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節
徐老婆子白了徐母一眼,喝了一口方才一個丫鬟敬上的茉莉牛乳茶,沒好氣道: “我看啊,這個家里也就是要指著瑾瑜撐門戶了,否則哪天人家要是把你們母女三個賣了你們都得幫人家數錢! 你當這些做下人的都是傻子呢?人家不吱聲,偷偷瞧能不能拿捏住你們就是了。” 要是能拿捏住,徐老婆子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牛乳茶,搖了搖頭。 她們還能喝牛乳茶?喝西北風吧! 可徐母實在是不明白,倒是徐玉琬聽了徐老婆子的話,思索了一下道: “奶的意思是,要是大郎方才順著那莊頭的話說,那以后這莊頭怕要是第二個莊子的主人了。” 徐老婆子頓時露出“孺子可教”的表情,再看了徐母一眼,憋了一口氣別過臉去。 自己這個兒媳婦,貼心有時候是真貼心,氣人也是真氣人! 四人用了一壺牛乳茶,并一些點心后,重新精神起來,她們并沒有被陳安影響了心情,隨后就被幾個小丫鬟引去有趣的地方轉悠,等轉累了又去泡了溫泉,那叫一個愜意安逸。 而徐瑾瑜對于莊子上舒適的天然溫度很是滿意,但鑒于陳安那一手的存在,徐瑾瑜猜測能讓陳安急急貿然討好新主家的原因,只怕是其私下里做了什么不該做的事兒。 而一個莊頭,且是皇莊的莊頭,能讓其那般急迫的,恐怕只有其在莊子之上有過謀利之舉。 所以,徐瑾瑜略歇了歇,便讓人去取了莊子的賬冊過來瞧瞧。 雖說而今這莊子都是圣上在替他養,那他看看圣上的心意,圣上也應是開心的吧。 到底有方才用陳安殺雞儆猴的原因,徐瑾瑜這一吩咐,立刻便有人直接將賬冊帶了過來。 那是一個生的清秀的書生,文質彬彬,看上去不像是甘愿為仆之人。 尤其是,徐瑾瑜觀他以左手書寫,且字跡還十分不錯。 等他將賬本放到桌子上整理的時候,徐瑾瑜這才發現他的右臂始終無力的垂下。 這倒是……和碧虛先生的情狀有幾分相似。 徐瑾瑜心里暗暗想到,但并未直接問出來,而現在他還有其他事兒要做。 徐瑾瑜凝神看著賬冊,倘若他是一個不識五谷,不辨貴賤之人,那么他一定會覺得這是一本完美的賬本,收支平衡,可謂是盡職盡責。 然而,徐瑾瑜不是。 徐瑾瑜只看著那上面的蔥一斤、銀五兩,銀豆腐一斤,三兩的價格就忍不住冷笑。 難怪陳安如此急切,這是貪的不少! 第110章 (修) 徐瑾瑜仗著自己的過目不忘, 將自己知道的實際價格與賬本上的價格仔細對比后,赫然發現,自四年前靜暖園建成后, 便一直由陳安管理,而這四年,其貪墨的銀兩已有二十萬兩之巨。 二十萬兩是什么概念,此前就西宿書院亂收費之時,徐瑾瑜曾有理有據的懟過韓峰,言明一個學子就算是吃喝拉撒住都在西宿書院,包括請先生的費用在內, 這一年下來也要不到二十兩銀子! 而這些學子的生活, 可是已經可以稱得上是大盛境內的小康生活了。 徐瑾瑜腦中已經有一本賬冊成形, 這會兒他不由斂目思索起來, 這本真正的賬冊他無論如何也要送到圣上面前。 但,若是明晃晃的送過去, 豈不是告訴圣上, 你看人的眼光太差了,看看你選的什么人?! 這種沒有心眼的事兒, 徐瑾瑜可做不來。 但陳安此前的事兒, 也讓徐瑾瑜決定不再留下他, 甚至連這里面那些試探主子的仆從他都不欲留下來。 也就是,徐瑾瑜想要連窩端! 而隨著徐瑾瑜的沉思,一旁的書生一直在觀察著他, 一個十三歲便得了小三元的秀才公, 那是所有讀書人都夢寐以求的。 張煜亦是從未想過自己還有一日能夠再見到自己讀書時所期待成為的人物。 只不過, 他看了一眼自己無力下垂的右臂,唇角露出一抹苦笑。 若是曾經少年得志的自己, 應與眼前的少年把酒言歡,可是此刻的自己,只敢在下首仰望。 希望這少年能聰慧一些吧。 徐瑾瑜思索片刻,卻突然察覺到一道不容忽視的目光,他抬眼看去,便看到方才那讓他覺得有異的書生正有一種極其復雜的眼神看著他。 “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張煜有些訝異,未曾想到少年竟是如此敏銳,隨即低著頭答: “小人姓張,單名一個煜。不敢當秀才公尊稱,而今也不過是莊子上的一個賬房先生罷了。” “你既是賬房先生,那莊子上的賬都是你做的?” “正是。” 張煜有些緊張,鼻尖沁出汗水,他不知道少年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徐瑾瑜聽后,只淡淡的“嗯”了一聲,隨后便沒了下文,只是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在桌子上輕點。 明明屋內靜寂,可是張煜卻覺得這一聲聲叩擊桌子的悶響像是響在了自己的心尖。 而自己的心,也隨著那頻率一起跳動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徐瑾瑜動作一停,聲音微沉,聲色俱厲道: “既是如此,那你便是助紂為虐了!靜暖園此前乃是皇家莊子,你替陳安等人欺君,該當何罪!” 張煜被嚇得面色“刷”的一下子白了,心臟差點從嘴巴里跳出來: “小人,小人……” 徐瑾瑜緩和下表情,淡淡道: “但吾觀你而今身上依舊是樸素的細棉布,且嚴寒冬日也未曾替棉衣多續些棉花,想來日子也是過的拮據……是以,吾猜測,你應不是自愿如此吧?” 徐瑾瑜這一番話畢,堂堂七尺男兒,竟是落下了幾滴清淚,他深深一禮,聲音哽咽: “郎主知我!” 張煜本就知道自己之所以能留在莊子上,出來因為自己精通數藝外,更多的是要拿自己當替罪羊。 可是方才少年雖然語氣嚴厲,但其洞若觀火,明察秋毫,哪里是陳安那個小人糊弄得過的? 徐瑾瑜聽了張煜此言,便是張煜已有松動,他微微勾唇: “哪里,只是,吾私心想著,能貪墨二十萬兩巨款的人,也不會讓自己清瘦如竹。” 貧窮可以裝出來,可是體態卻無法掩飾。 張煜消瘦的顴骨高高聳起,哪里是坐擁巨款之人呢? 可徐瑾瑜這話一出,張煜更是心中狠狠一跳,陳安讓他做假賬,但他豈能不給自己留一條后路? 而這少年似是隨口說出的二十萬兩,卻與他那本真正的賬冊里的數目一般無二! 倘若不是少年頭一次來靜暖園,他幾乎要以為這少年看了真正的賬冊。 張煜有些艱難的咽了一口口水,聲音微顫: “郎主大才,小人,小人自愧弗如。” “不敢當,不過,吾觀你神色,想來,你手里是有一本真正的賬冊吧?” 徐瑾瑜這話已然帶了幾分篤定,畢竟他方才說出的二十萬兩銀子,張煜那驚愕的表情已經足夠說明一切。 而張煜聽了徐瑾瑜的話后,整個人不由倒吸一口涼氣,看了看徐瑾瑜,露出了一個苦笑: “確實,瞞不住郎主,小人手里的確有一本真正的賬本。” 徐瑾瑜揚了揚眉,但隨后,張煜又躬身沉聲道: “但小人無法將之交給郎主。小人尚有一老母重病纏身,您也看到了小人是何光景,小人只想等為老母送終之后,再去陳情小人之罪,還望郎主成全。” 張煜說著,竟是拾起衣擺,緩緩的跪了下去。 讀書人自重氣節,張煜即使已為仆從,方才也未曾行此大禮,然而此刻卻因徐瑾瑜三言兩語,已經無法隱瞞,不得不陳明緣由,以求寬宥。 “你這是想要吾替你一同欺君不成?” 徐瑾瑜面色微沉,張煜低下頭默不作聲,他知道自己在這少年面前無法隱瞞,此刻心中只余滿腔悲痛。 若是他入獄,老娘又該如何? “不過,若是你能親自陳情,亦可戴罪立功,且能清除污名,可并非一件壞事。 你心性純孝,亦無與之同流合污之跡象,何必要共沉泥潭? 你回去好好考慮吧,賬冊,吾便不重新整理了,你若是愿意,今夜子時將賬冊送來。” 徐瑾瑜說罷,深深的看了張煜一眼,自己親自整理的賬冊,哪里有原本的賬房先生兩本真假賬擱在一處來得有趣呢? 張煜低聲應下,退了出去,沒過多久,又有小廝前來稟告: “郎主,長寧公主派人前來求見。” 徐瑾瑜有些訝異,但隨后想到此處也就只有兩座毗鄰的莊子,自己一家又是乘牛車而來,以長寧公主的聰慧自是可以猜到新鄰居是誰了。 不過,倒是可惜娘準備給公主的驚喜了。 徐瑾瑜立刻揚聲道: “請進來。” 小廝連忙應是,可是語氣卻滿是激動,那可是被圣上寵信的長寧公主! 他們在這里四年了,也未曾見過其上門一次,此番為誰而來,自然不言而喻。 不多時,長寧公主的貼身侍女蘭青走了進來,沖著徐瑾瑜一禮,笑著道: “方才聽到人說隔壁莊子來人,殿下就猜到是徐郎君了。不知老夫人和徐夫人她們可在?” 徐瑾瑜微微頷首: “在的,奶和娘她們去泡溫泉了,公主可是有什么叮囑?方才娘還說明日請公主過來用飯。” 蘭青聽了這話,不由笑了: “那還是徐夫人與殿下心有靈犀,殿下今日得了一只肥羊,莊子上又有不少菜熟了,故而想請您和家眷一道過去用膳。” 徐瑾瑜也不由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