誰說贏家永遠都是贏家呢?

    這么多的兄弟里,唯有老五,最會算計人心,其他人端的是毒藥,不過毒了?一條命,唯有他,使人動了?兩句嘴皮子,便將一對夫妻離間,陰陽兩隔,有再多的誤會,張多少次嘴,都無法?說得清。

    死了?的人怨恨,活著的人誅心。

    他憐憫地看著崩潰邊緣的薛準:“不是我們殺了?姜肆,是你,是你殺了?她,不信你想一想,這幾年,你做過夢嗎?夢里夢見過姜肆嗎?”

    “她恨你啊,所以從來不會入你的夢?!?/br>
    是我,殺了?姜肆?

    薛準露出一個?難看的笑,他想說話,卻只?品到了?喉間的血腥。

    天?光漸暗,梁安使人點了?燭燈,淡淡的膩味飄在空氣里。

    薛準悲哀地看著坐在他面前的姜肆:“是我殺了?你?!?/br>
    熟悉的血腥味咽在喉間,薛準笑得比哭的還?難看:“他說的很?對,若不是因為我娶了?你,若不是因為我要?爭那個?位置,或許他們根本看不見我,你也?就不會死?!?/br>
    “你嫁給?太子,或許有更好的結局。”

    在監牢里的時候,他并沒有落淚,或許是痛得太麻木,也?或許是不想叫那些人看見自己的狼狽,他只?是持著刀,一點一點剮開他們的血rou人皮,想要?看看他們那副人軀下,裝著一顆怎樣的心。

    可在姜肆面前,他沒有辦法?掩藏住自己的任何情緒。

    他通紅著眼,卻像一個?犯了?錯的孩子。

    姜肆怔怔的。

    她先前確實?聽信了?侍女的話語,覺得薛準或許是真的想要?殺了?自己,換成?別人做皇后。

    毒藥入喉,在那徹骨的疼痛里,她對薛準是有恨意的。

    再醒來,二十?年后,她想過不顧一切質問薛準,也?想過自己要?一輩子都記恨著他,可最終,她也?只?是撇過頭,決定當一個?陌路人。

    她的愛意和恨堪堪持平,讓她不敢再靠近,畏懼過去,也?恐懼未來。

    如果不是薛準二十?年如一日的愛,她此刻也?不會坐在這里。

    她看著薛準,心里卻在想,他這些年在想什么呢?在想她果真恨他嗎?

    如果她沒有活過來,興許薛準會帶著這些愧疚活上一輩子。

    她哆嗦著嘴唇,問:“你……”

    薛準看著她:“你該恨我的?!彼?一直是這么想著的,不然二十?年里,她怎么從不入夢。

    從前那些細微不可察的心疼終于落在了?實?處。

    姜肆的淚落了?下來。

    她從來是個?要?強的女子,便是從小被姜太傅抄著夾棍追得滿府亂跑,也?從未掉過一滴淚,方才她將重生的惶惑哭給?了?許云霧,此刻的淚,卻是為了?薛準而流。

    她一哭,薛準就慌張,自己還?掉著眼淚,卻伸手要?替她擦:“早知道不跟你說這些了?!”

    姜肆被他一句話惹得更難過——他說這些,是因為她想聽,他說了?,又后悔,不是想說自己這些年的難過委屈,而是怕她太難過。

    她一邊流著淚,一邊罵:“薛準,你這個?蠢驢做的腦袋!”

    薛準拿袖子替她揩眼淚,越揩越多,心里愈發難過,嘴上卻說:“是是是,我是個?蠢驢做的腦袋。”

    在她面前,他永遠都沒能保留住自己的那份冷靜。

    “他們說什么你都信,你不蠢誰蠢!”

    “哎,對,我真蠢,怎么能信他們的鬼話?!彼謱裢傅男渥诱哿?一下,“你別哭了??!?/br>
    姜肆一把握住了?他的手:“我不哭了??!?/br>
    薛準不信。

    可姜肆握他的手力道分明不深,只?要?他輕輕一動就能掙開。

    他不動,任由她握著,任由她看著。

    任由她說。

    “我不恨你。”

    “嫁給?你是我自己的選擇?!?/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