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節
成帝同樣給了他們三日時間,不過侯府之中的金銀器物皆不許他們帶走。 所有的侯府奴仆一應留下,等新主人處置。 庫房中的所有財物也不得帶離。 現如今,他們唯一等帶走的只有寧如意的嫁妝,可是這三日的賬是越算越糊涂。 寧如意喜歡楚清晏時是真喜歡,幾千兩的字畫說買就買,侯府的虧空說平就平。 可誰也沒有想過,堂堂臨安侯府竟然這么快就倒下了,寧如意想要回自己填入公中的銀子,可負責此事的顧世璋怎么會同意? 寧如意倒是想要將原本的鋪子、財寶折價出售,可是有成帝的明旨在,一時無人敢接手。 于是乎,寧如意再三思索下,將為數不多的幾百兩現銀帶著離開,鋪子則請兄長代為管理,財寶她便咬咬牙自己帶上了。 楚清晏看到這一幕,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氣,倒也開始與寧如意好聲好氣說話了。 二人勉強和睦的收拾好一應財物,生生磨到了最后一刻鐘,這才戀戀不舍的離開這座精美絕倫,雕梁畫棟,方方面面可以彰顯身份地位的府邸。 雖然有三日的準備時間,可是他們仍然覺得心如刀割,從今以后,他們再不負曾經的輝煌身份了! 寧如意幾乎一步三回頭的走出了府門,這一刻她無比后悔曾經執意因為一張好看的臉,便將終身許下的行為。 可世上沒有后悔藥。 而楚清晏臉上的傷還未消下,這會兒只是低著頭,邁過了門檻兒。 一個小小的邁步的動作做完之后,楚清晏才恍惚意識到,自己真真正正失去了曾經顯赫的身份地位。 他也要淪為曾經的草民了。 他此生無子,無論生前身后,他都無法有翻身的機會。 而他的親生兒子卻可以繼續住在這座侯府之中,以……徐家子的身份。 何其荒謬? 何其可笑? 他當初所為真的是錯的嗎? 不,那人沒有說錯,徐瑾瑜就是生而克他。 他一朝起勢,自己便墜入泥中! 若是當初真讓他留下來,只怕自己早就已經埋骨泥下。 楚清晏如是告訴著自己,可是卻神思不主。 下一刻,浩浩蕩蕩的儀仗之后,是一頂低調卻不失奢華的轎子。 而等楚清晏和寧如意看清那轎子上垂下的標記之時,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徐瑾瑜他還活著?! 下人恭敬的掀起簾子,轎簾半開,徐瑾瑜那蒼白的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容: “勞駕讓讓,這宅子圣上做主分給我了。” 楚清晏聞言一時呼吸一滯,鋪天蓋地的暈眩感壓了下來,讓他差點喘不過氣: “你,你,你沒有事兒?!” 楚清晏都沒有意識到自己這一刻直接破音了,他本以為這是圣上送給徐瑾瑜的最后一場富貴,可是,可是徐瑾瑜他竟然還好好的!!! 徐瑾瑜緩步走出轎子,一步一步的朝楚清晏走去,楚清晏看著不斷逼近的徐瑾瑜,不知為何竟然控制不住自己那兩股顫顫。 這一刻,徐瑾瑜那張肖似老臨安侯的臉帶著前所未有的壓迫感,楚清晏竟克制不住,直接跪了下來! 徐瑾瑜步子一頓,但隨后卻堂而皇之的站在原地,這一跪,是楚清晏欠曾經那個生而便背負孽債的孩子的。 他應該跪。 而一旁的寧如意這會兒看到徐瑾瑜后,眼睛卻一下子亮了: “瑾瑜!瑾瑜!我是娘啊!我是娘!娘從未想過害你,都是他自作主張!都是他! 娘知道你有本事,你帶娘回去吧!娘不會和你那養母爭的,只要能給娘一口飯就行了。瑾瑜,娘想你想的好苦啊!” “娘?” 徐瑾瑜終于出聲,寧如意眼中光芒大作,連連點頭: “對!我是娘啊!” 徐瑾瑜笑了,聲音卻帶著幾分冷意: “憑你也配?你雖無害人之心,卻又為虎作倀之意,今日惺惺作態,不過是為了富貴榮華罷了。” 如若寧如意真如它口中所言,是一個慈母,那他初見凌絕之時,凌絕便不該那般清瘦。 做不到明面照顧,難道連暗中一星半點的照應也不能有嗎? 那到底也是她養了十幾年的孩子,可她呢? 寧如意聽了徐瑾瑜這話,直接破口大罵起來,左不過是什么徐瑾瑜沒有良心云云,可是作為當日親眼目睹全程的顧世璋聽了這話,直接讓人將他們壓走了。 “徐兄弟。” 顧世璋向徐瑾瑜拱了拱手,徐瑾瑜點了點頭: “飛白兄,辛苦你了。” “哪里,今日手下人動作慢,讓徐兄弟受了驚擾。徐兄弟放心,今日徐兄弟來此之事,不會被人知道。” 顧世璋如是說著,他看到如今無恙,心中自然開心,但他隱隱約約可以感受到,徐兄弟并不想被人知道。 徐瑾瑜聽了這話,抿了抿唇: “飛白兄費心。” 徐瑾瑜也不明白自己為何今日要來一趟,但等他看到楚清晏夫妻二人被衙役驅趕著離開后,心中終于定了下來。 隨后,顧世璋引著徐瑾瑜在府中行走,府里的一應花草樹木、家具擺設皆紋絲未動,徐瑾瑜看著周圍的一切,笑著對顧世璋道: “這里保護的很好,有勞飛白兄了。” 畢竟,以楚清晏和寧如意的性格,知道這座宅子落在自己手里還能忍著不動,著實不易了。 顧世璋聽了徐瑾瑜這話,臉上終于露出了一個笑容: “徐兄弟言重了,此番終于能為徐兄弟做點兒子事兒,我這心里終于能舒坦一些了。” 此前,徐兄弟幫了他何止一次? 二人在前院轉了轉,徐瑾瑜忽而看到一條有些偏僻的小道,借故獨自前往。 那條小道狹窄且長,走了一盞茶的時間,才終于到了一座破敗不堪,半邊圍墻都傾倒的小院外。 門楣之上,寒院兩個字歪歪斜斜,搖搖欲墜,雖是夏日,可是里面烏糟漆黑,還未進去便有一種涼意刺骨。 哪怕不知那書中院落的名字,徐瑾瑜也無比確定,這里便是他本應命絕之地。 徐瑾瑜定了定神,隨后上前一步,推開了那扇并未上鎖的院門。 院中只有一棵枯樹,上面一只麻雀正歪著頭看了看徐瑾瑜,隨后它撲閃些翅膀離開。 院中只剩下徐瑾瑜一人,安安靜靜,恍若死地。 徐瑾瑜從進屋中,窗戶紙由于年代久遠,變黃變脆,夏風穿堂而過,讓人一陣顫栗。 徐瑾瑜終于走到了里屋,明明那上面空無一人,可是他卻仿佛可以看到那榻上曾有一個少年,在寒冷的冬夜里,一只手無力的垂了下去,呼吸漸漸消失。 …… “徐大人!” “徐大人——” 外面遠遠的傳來一陣呼喚,徐瑾瑜回過了神,他看著那空無一人的床榻,正欲轉身,卻見床沿下一抹陳舊的黃色。 徐瑾瑜上前抽出,這才發現那是一張很古老的符紙,正貼在床板之下。 許是時間久了,有些脫落,這才被徐瑾瑜無意看到。 隨后,徐瑾瑜收好符紙,朝外走去。 剛一出門,便看到陳為民和顧世璋在不遠處四下尋著,陳為民看到徐瑾瑜終于眼睛一亮: “徐大人怎么在這里,倒是讓我們好找!” “走的有些累了,看到這里有屋子,想要歇一歇,沒想到偌大的侯府竟有這樣荒涼的地方。” 這事兒顧世璋倒是知道: “這里啊,據說是早年老臨安侯故去后,其夫人經營不善,侯府中有一批需要修繕的院落沒有修繕結果留下來的。 這里偏僻,便是臨安侯自己都輕易不愿意來此,一來二去也就徹底荒廢了。這次他們離開,連這里看都沒有看一眼。” 徐瑾瑜一邊聽顧世璋說話,一邊朝外走去,二人說了好一會兒話,這才告辭離去。 等回了家,徐瑾瑜拿出那張符紙仔細端詳,他曾經是無神論者,可這一切都在穿越這樣離奇的事發生后開始搖搖欲墜起來。 而這會兒,徐瑾瑜捻了捻那張符紙,其紙柔而不脆,雖然落了一層灰,可卻不像是放了數年了。 最多,也不過是一年時間樣子。 而這一年,實在是有些微妙。 徐瑾瑜抿了抿唇,一面用帕子擦去灰塵,一面回憶曾經的記憶細節。 可卻一無所獲。 最終,徐瑾瑜將那道符的筆畫記下后,便直接點火燒去。 不知為何,在符紙化為灰燼的剎那,徐瑾瑜只覺得渾身上下前所未有的輕松,但隨后困頓席卷而來。 徐瑾瑜硬撐著躺到了榻上,隨后眼皮子便如同抹了膠一樣合住。 夢中,他又回到了那個寒院,以旁觀者的身份,看著那個和自己一樣的少年,在寒風凌冽的雙眼直勾勾的看著窗外的那輪明月,口中喃喃: “奶,娘,長姐,小妹,我好想你們啊……” 只見那枯瘦蒼白的手滑落下去,少年仍未合眼,可卻呼吸全無。 是為,死不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