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鳴山臉色白了白，垂下頭，抿了抿嘴，輕“嗯”了一聲。

    趙行在新生報到處地下入口刷了卡，洛鳴山卻被機器攔了下來，他停在原地，張了張嘴，卻不敢說話，只用一種可憐極了的目光看著趙行。

    趙行：“滾吧，上你的課去。”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朝地下去。

    身后的洛鳴山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慢慢轉身走了。

    新生報到室在地下一樓，門口的新生正在排隊，其中還有眼熟的話癆周銘。

    不過周銘這回沒再湊上來和趙行打招呼，反而離得遠遠的，只是時不時用目光悄悄打量他。

    新生報到處一共有五個屋子，會有五個新生同時進行問詢分班，因此隊伍排得還算快，不一會兒就到了趙行。

    趙行推開房門走進去，里面有一個穿著純白制服的獄警，一個機器人獄警，還有一個鐵椅子。

    趙行坐到椅子上，機器人走過來糾正他的坐姿，讓他雙臂放到扶手上，后腦勺貼著椅背上的一個圓環，坐得筆直。

    緊接著便有鐵環伸出，禁錮住趙行的雙手和腰身。

    獄警一邊翻看平板上的資料，一邊問：“你是因為什么進來的？”

    趙行語氣平靜地將整個“犯罪過程”敘述了出來，包括他按斷了趙飛宇兩個肋骨，打了他兩巴掌和踢了他一腳這件事，全程沒有進行任何自辯。

    這倒和獄警手中的資料吻合。

    獄警點了點頭，又問：“在這件事中你犯了什么錯？”

    我他媽錯就錯在把他從水里撈了出來，應該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淹死。

    趙行在心里嗤笑了一聲，臉上的表情卻十分正經：“我錯在蔑視生命，傷害地球同胞，毆打溺水者，并在明知其需要后續治療的情況下對其置之不理，雖然法官大人并沒有把我判定為殺人犯，但我依舊該對趙飛宇的死亡負有一定的責任。”

    獄警沒有說話，只是看向機器人。

    “嘀。”趙行身后的座椅響了一聲。

    機器人開口，冷冷的機械音在室內回蕩。

    “撒謊。”

    下一瞬，一股電流從鐵椅子導入趙行的身體，他連骨頭都疼得發顫，十指被迫張開，痛到痙攣。

    趙行一時沒有防備，忍不住慘叫了一聲。

    但也只有一聲而已。

    幾乎就在下一秒，他已經死死咬住了唇，沒有再發出一點兒聲音，只是面色發白，額間滲出冷汗。

    獄警看著他，語氣平直地再次詢問：“在這件事中，你犯了什么錯？”

    趙行閉上眼停了兩秒，直到身上的痛覺已經暫緩，牙齒也不會打顫，他才睜開眼，冷冷地看著獄警，開口道：“我不該救他，更不該在離開之后忘記銷毀監控。”

    獄警依舊沒有開口，再次看向機器人。

    空氣幾乎停滯了一分鐘，然后——

    “嘀——”

    “撒謊。”

    第二波更嚴酷的電流出現，趙行嘴唇咬出了血，目光都變得有些渙散。

    獄警第三次開口：“在這件事中，你犯了什么錯。”

    趙行這次緩了更長時間才緩過來，極致的疼痛帶來一種麻木感，反而沒第一次那么受不了了。

    趙行笑了一下，他右腿向前伸直，雖然上半身在鐵環的束縛下依舊筆挺，可神色卻變得慵懶散漫了些。

    他看著獄警的眼睛，語氣輕慢：“我沒錯。”

    鐵椅沒有發出嘀聲，而是啪嗒一聲解開了鐵環。

    機器人：“沒有撒謊。”

    獄警靜了兩秒，低頭在平板上cao作了一下，道：“需要思想改造的等級為a級，班級為109班，請在五分鐘內離開。”

    趙行看過的學院手冊上說，a級屬于最高級，包含所有沒有任何悔過之心的罪犯，必須要在期末考核中考到90分以上才算通過。

    像趙行這種手環熒光為白色的“預備犯”，是沒有固定刑期的，只有通過思想考核才能離開監獄。

    趙行靜坐了兩分鐘，緩了一下，才從屋內的另一個出口離開了。

    109班在七號學院一號通道的地下九層。

    但趙行卻直接走向了廢棄的九號通道。

    上課鈴聲響起，果然，趙行因為遲到減掉了0.5悔改值。

    趙行看了一眼電子卡，就將其放回了口袋，然后拿出手電筒。

    九號通道因為廢棄已久，停了電梯，也停了燈光。

    微弱的手電筒光照著前方的路，趙行一步一步向下走。

    一層，兩層，三層……

    趙行直接走到地下第十八層才停了下來。

    前方沒有路了，一堆垃圾堵著樓梯口，陳年的灰塵幾乎要將人淹沒。

    趙行戴上手套和口罩，扒開那堆垃圾和廢鐵，終于找到了記憶中的通風口。

    那個通風口并不大，六歲的趙行鉆進去綽綽有余，十九歲的趙行就不行了。

    趙行打著手電筒，把頭伸進去，可仍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見。

    雖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趙行還是有點兒失望。

    他松散地靠著墻，掏出一根煙點著。

    剛剛被電擊的感覺還在骨頭里印著。

    媽的，可真疼。

    趙行笑了一下。

    不得不說，那個測謊儀可真牛逼。

    他的確毫無悔改之心，因為他覺得自己沒做錯任何事情。

    趙飛宇該死。

    他趙行也必須來這個地方。

    兩個月前，當趙行無意間看見趙飛宇在水里撲騰時，他就想好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

    他會救下趙飛宇，然后毆打他，最后揚長而去。

    沒把他扔到水里是因為趙行不想成真的“殺人犯”，因為殺人犯所遭受到的電擊等級比“預備犯”要高得多。

    他怕疼。

    而趙行的最終目的就是來到這里。

    他每一步都走在計劃之中，又怎會有悔改之心？

    簡直完美得不能再完美了。

    很少有人知道，在這座監獄城里就有著通往上面的通道。

    “上面”。

    指的不是布置有太陽廣場的次地面，而是真正的地面。

    那里有和太陽類似的恒星，有超越電子屏的藍天，有比風扇產生的氣流更為溫柔多變的自然風，有區別于人造燈光的另外一種光——陽光。

    趙行閉上眼，吸了一口混合著塵埃、煙霧的潮濕空氣。

    感覺自己的靈魂已經飄到了未知而璀璨的光明里去。

    第6章

    “藍星地面不適宜人類居住”是場騙局。

    真實情況是“低階層人類沒資格在藍星地面居住”。

    沒錯，他們這些實實在在居住在地底下的上億名地球人都屬于低階層人類。

    包括在c市橫霸一方的“名流趙家”。

    這件事情趙行13年前就知道了。

    13年前，趙行照例帶著洛鳴山來“探險”，意外來到了這個地方。

    趙行和洛鳴山從那個通風口往前爬，大約爬了有十幾分鐘，才看到了一點兒光亮。

    無數龍與勇士的傳說在小趙行腦海里回蕩。

    小趙行一臉興奮，眼睛亮了亮，像是發現了寶藏。

    他對洛鳴山“噓”了一聲，關掉了嘴里叼著的手電筒，興奮地朝著那抹光亮繼續爬去。

    光亮是從通風管道下面發出的，透過細密的鐵絲網格，趙行見到了一個豪華的，明亮的辦公室。

    辦公室里是一個獄警和一對穿著特殊的男女。

    他們穿著材質奇怪的緊身服，脖子上，手腕上都戴著剔透彎曲的電子光屏，四處打量，目光毫不掩飾對這里的鄙夷。

    女人說：“這里的環境像是影片上的古地球年代，好落后啊！咦，這里的空氣還好糟糕，感覺要長疹子了，這些人類長期生活在地下真的不會得病嗎？哎，你說這兒的人平均能活多少歲呀？”

    獄警回答：“這里的地球人平均壽命是61歲。”

    “可怕。”女人一臉不可置信。

    男人：“行了，別抱怨了，咱們是來干正事的。”

    男人看向獄警：“今年我們要的人準備好了嗎？”

    獄警滿臉堆笑，語氣諂媚：“準備好了準備好了，101個窮兇極惡，不知悔改的罪徒，死不足惜，您想怎么折騰都好……”

    男人：“做得不錯，我要去驗驗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