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
這微妙的相似感,讓徐瑾瑜沒有離開,只是在一旁安靜的看著。 瑩瑩這會兒哭的不能自己,和此前多次哭的惹人憐惜不同是,瑩瑩在曲氏面前的哭是那樣的真情實感,痛苦的讓聽者皆為之動搖。 曲氏都有些無措的拍著瑩瑩的杯,柔聲道: “莫哭,莫哭,jiejie在,好瑩瑩,莫哭了。有什么委屈,告訴jiejie,jiejie給你想辦法!” 縱使一別十數年,曲氏看著當初那個只巴巴在樓梯下抬頭看自己表演的小姑娘,如今這般模樣,心里也頗為不好受。 曲氏將求救的目光放在徐瑾瑜身上,自家兒子這個木頭她是指望不上了。 徐瑾瑜見狀,也上前一步,緩聲道: “瑩瑩姑娘,不,瑩姨,我聽信兄這么叫您,我也可以這樣叫吧? 對于您方才所言,我有了幾分猜測,只是這些話,恐怕在院子里說不太方便。” 瑩瑩聽了徐瑾瑜的話,抬起朦朧的淚眼,抿了抿唇,白著一張小臉道: “好,那心玉jiejie,你們進來說話吧。” 瑩瑩哭聲雖聽,可是卻仍忍不住用帕子拭了拭眼角,那副弱柳扶風的模樣,仿佛又變成了曾經那個善變的瑩瑩。 徐瑾瑜卻在此時,不由一頓,縱然瑩瑩多次不夠誠實,可那樣的她,又未嘗不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命? 到底是因為什么,才能讓瑩瑩一個柔弱的女娘這般模樣? 徐瑾瑜最后一個跟了進去,剛一進去,瑩瑩便幽幽道: “瑾瑜郎君,還請關上門吧。” 徐瑾瑜動作一頓,還是依言照做,而這時,瑩瑩僵著一條手臂為三人斟茶倒水,曲氏連忙勸住,自己親力親為。 不多時,眾人圍坐在這張小小的桌子旁,瑩瑩抬眸看向徐瑾瑜: “瑾瑜郎君,你方才說,你猜到了什么……且說來聽聽吧。” 徐瑾瑜聽了瑩瑩這句考問,心里也不怵,只是他有些沒有想到,這位瑩姨對曲姨母眷戀頗深,但卻未曾在這一刻有一絲一毫的移情。 想必,瑩姨藏著的事兒,事關重大。 徐瑾瑜斟酌了一下,低聲道: “如果,我沒猜錯,曲姨母和瑩姨當初所在的花月樓中人,如今已經……除了瑩姨外,無人健在了吧。” 徐瑾瑜這話一出,瑩瑩的身體一震,曲氏也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巴: “這,這怎么可能呢?我走的時候,花姨還好好的,可是有什么急癥?” 瑩瑩還是不答,只是看著徐瑾瑜,似乎要讓他一口氣說完。 而徐瑾瑜也猶豫了一下,道: “應該,是被人殺害……” 徐瑾瑜說著,看向了瑩瑩,在花月樓眾人接二連三的離世,瑩瑩又聰慧,豈能不知道這害人者的目的為何? 瑩瑩靜靜的聽著,摩挲著杯子的沿口,而曲氏這會兒眼淚漸漸潤濕了眼眶,那悲傷之情,漸漸蔓延開來。 “怎么會這樣?明明,明明我走的時候,他們還好好的!” 話說到這個份上,徐瑾瑜也無法再從有限的信息中再推敲出其他什么。 于是,只能將目光看向瑩瑩。 這一次,瑩瑩也不再沉默,她喝了一口茶水,緩緩道: “我記得,心玉jiejie是在景慶十三年秋離開樓里的,那天,花姨難得高興,給我們這些小丫頭都加了葷菜。 那天,茹娘jiejie還給我送了一盒胭脂,是我最喜歡的那個顏色。那天,可真好啊——” 瑩瑩帶著幾分空靈的聲音,讓曲氏也不由陷入了回憶,不由潸然淚下,瑩瑩第一次沒有制止,反而是握緊了曲氏的手: “可是,等到心玉jiejie走了才一個月后,我們樓里,就會出現這樣那樣的意外,客人砸了桌子,說酒菜不好,其他的花樓都看我們的笑話,可是誰上青樓來吃酒菜呢? 茹娘jiejie作為頭牌,沒過多久卻被染了臟病,還鬧的沸沸揚揚,花月樓的百年招牌就這樣砸了。” 瑩瑩說著,面上露出了痛苦之色,花月樓雖然是青樓,是眾人不齒的存在,可是,她自從被爹娘賣進樓里,日日都能吃飽,樓里的jiejie們都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 她們閑暇時,也會教導她一二,會用潤潤的,香香的脂膏,抹在她皴裂的臉頰上,讓她姑娘家家注意臉蛋。 世人都說她們骯臟,可瑩瑩卻覺得她們是那天上來得圣女,純潔,善良。 “原來,花月樓是這樣沒的嗎?” 曲氏喃喃的說著,那痛苦之色,卻不比瑩瑩少。 瑩瑩垂下濃密的眼睫,繼續道: “花姨心善,發生了這樣的事兒,她只能散了樓里的人,還把我的身契給了我,帶著茹娘jiejie去城北賃了房子養病。 我回了家,因為在樓里養的有了幾分姿色,爹娘不知聽誰說,我這樣的,聘財可以多得一些,我也能吃飽了。 可是,我還是想花姨她們,所以我偷偷去城北看過她們。茹娘jiejie病了后,越發不好,等到景慶十七年春,撒手人寰,花姨把她葬在了清瑞山山腳,盼茹娘jiejie來生可以……清清白白的,當個好人家的女兒。” 曲氏聽到這里,不由沉默了下來: “我記得,我走的時候,茹娘再有半載,就可以攢夠贖身的銀子了,就可以和當初的蘭娘一樣,過自在日子了啊。” 曲氏只覺得心口一酸,茹娘雖然是頭牌,但是卻從不傲氣,她與茹娘也是又幾分情誼在的。 “是啊,就差半年。” 瑩瑩緩緩吐出一口氣,臉上哀色更甚: “茹娘走后,花姨失魂落魄好些日子,我去的勤,總是能看到花姨把自己喝的醉醺醺的……直到,半個月后,花姨在護城河溺水而亡。” 瑩瑩說著頓了頓,她抬眸看向曲氏,又像是看著徐瑾瑜: “可是,我知道,花姨最怕水了,她怎么會去那里?” 師信看了一眼徐瑾瑜,低低道: “所以,瑩姨是懷疑花婆婆是被害……” “花姨一定是被害的!那些京城衙役,一個個都是酒囊飯袋,我說了,花姨死的不對,可是他們沒有一個信我! 花姨死的不明不白,被丟在了亂墳崗,為什么,為什么沒有人做主?!” 瑩瑩的情緒陡然激烈起來,她用力抓緊曲氏的手腕: “心玉jiejie,我沒有說謊!我沒有說謊啊!為什么他們都不信我?為什么!!!” 瑩瑩的話,讓人莫名覺得心中酸楚,徐瑾瑜則不由摩挲了一下指尖,或許,這就是瑩瑩之所以不信任官府的原因吧。 而且,徐瑾瑜想起那場火情,那幾次截殺,也是不由搖了搖頭。 現在想來,那只不過是一個無處可依的女娘,不得不用自己的聰慧,為自己掙扎出一條活路罷了! “花姨走了后,我偶然遇到了一次安安,但是當時安安神色匆匆,她告訴我,要萬事小心。 沒過多久,讓我萬事小心的安安,就因為一伙強人入室,被逼的跳了井。 可,安安賃的小院可是在天子腳下,京城之中啊!怎么會這么輕易的就有了強人? 所以,自從安安不在之后,我開始打聽咱們樓里離開的人的去向。 他們都熟悉京城,大都在京城附近落腳,可是這么些年間,我只來得及聽到他們的死訊。 有燒死的,有摔斷腿餓死在家的,有吃錯了藥中毒而亡的……五花八門,官府都斷他們為意外而亡。 可是,只有我知道,那不是意外,是一只伸向花月樓的黑手!” 瑩瑩冷靜的說著,面上的柔弱之色褪去,看上去竟多了幾分堅毅: “可,我怎能坐以待斃?而且,我知道心玉jiejie你還在,我不能讓你不明不白的遇到危險!” 徐瑾瑜聽到這里,突然明白瑩瑩弄出來的那一個個縣城的線索公示,是為了什么。 她是在告訴曲姨母,要小心賊人! 他,下一個的目標可能就是曲姨母! 第76章 聽到這里, 師信也不由猛然抬起頭,不可置信道: “瑩姨是說,我和我們娘也會遇到那樣的事兒?” 瑩瑩抿了抿唇: “我不能確定, 但我打聽到當初早早贖身走的蘭娘jiejie也離開樓里沒有多久,便……暴病身亡。” 瑩瑩這話一出,所有人都不由倒吸一口涼氣,曲氏聽后只覺得心口鈍鈍的疼: “可是,蘭娘當初是在花月樓還在的時候,就走了啊,就算是這樣, 也還沒有逃開嗎?” 師信也有些疑惑: “蘭娘?娘, 我怎么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曲氏這會兒心中悲痛, 只緩緩道: “你不知道也屬應該, 蘭娘是在你出生前,就離開花月樓了。蘭娘生的艷麗多姿, 可卻氣質雅致, 乃是當初整條街最紅的頭牌。 不過,等蘭娘走后, 茹娘雖也美貌, 可卻不如蘭娘風情, 所以花月樓也漸漸泯然眾人。” 花樓之中,比得不過就是姑娘的容色罷了。 “也就是說,這是一場針對花月樓中人的暗殺?” 所有的一切, 只是瑩瑩一家之言, 所以徐瑾瑜只是保守的說著。 “那么, 當初曲姨母遇到的那場雪夜房屋崩塌的意外,真的只是意外嗎?” 徐瑾瑜這話一出, 曲氏不由睜大了眼睛,師信也脊背僵直,瑩瑩更是驚詫道: “難道,當初心玉jiejie也遇到過危險嗎?” 曲氏默默的點了點頭: “去歲冬月,大雪紛飛之時,我住的屋子也夜間塌了,幸好大郎和瑾瑜回來,讓人把我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