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節
甚至,他是唯一一個有能力讓周世耀吃了悶虧之人。 是以,周世耀被杖責之后,他便迫不及待的想要與少年親近一二,為此,他不惜以身引誘。 他知道少年在找戶部的缺口,他愿意做這個缺口! 徐瑾瑜看了一眼尤在傷神的老者,抿了抿唇: “罷了,你先起來,坐著回話。” “多謝大人。” 文侍郎坐在了老者的身旁,看著老者淚流滿面,不能自已的模樣,忍不住擔心道: “老師,您還好嗎?” 老者擺了擺手,過了片刻,這才終于說出了一句囫圇話: “我沒事,徐大人吶,今日是草民的主意,您要怪就怪草民吧!可是,草民已經沒有幾年好活了,草民,草民太想看到當面的罪魁禍首伏法的一幕了。” 老者清楚的知道,造成當初人吃人現狀的,除了百姓之外,更多卻是當年負責此事官員的瀆職。 “周世耀貪贓枉法,為飽私欲,不知吞吃了多少百姓的血rou,他罪該萬死! 若不是他中飽私囊,師母和小師弟們也不會……” 文侍郎將腮幫子咬的緊緊的,聲音有些哽咽,可扶著老者的手,卻分外輕柔。 徐瑾瑜看了一眼師徒二人,他隱約記得文侍郎少時也頗有才華,一路從平州最貧困的地方走出來,不惑之年已至三品侍郎,讓人稱道。 可卻不曾想,他竟能如此隱忍,在仇人面前整整十余年! 文侍郎的隱忍讓人佩服,可是他的算計卻讓徐瑾瑜不喜: “這件事,你本可以直接告訴本官的。本官與周大人的關系,你應當明白。” 文侍郎呼吸一滯,隨后低聲道: “下官……下官此前為在周世耀面前得到信任,說了大人許多壞話,下官怕,怕……” 文侍郎吞吞吐吐,徐瑾瑜聞言缺氣笑了: “文侍郎既然不信本官的人品,又何必多此一舉?” 求人辦事兒,就得有個求人辦事的規矩。 最重要的是,文侍郎他又知道多少? 徐瑾瑜審視的看著文侍郎,文侍郎這會兒也是心中惴惴,他錯了,少年身負大才,又豈是那等隨意揉捏之人? “下官,下官知錯,還望尚書大人能不計前嫌,日后,戶部之中,下官必定以您馬首是瞻。” 徐瑾瑜冷冷的看了一眼文侍郎,淡漠道: “戶部的根子已經徹底爛了,你得周大人信任,這雙手當真干凈嗎?” “干凈的大人!” 文侍郎急急道: “周世耀確實每每中飽私囊后,會讓我們分吃羹湯,可是那些銀子,下官都留著,不敢花用一分一毫!” 徐瑾瑜這才淡淡的挪開目光: “既然你要告周大人中飽私囊,不知可有證據?根據你們交上來的文書,那賬面可干干凈凈呢。” 若非是徐瑾瑜此前有目的的突擊軍費,只怕都要抓不到周世耀的尾巴。 而文侍郎聽后,也不由低下頭道: “老師便是人證,至于物證……” 那些賑災糧早就已經進入腹中了。 “平州可是在那一年將賑災銀糧的清點文書一一對應核查過的,你應知道,朝中辦事,素有規矩,一家之言,不足為據。” 徐瑾瑜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他等著看文侍郎如何回答。 正在這時,老者開口道: “大人,若是除了草民,還有旁人呢?草民一家之言,不足以取信,可草民在平州的親友皆親眼目睹當年的慘狀啊!求大人做主!” 老者說著,便又要再拜,徐瑾瑜看了一眼文侍郎,示意他扶起老者,隨后輕輕搖了搖頭: “這些還不夠,此事人越多,雪容易泄露風聲,更會為爾等招致殺戮之災。” 周世耀在朝中勢力盤根錯節,豈是隨隨便便一群人喊冤便可以將他拉下臺的? 屆時若是不成,只怕所有舉證的百姓都會因此丟了性命。 徐瑾瑜說到這里,文侍郎猶豫了一下,這才道: “尚書大人,下官倒是知道有一物……或許有用。” 徐瑾瑜沒有說話,而是靜靜的看著文侍郎。 文侍郎并不老實,或者說他謹慎的有些過分了,讓人每次都要逼一下,才吐一點兒信息。 文侍郎咽了咽口水,繼續道: “此前,周世耀有一次酒醉說起過,他有一本密賬,里面記著所有人的一切,讓,讓下官等都小心一些。” 周世耀生性倨傲,可是戶部的差事又確實是個肥差,故而有追逐利益之輩愿意追捧他。 酒酣耳熱之際,也不知是誰說了什么不中聽的話,周世耀直接以此懟了回去,卻正好落在了有心的文侍郎耳中。 “不過,這賬冊周世耀只提過一次,下官曾去周世耀府上拜訪,也并無任何發現。” 徐瑾瑜聽罷,沒有作聲,之后文侍郎又說了許多周世耀素日的做派等,可都沒有什么切實的憑證。 說到最后,連文侍郎自己都有些不自信了。 他自知自己不是探查的材料,可到了這一步,他只覺得心痛如絞。 “此事,本官記下了,如若此事當真于周大人有關,本官必會還爾等清白。 至于戶部之中,文侍郎只需要依照舊例即可,此事本官自有打算。” 徐瑾瑜這話一出,算是勉強應下了文侍郎的請求,文侍郎頓時喜出望外,可等聽到徐瑾瑜最后一句話,他不由蔫兒了下來: “尚書大人,這是不想要下官嗎?” 徐瑾瑜:“……” “文侍郎此前在朝堂之上屢次抨擊本官,如今直接倒戈,是怕周大人反應不夠快?” 周世耀并不是蠢人,此前只不過是他沒有預料到自己行軍還會去看文書,這才失誤一次。 況且,文侍郎這個貼心人的角色便很好。 文侍郎聽了徐瑾瑜這話,這才松了一口氣: “是,大人若是有事,只管遣人來老師這里知會下官一聲便是了。” “不可。” 徐瑾瑜語氣冷淡的說著: “一絲蛛絲馬跡也不可提前泄露,否則將功虧一簣。文侍郎應該知道,周大人可不是能任你算計的。” 文侍郎只覺得一陣臉熱,隨后,徐瑾瑜看著老者還是有些不忍,故而又勸慰了其幾句,隨后這才離開。 等徐瑾瑜離開后,老者看著文侍郎,忍不住道: “呈明啊,你說,徐大人會幫我們嗎?” “會的,老師放心吧。若是徐大人還不成,那……他日我便死諫金鑾殿,三品官員之命,總能為當初的平州,換一個昭昭天明!” “胡鬧!活人比死人重要!若真如此,那也是桃娘他們,命該如此……呈明,咱們就試這一次,你答應老師,莫做傻事。” 文侍郎默不作聲,老者抓緊了他的手腕,讓他發誓,這才作罷。 而徐瑾瑜出了院子后,外面一架馬車早已經靜靜停在巷子的一端,其后更是帶著一群兵將,寂靜無聲。 “思武兄,久等了吧。” 徐瑾瑜上了馬車,閉目養神的魏思武睜開眼睛,道: “還在等瑾瑜摔杯為號,沒想到……這是談成了?” “勉強算是談成了吧。” 徐瑾瑜如是說著,隨后簡單的解釋了一下當年之事,而魏思武聽后卻不由眉頭一皺: “當年之事,現今只有戶部文書留底,若要重查二十余年前的事兒,可不是一樁容易事兒。 最重要的是,那文侍郎在朝這么多年,都沒有摸到周世耀一二把柄,嘖!” 魏思武不由撇了撇嘴,對于文侍郎的做派有些看不上眼。 先拋一個引子,再來一個鉤子,這計策瑾瑜玩的可比他要花多了! “這也算有所收獲了,若是此事能查實……周大人應要伏首就戮。” “可此事不好證實,那賬本便是周世耀的死xue,豈能隨便尋到?” “誰說要找賬本了?” 徐瑾瑜盤膝而坐,垂眸沉思,片刻后,他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了兩下,徐瑾瑜隨即道: “勞煩思武兄讓人去查平州當年官府衙役的去向,周大人高居廟堂,再如何手眼通天,可也盯不到一些微小之處。” “好,我這就去做,不過此事只怕還有的磨。舅舅那日賞那周世耀十仗實在太少了,只怕再過半個月,他便要回來了。” 魏思武有些郁悶的說著,他當日已經盡力了,可是十仗的威力還是有些欠缺。 徐瑾瑜只笑著搖了搖頭: “思武兄,若是再重些,兩朝元老廢于廷仗之下的消息傳出去,只怕圣上和你都會被千夫所指,此事急不得。” 魏思武還是覺得有些氣餒。 翌日,因不必大朝,徐瑾瑜早起后便慢慢悠悠的朝戶部衙門走去。 按理說,他這樣的品級,便是坐轎也是應當的,可是徐瑾瑜經歷了幾次精疲力盡的堵轎之后,直接選擇步行。 一來一回也不過半個時辰,何必與人多費口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