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節
“可若不是瑩瑩聰慧,引來賊人,只怕其夫也早就遭了毒手!” “因為瑩瑩乃是在離開驛站前往水真縣的次日,便不幸被人jian污,被逼自盡。 她去時,咬掉了舌頭,自墜茫茫大河,在極致的痛苦中死去,不貞的罵名加注在她的身上,她的家人都在以她為恥,可臣……今日想求圣上給瑩瑩一個公道——” 柳洪將頭重重的觸在地上,水真縣,是他這段時日廢了不知多少精力才查到的瑩瑩最后去往的地方。 他不知瑩瑩為何去那里,可是那里卻是瑩瑩的喪命之地。 柳洪的言辭并不激烈,可是卻讓成帝不由得捏緊了手指,咬掉了舌頭,而后墜河,這樣的痛苦隨便取一樣放在一個人的身上,她都無法承受,可是一個羸弱的女娘卻心甘情愿的承受這樣的苦楚。 她究竟藏著什么樣的冤情? 成帝的心也在這一刻沉了沉,隨后他緩緩開口: “若朕如你所說,此事朕必嚴查!朕也希望給瑩瑩這樣堅韌不屈的女娘,一個公道!” 而隨著成帝話音落下,外頭原本呼嘯的風聲突然停了下來,柳洪都不由得回身看去。 風停了,雪住了。 是瑩瑩得到了滿意的答案嗎? 無人知道,而這時,成帝卻是冷笑一聲: “不過,柳洪柳縣令,在你給朕講了這么多故事的前提下,你是否也該吐口那賊人究竟是何身份? 他究竟是何身份,才能讓你不敢言?才能讓京兆尹都為其遮掩?這些你是一個字都不說,莫不是把朕當幾歲的娃娃在哄?” 成帝是個喜歡聽故事的,可是故事已經到了尾聲,那訴說者卻不愿意揭曉謎底,實在是讓人恨極。 柳洪聽了這話,也是身體一僵,隨后道: “臣自然對圣上不敢有所欺瞞,但臣懇請圣上,瑩瑩之事能依舊讓徐秀才去查。 這天底下,臣自知不如徐秀才聰穎過人,而若是唯一一個能給瑩瑩公道之人,也就只有徐秀才了。” “你這是……在跟朕討價還價?” 成帝似笑非笑的看了柳洪一眼,柳洪忙低頭拱手: “臣不敢,只是臣……” “朕應了,你且說吧。此事,本就是他徐瑾瑜的差事,自然得要他有始有終!” 柳洪聽了這話,行了一個大禮,這才緩緩道來: “當日被抓獲的賊子,乃是平陰侯府已逝庶孫,杜江。” 成帝聽后,眉尾一揚。 難怪柳洪說這事兒只有徐瑾瑜能辦,可不是只有他? 一介白身都敢摻合皇家陰私,這事兒確實得要徐瑾瑜來做。 第90章 但與此同時, 成帝想起平陰侯府那種種盤根錯節的姻親勢力,倘若此事真的查實,就算要處置他們, 只怕也要引的朝上動蕩。 柳洪這是給他出了一個難題。 也難怪他一直遮遮掩掩! 而這時,柳洪心里已經緊張的幾乎都無法呼吸,這會兒他悄悄抬起頭,就對上了成帝微涼的眸子,嚇得柳洪立刻就低下頭。 成帝見狀,沒好氣道: “怎么,這會兒知道怕了?” 柳洪身體一個哆嗦, 但很快便小聲道: “回, 回圣上的話, 平陰侯府勢大, 臣,臣害怕, 不丟人的。” “哦?” 成帝只是發出了一個沒有意義的疑問語氣的單字, 而柳洪舔了舔自己因為緊張而也一同緊繃的唇,幾乎用氣聲道: “臣, 臣不過一小小七品縣令, 在臣之上, 連正四品的鴻臚寺卿大人都,都畏平陰侯府,是以, 臣并, 并不丟人。” 柳洪幾乎用盡了所有的膽子說完了這話, 但于此同時,成帝的臉色也在一瞬間變得難看起來。 平陰侯府喜與朝中大臣結姻親之事, 在先帝時期便已經有了苗頭,等成帝登基后,其早已經根深葉茂,根基深厚,是以這四公八候之中,平陰侯府一直是成帝最為忌憚的。 而今日隨著柳洪這兩句話,成帝心中的忌憚幾乎達到了頂峰。 柳洪口中說的是鴻臚寺卿,可實際上呢? 四品大員又如何? 連自己這個皇帝,不也要考慮到平陰侯的勢大嗎? 成帝緩緩斂目,手指有節奏的在椅臂之上輕輕的敲擊著,那狹長的鳳眼之中,情緒莫辨。 不知過了多久,成帝這才淡淡道: “柳洪,你可知道,平陰侯府何等人物,區區一個徐瑾瑜當真能對的上他? 你難道不怕最后功虧一簣,反而讓徐瑾瑜的青云志折在半路?你難道不怕他怪你?” 成帝意味不明的一句話,讓柳洪心頭一跳,思緒也不由跟著成帝的話走了。 這一刻,柳洪只覺得喉舌都變得艱澀起來,是一個民女的公道,還是一個有三甲之才的少年郎? 柳洪巧用心計,換來了成帝的金口玉言。 但這句金口玉言亦不是那么好用的。 成帝將殘忍的現實,放在了柳洪的面前,柳洪固然知道成帝看重徐瑾瑜,可他卻并不知道徐瑾瑜在成帝心里究竟有多么重。 倘若,此事真的引來平陰侯府的報復,成帝真的會保他嗎? 這一樁樁,一件件,柳洪所沒有想到的種種,成帝寥寥幾句,就讓他不由動搖。 “柳洪,現在,你可還要求朕為瑩瑩主持公道?” 成帝坐在御座之上,那兩條被雕刻成龍形的椅臂似雙龍一般拱衛其身側,兩雙龍目,一對鳳眼,都睥睨一切般看了過來,柳洪以頭觸地,聲音不知何時已經摻了幾分啞意: “臣,請圣上為瑩瑩做主。” 方才他一時被圣上的話語嚇住,可是那徐秀才真的對于勛貴心懷畏懼嗎? 若是真的,他自不敢替其隨意做主。 可若是不是呢? 尋常之人,只怕是聽到一二有關勛貴的消息,都恨不得自閉耳目。 可那徐秀才那日抓到杜江之時,顯然是早就知道了杜江的身份。 他無畏,亦無懼。 這樣不慕權貴,不屈不撓之人,豈會因為圣上口中的報復而畏縮? 若要讓柳洪來說,他此番俯首請求的依仗,正是徐瑾瑜的品性。 “哦?你倒是相信那徐瑾瑜。” 成帝語焉不詳的說著,柳洪只覺得自己掌心里結結實實攥了一把汗水,正在這時,成帝輕聲道: “既然如此,那就查,好好的查。朕也想知道,究竟是怎樣的事兒,能讓平陰侯府要用這么多條性命隱瞞。” 柳洪聽到成帝這話,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頭,面露激動之色。 他以為,他以為圣上不愿意再查此事的! 成帝這時,面上也露出了幾分和緩,眸子閃過一絲笑意: “怎么,在柳卿眼中,朕便是那是非不分,黑白不辨,一心袒護權臣的昏庸之輩?” 柳洪連忙俯身: “臣不敢!” 成帝哼笑一聲: “好了,柳卿起身吧,先喝一盞熱茶暖暖身子,稍后朕讓人送你出宮。” 柳洪聽了成帝的話,整個人迷迷瞪瞪的,似乎有些分辨不清這會兒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但等那上好的碧螺春送入口中,溫熱的液體流淌過喉嚨,柳洪才覺得自己整個人醒了過來。 圣上,竟真的應了! 一盞茶后,成帝御筆寫下一道旨意,交給柳洪: “這道旨意,連并這塊腰牌,你一并交給徐瑾瑜,旨意要不要公開,由他自己決定吧。” 柳洪立刻應是,心里卻在嘖舌。 看在這徐秀才遠比他以為的受圣上重視,還未入仕,堂堂天子都還開始為他思慮打算起來了。 柳洪在溫暖如春的勤政殿停留了盞茶時間后,便被馮卓親自送出了勤政殿,并送到了宮門口。 柳洪有些受寵若驚: “馮大人,這怎么使得?” 馮卓聽了柳洪的話,卻擺擺手道: “柳大人言重了,您先走好,您的好日子,還在后頭呢!” 柳洪聽后只覺得是馮卓在為自己寬心,他今日能用那點兒淺薄的算計,來換得圣心一顧,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至于以后……他怎敢奢求? 看著柳洪的馬車遠去,馮卓終究沒有說出那句“替咱家向徐秀才問好”。 那孩子還未入仕,就已經得到了天下之主的目光。 還是,先不要嚇到了人了。 不過,今日之事卻也讓馮卓真真正正的意識到皇上對那徐秀才有多么的上心。 隨意入宮的腰牌給了,這是讓那徐秀才真遇到事兒,雖是都能入宮告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