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這點心,是我娘親在世時最喜歡的。當初,娘親因病離去,我曾答應她,要保護好長姐。 可彼時我尚還年幼,總是長姐護我多些,否則我怕是要被后宅陰私吞吃的連骨頭都不剩了。就在長姐剛剛及笄的那一年……” 少女花容月貌,正是風華正茂之際,只是因為無人cao辦自己的婚事,特意去布莊為自己的嫁衣挑選布料。 可,一個大活人就這么消失了一天一夜。 等長姐再次出現的時候,是她一身凌亂污臟的中衣,被丟在長樂伯府門外。 魏思武憶起當日,仍心中暗恨: “府中妾室唯恐天下不亂,恨不得敲鑼打鼓昭告天下。伯爺又無疼惜子女之心,以至于長姐還未出嫁,便已污名滿身。” 魏思武看著天空,似嘆似惋: “瑾瑜,當初我若是有你這般果決,是不是那些臟水就不會潑到長姐身上了?” 魏思武隨后一頓: “不過,現在說這些也無用了。幸而我娘親為她定下了一樁極好的婚事,那平陽侯世子與我長姐青梅竹馬,不受世俗干擾,力排眾議迎娶了我長姐。 只不過,長姐嫁人后,仍郁郁寡歡,我看著她從一朵盛開的花到枯萎,也不過數載……” 魏思武想起平陽侯世子幾次請太醫上門,太醫屢屢給出命不久矣的結論,一時心中酸澀。 徐瑾瑜聽完了魏思武的故事,手指在膝蓋上敲擊兩下,慢吞吞道: “所以,思武兄還未曾調查到當日的歹人究竟是何人嗎?” 魏思武不假思索道: “已經過去這么久了,誰會在乎?” 徐瑾瑜動作一頓,深深的看了魏思武一眼,輕聲道: “受害人會在乎?!?/br> 魏思武一時無言,徐瑾瑜沉吟片刻,緩聲道: “思武兄,雖然這話有些冒犯,但今日思武兄之用心良苦,我亦動容,是以我還是想說: 或許對令姐而言,世人謾罵,不及親人信任重要。當日之事,至今無頭無尾,難道不是自己的親人也在認同了那些污蔑之言?” 魏思武幾乎不假思索道: “我沒有!我沒有!” 徐瑾瑜安撫的拍了拍魏思武的手臂: “思武兄,莫急。再者,若如思武兄所言,此前你幼時皆是令姐在府中庇護,想來令姐也是一個天生聰慧的女子。 一個聰慧的女子,是不會將自己置于險地的。所以,思武兄可以好好想想,令姐落入那般境地的根本原因?!?/br> 徐瑾瑜的話,如同一聲震耳欲聾的鐘聲,敲響在了魏思武的耳旁。 魏思武只覺得自己大腦此刻分外清醒,他一直覺得是自己當初無能為力,才讓長姐滿身污名,郁郁寡歡。 他曾在無數個日夜碾轉反側,暗恨,唾棄自己,可是卻從未想過追根溯源。 他不敢,他更怕觸碰到長姐心中隱秘的傷。 但今日徐瑾瑜的話,讓魏思武突然頓悟,惡人尚且逍遙法外,長姐如何能輕易釋懷? 魏思武沉默許久,方沉沉點頭,他看著徐瑾瑜: “瑾瑜,不管此事成不成行,我都在心里記你這份情!” “要說記情,該是我記思武兄的才是?!?/br> 徐瑾瑜今日來到宴會,細數在場眾人,只怕思武兄將半個京城的勛貴子弟都請了來。 起初,徐瑾瑜還有些不明白,可是現在他懂了。 他用慶陽兄震懾世人,而思武兄亦在幫他在勛貴中劈開一塊地。 而思武兄所為,是為——移情。 魏思武和徐瑾瑜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二人隨后并肩回到宴上,而明眼人都發現,魏思武和徐瑾瑜之間的氛圍更加親厚了。 楚凌絕看到這一幕,冷哼一聲,徐瑾瑜又用他那蠱惑人心的手段了! 宴畢,賓主盡歡。 徐瑾瑜走出長樂伯府,忽而看到一架熟悉的馬車停在不遠處,那車簾一掀,楚凌絕上下打量了一番徐瑾瑜道: “你就準備這么走著回去?” 徐瑾瑜抬眼看了楚凌絕一眼: “炫耀?” 楚凌絕聞言,頓時xiele氣,恨恨道: “上來!帶你一程!不過,你要是不敢,那就算了!” “那就多謝了?!?/br> 徐瑾瑜直接大大方方的上了馬車,楚凌絕乃是世子,這馬車大小與現代的房車不差什么了。 楚凌絕本來看到徐瑾瑜打量,意圖從他眼中窺探到一絲一毫的貪婪。 然而,什么都沒有。 華貴奢靡的馬車,在徐瑾瑜眼中,只是一個把玩的玩意兒一樣。 “你在看什么?” “慶陽兄喜歡騎快馬,倒是不曾坐過馬車,這還是我頭一次看到馬車的構造,好奇。” 徐瑾瑜隨口說著,楚凌絕抿了抿唇: “只要你回來,這些都是你的?!?/br> 楚凌絕不無惡意的揣測,倘若徐瑾瑜流露出自己想要回來的想法,他就可以肆無忌憚的對付他了。 而不是如現在這般,因為他的親近心里七上八下。 “那還是算了?!?/br> 徐瑾瑜立刻坐好,目不斜視,一派君子風流。 楚凌絕:“……” “怎么,侯府在你眼中就是龍潭虎xue嗎?” 楚凌絕幾乎從齒縫中擠出來這句話,徐瑾瑜還真思索了一下,遂認真點頭: “你說的不錯,所以,這個臨安候世子,你要好好的當。” 楚凌絕聽了徐瑾瑜的話,不知該氣還是該笑: “你就這么自信?你若是世子,哪里需要那般辛苦的讀書?” “那你報名東辰書院又是為何?” 徐瑾瑜的問話讓楚凌絕不由噎住,但看徐瑾瑜真的好奇,楚凌絕沒好氣道: “京中三才知道吧?侯府給我謀了一個,我自要讓其名副其實?!?/br> 楚凌絕沒有說的是,三才之首高無涯出身書香門第,祁明鈺為前朝名門祁氏之后,唯有他,出身勛貴。 而侯府讓他擠進三才,自然不是隨意為之。 臨安候府已經不行了。 楚凌絕雖然如今擔著世子之名,可若想要蔭補到一個好位置,實屬難上加難! 所以,侯府一早就開始謀劃了。 “看來,他們倒是對你很上心?!?/br> 徐瑾瑜可有可無的說著,楚凌絕聽了這話,卻是半晌沒有說話。 他想要如趙慶陽那樣,瀟灑肆意,打馬游街,而不是日日被關在屋子里苦學。 可這話,他不能對臨安候夫婦說。 他的身份,讓他已經不能撒嬌弄癡了。 “你若是他們的孩子,他們一定很高興。” 楚凌絕不知想到什么,低低的說著。 徐瑾瑜聞言立刻連連擺手: “別別別,一日為父,終生為父,那就是你一輩子的爹!” 楚凌絕:“徐!瑾!瑜!” “在呢,小點聲,別驚了馬。” 徐瑾瑜這番做派讓楚凌絕差點沒氣炸了肺,徐瑾瑜撩起簾子看了看: “外頭的是你的人嗎?” 楚凌絕不明所以的點了點頭,徐瑾瑜方放心靠在車壁上道: “那就行,讓他管好嘴,別亂說話,送我到城外,咱們就當今日不曾見過。” 楚凌絕:“……” 雖然放心了,但還是好氣??! 等到了城外,徐瑾瑜跳下馬車,和楚凌絕拱了拱手,告辭離去。 牛車悠悠,上面的少年卻一派怡然自樂,看的楚凌絕都不由有些眼熱。 似乎,自己想要的生活,正在被另一個人過著。 楚凌絕抹了一把臉,隨后放下車簾: “啟程,回府?!?/br> 他既選擇了榮華富貴,就該有所割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