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節
只不過,織造局將其官服一拖再拖,生生拖的他直接錯過了報道的時間,直接被上峰以瀆職之罪免除所有官職。 “……這事兒呢,當初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蓋因這位大人此前在織造局送官服的時候,和其起了沖突。” 紋銀百兩,對于不少人來說,也是一筆不菲的金額。 有道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孫洪的提點可謂是發自肺腑。 徐瑾瑜聞言,抿了抿唇,輕聲道謝: “多謝孫大人提點。” “哎,不敢當不敢當!” 孫洪忙擺了擺手,面上的笑容也變得更真切了些,他本以為今科狀元郎,小小年紀便成就大業,應是性情倨傲之輩沒想到倒是聽勸的,這會兒也很是欣慰。 二人說話間,已經走到了翰林院的衣帽所,大盛對于官員的儀容儀表也十分注重,若逢朝會,有儀容不整者,須杖責十下。 是以,衣帽所就在一進門不遠之處,徐瑾瑜一走進去,兩側皆是數面巨大的銅鏡。 而這時,里面突然傳來一陣吵嚷之聲: “一套衣服一百兩,你們看這個官要不給你們去做好了!” 徐瑾瑜一聽就知道是周啟章的聲音,遂忙抬步而入。 “周大人。” 周啟章一聽到徐瑾瑜的聲音,頓時驚喜的看了過來,隨后指著桌子上那套青色衣帽道: “徐大人,你來看看,就這么一套衣裳就要紋銀百兩,這讓咱們這些出身寒門的人要怎么辦?” 徐瑾瑜微微頷首,看了周啟章一眼: “周大人的意思,我都明白,但在解決此事之前,周大人需要為自己不當言辭致歉。” 周啟章一臉目瞪口呆: “致歉,我?憑什么?徐大人,你也不向著我?咱們可是同年!” “憑你不敬圣上。你的官,是如何來的?豈是你說不做就不做的?!” 徐瑾瑜厲聲呵斥,周啟章抿了抿唇,最終還是不情不愿的拱手致歉: “方才是本官言語有失,還請諸位莫怪。” 而方才還被周啟章氣的面紅耳赤的幾個內侍官見此一幕,終于覺得氣順了一些,但還是陰陽怪氣道: “還是這位大人明理,咱們收納一應費用都是有規矩章程的,與其亂說話,倒是不如想想怎么好好為圣上辦差,步步高升,到時候潑天富貴之下,這一二百兩銀子又算什么?” 周啟章差點兒沒被氣炸了肺,可孫洪在后面拉著,他這才沒有沖過來。 孫洪看著一旁的周啟章,忍不住嘖了嘖舌,真真是傻人由傻福,就這還氣呢? 他要是有一個能把拉拔自己的同年,他做夢都能笑出來。 徐瑾瑜聞言,也不由抿了抿唇,故作驚訝道: “竟是如此嗎?不過,吾倒是聽說圣上每年都會給就官服朝服等的費用為織造局撥款,卻沒想到諸位竟也過的艱苦。” “害,這位大人就有所不知了。就拿這套衣裳來說吧——” 內侍官難得見到有人能體會自己的辛勞,對方又只是一個新入職的小官,自不吝多說幾句,他壓低了聲音: “不瞞大人說,這套衣帽靴帶的布料、金銀線、寶石等便已經價值五十兩銀子了,更不必替繡娘的工費。 除此之外,上頭的大人們要不要打點?吾等也不是那等餐風飲露的身子,這一百兩銀子啊,真不貴!” 內侍官半真半假的說著,這里頭倒是回避了由成帝特意撥下的補助,只怕也是被中飽私囊了。 “原來如此。” 徐瑾瑜一臉受教,隨后那內侍官看了一眼還有些不服氣的周啟章,看著徐瑾瑜卻是越發和善了。 “好了,吾也不多言了,今日是大人們初入官場,有些事兒吾也就不計較了。這位大人,官職為何?咱們先來看看衣裳吧。” “吾乃翰林院修撰。” 徐瑾瑜拱了拱手,那內侍官突然眼睛一亮: “原來您就是今科狀元郎,徐修撰啊!來來來,您這邊看看。這三套都是咱們織造局的精品,這一套,您看看這白鷺的眼珠跟活的似的,可謂是精品中的精品!” 內侍官拼命安利,徐瑾瑜頓了頓: “那不知這套官服,價值幾何?” 內侍官只是笑了笑,豎起了三根手指: “不多,也就三百兩銀子。” 不多? 徐瑾瑜已經都要不認識不多兩個字了。 確實,他現在不缺銀子,可是一套官服便價值這么多,已經是他目前五年的年奉了。 內侍官見徐瑾瑜沒有說話,又低聲道: “按理來說,咱們是不做這么好的衣裳的,這不是之前圣上讓人撥來了一批衣料寶石,正好適合做您這個品級的官服,否則啊……” 內侍官雖然沒有明說,可那言語間的傲慢卻無從掩飾。 只要他們一日攥著官服制作的命脈,他們便不怕這些小官的反抗。 徐瑾瑜聞言只是揚了揚眉: “確實不錯,只不過如今我還買不起,所以,我選這件吧,有勞了。” 內侍官直接瞠目結舌,這么一個光風霽月的少年郎,是怎么把自己的囊中羞澀說的這么坦坦蕩蕩的? 可即使如此,內侍官還是不放棄道: “別啊,您看這套衣裳,多好啊!這料子水浸不褪色,乃是上好的貢緞!” 徐瑾瑜只用眼睛掃了一眼,就知道是自己家庫房放著不少的那種,因為最好的已經被徐母給他制新衣了。 “就這個吧。還有方才我那位同僚的,我一并付賬。” “哎,徐大人,你真是的,你這次的官服已經有人付賬了。” 內侍官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徐瑾瑜只是一頓,便知道應該是信兄,他柔和了眉眼: “不必了,勞煩轉告那位好心人,吾已領受真心,外物便不必了。” 至于內侍官會不會謊報,只怕他們沒有那么大的膽子。 “嗨呀!” 內侍官有些不悅,但還是按照徐瑾瑜的話去做了。 隨后,徐瑾瑜和周啟章帶著新衣去偏殿換上,周啟章悶悶道: “方才孫檢討已經跟我說過了,徐大人,多謝你了。” 徐瑾瑜擺了擺手,織造局根深蒂固,且觀其態度,只怕勢力更加盤根錯節,復雜難纏,此時與其正面對上實在不是良機。 “周大人說的什么話,你我可是同年。” 周啟章聞言不由面上一紅,他用這話逼迫徐大人與自己站在同一條戰線之上,可徐大人卻因這句話助自己一次。 “兩位大人可曾收拾妥當,掌院大人已經散朝了!” 孫洪在屋外喚了一聲,徐瑾瑜隨后將最后一根系帶系好: “吾已經準備妥當了。” 隨后,徐瑾瑜拉開門,與周啟章一同走了出去。 深青色的官袍之上,一只只白鷺起舞跳躍,生機勃勃,而少年膚若白雪,此時此刻在深青色的裹挾之下,通身散發著一種冰為肌,玉為骨的清新通透之感,在初夏時節,只讓人覺得燥熱驅散,眼前一亮。 徐瑾瑜沖著孫洪微微頷首,隨后孫洪這才像是反應過來一般: “咳咳,徐修撰真不愧是大家伙說的大盛第一美狀元啊!” 徐瑾瑜:“……” 徐瑾瑜不由腳步一頓,他什么時候又多了這些奇奇怪怪的外號? 可是,還不待徐瑾瑜細思這事兒,外頭散朝的聲音已經響過三遍。 據孫洪說,一般這個時候,距離掌院回院也不過一刻鐘了。 于是三人忙朝內院而去。 翰林院的整體布局為內院和外院,外院多為才入翰林的庶吉士等沒有明確官職的官員,大多為三四人一個值房。 而等到了內院,那就不一樣了,最起碼值房是一人一個,有些有閑情逸致的老翰林在里頭養養花花種種草的,在外頭都可以瞥見一抹亮色。 等到最中間,最大的院子,那不出意外便是掌院的院子。 徐瑾瑜與周啟章到的晚,陳為民早就已經在院外等候,等看到兩人,也只是拱手一禮: “徐大人,周大人。” “陳大人來的好早!” 周啟章熱情的打了一個招呼,陳為民也只是微微頷首提醒道: “楊掌院要回來了。” 隨后,眾人忙重新整理了一下衣冠,畢竟這是與頂頭上司正經八百第一次見面。 只是,就在三人垂手靜候楊掌院的時候,一個人影捧著一沓紙急急忙忙的朝這邊走來,其步伐跌跌撞撞,不知怎的直接將手里的東西糊在了徐瑾瑜的身前。 “你這人怎么走路的?竟然把墨水弄到徐修撰的身上了!” 只見墨汁斑駁的落在徐瑾瑜的身前,深青色之處倒是不怎么明顯,只有那白鷺翅膀處的墨水卻是一眼便可以看到。 “吵什么吵?誰讓你們擋路的?吾乃陸侍講,這篇文章乃是稍后掌院大人要呈報圣上的,此事若是耽誤了,你可吃罪的起?” 陸侍講雖是對周啟章說的,可眼神卻看著徐瑾瑜。 第17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