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快拍到檔口時伙計正在做面餅，面劑子被壓平，刷油，扔進(jìn)芝麻堆里蘸滿滿一層，再送入烤爐。

    對切時能清晰的聽見燒餅的酥脆，伙計熟練的剁碎牛rou夾成圓鼓鼓的一只。

    晏檸橙的原計劃是買兩只，被問到時發(fā)呆，反過勁來就發(fā)現(xiàn)自己張開的手掌，和林尋舟掃碼付款的提示音。

    趕忙拉了拉林尋舟，低得只有兩個人能聽見的耳語，“我們吃不完吧？”

    店家的袋子就在這時候遞過來，“好了，您慢走，下一位！”

    林尋舟特地多問店家多要了兩只塑料袋，他分出只給晏檸橙，又為自己拿了只。

    不便撐傘，隨便找了家屋檐大大的招牌陰影里站著。

    他拿自己的燒餅和晏檸橙手里的“貼貼”，解釋說，“這種東西可以冷凍，正好你的冷凍層空著，晚上餓了拿烤箱高火重新加熱一下就好。”

    體貼入微，就好像沒有他的年歲里，晏檸橙有餓到自己一樣。

    開玩笑，速食和24小時便利店與肯德基、麥當(dāng)勞就是她的快樂老家好嗎？

    燒餅餡料夾得特別滿，晏檸橙捏緊，把嘴張到最大都咬不住兩端。

    芝麻香濃，燒餅脆得掉渣，鹵牛rou帶牛筋，八分瘦兩分肥，一切都剛剛好的滿足。

    的確是速食帶不來的感覺。

    拐過前面的彎就進(jìn)到了國子監(jiān)，上周末才高考結(jié)束，來還愿和臨時抱佛腳的少年人不算太少。

    晏檸橙被林尋舟牽著走在樹蔭里，該是附近有學(xué)校舉辦了畢業(yè)生典禮，不乏穿著水藍(lán)校服的學(xué)生。

    單肩背粉色書包的少年拉著少女t恤的后頸，把快走兩步的人拎貓咪似得拽回自己身邊。

    冷著臉拽得二五八萬的念叨，“別離開我視線。”

    什么傲嬌大法，最臭的臉說最撒嬌的話？

    晏檸橙側(cè)目看著，忍俊不禁。

    眼前忽然有手掌橫擋，視線被阻斷。

    “當(dāng)我面看別的男人啊？”林尋舟扯唇角，輕挑揶揄。

    “人家還是高中生。”晏檸橙辯白。

    林尋舟蹙眉，高瘦的身軀直接遮擋全部外物，“哪又怎么樣？你不也才十幾歲？”

    晏檸橙雙手合十，眨著眼睛粲然，“那我看你，反正你比他們都好看。”

    “看我行。”林尋舟單手正衣冠，強(qiáng)調(diào)道，“桃桃最好只看我。”

    奇奇怪怪的醋點和突然飆升到閾值的……占有欲？

    不過晏檸橙大概能夠理解這種感覺，她下意識地?fù)Ьo林尋舟的手臂，柔軟的前胸貼覆。

    “今年是我本碩連讀的第七年半。”不知怎么就提起了當(dāng)下的煩惱，她的聲線偏軟，說話又少，語速就比常人慢許多，“因為建筑學(xué)學(xué)士和碩士是拆開了的，所以休學(xué)年限也拆出來了……我還有一年的時間來決定能不能拿到學(xué)位，但對我來說、其實、就是。”

    晏檸橙想了若干個形容詞，最后還是直白的敘述，“建筑是需要溝通的，我沒能力和不是特別熟的人無障礙溝通。”

    可以在裝修時靠寫字交流，巨細(xì)無遺，因為她是出錢的甲方。

    而晏檸橙的同學(xué)和師長沒有義務(wù)來配合她、為她開先例，在需要她分享文獻(xiàn)的報告會上不用聽的，改用眼看。

    “看你自己。”林尋舟認(rèn)真的聽過前情，給出自己的建議，“如果你覺得念書對你造成了困擾，那就不要繼續(xù)念，從我個人角度是覺得不要學(xué)位也沒什么。”

    絕大多數(shù)人都勸晏檸橙再堅持一下，包括她自己，過去七年半太久了，為沉沒成本苦海掙扎，難以自渡。

    晏檸橙駐足與他對視。

    從濃密枝葉中漏下的光斑細(xì)碎無定，在林尋舟寬闊肩頭翩躚起舞。

    他撥開晏檸橙因為蹦蹦跳跳而垂落的碎發(fā)，緩緩說下去，“學(xué)歷的確是普世意義上的敲門磚，在無法證明自我能力的時候，學(xué)歷很有用。可不是絕對的，每個人出生的地域、家庭、成長經(jīng)歷，都會對應(yīng)試造成不一樣的影響，帝都和冀北考生，你能說誰更不努力嗎？不能。”

    晏檸橙認(rèn)可，點頭聽下去。

    林尋舟繼續(xù)講，“而且我的桃桃看起來并不準(zhǔn)備成為一個建筑設(shè)計師，所以不要也沒什么關(guān)系。至于我妻子是什么學(xué)歷，在我這里都無所謂，高中生桃桃我就很喜歡。”

    末句其實帶了私心和歧義，只是晏檸橙沒有馬上反應(yīng)過來。

    過后又不知道怎么追問，干脆算了。

    “而且吧，我們實話實說。”林尋舟輕笑，“你我身邊都有不少人出于鍍金或者不想繼承家業(yè)，在繼續(xù)念書，商科mba勉強(qiáng)還能理解，但有的書吧，真就不如不念，比如說顧意念哈佛，乍聽起來有面兒，實際上顧老爺子提他都不提的，就差說哈佛神學(xué)院不如早退學(xué)。”

    晏檸橙梨渦淺淡，無奈講，“其實我們都有勸他，還不如街邊支棱個算命攤位還能攢點兒算命經(jīng)驗?zāi)亍！?/br>
    晚霞燒了漫天緋紅，余暉流淌在邁巴赫黑色漆面之上。

    后坐被電動隔板密閉，晏檸橙懶洋洋地倚在林尋舟肩頭，嗅著清冽溫淳的木質(zhì)香調(diào)。

    小拇指無意間掃到瘦削的手背，冷白的肌膚下包裹著分明骨節(jié)和青色脈絡(luò)，修長的無名指上還戴著貓貓頭對戒。

    晏檸橙張開手掌，掌心貼著林尋舟的手背順入指縫。

    右手的無名指和他左手無名指的戒指拼成一只戲球的小貓咪。

    細(xì)嫩的手指摩挲著，更類某種特別的暗示，林尋舟不動聲色地瞥過來看她。

    晏檸橙正無知覺的把玩著，明艷漂亮的眉眼帶著綿軟笑意，指床圓潤飽滿，美甲是粉藍(lán)跳色，無名指畫了可愛的云朵圖案。

    食指與中指作人字形，順著手背徐徐往上，停在黑金的腕表前。

    江詩丹頓的限定款，鉑金材質(zhì)，灰黑色的鱷魚皮表帶，噴涂的表盤雅致干凈。

    塞浦路斯陀飛輪精準(zhǔn)的呈現(xiàn)著時間。

    林尋舟的飛機(jī)七點四十起飛，減去了過安檢和等候的時間，晏檸橙還能和他共處二十七分零五十四秒。

    明明還沒有分別，她就已經(jīng)開始想念。

    晏檸橙拉著他的手抬起，低頭落下一吻。

    唇印蓋在手背，小小的一枚，抬眸撞進(jìn)漆黑的眼底，明明是撩人，反倒是自己驚心。

    她笑著又貼了下臉頰，才翻過來攤平手掌，用手指在上面寫字。

    一筆一畫，高速景致飛快的后移。

    林尋舟翹著二郎腿，姿態(tài)松散隨性，等晏檸橙全部寫完，才拽著沒來得及收回的手，把人拉到自己身邊來。

    “港城等你。”林尋舟音色低沉，浸潤著笑意，咬耳又放低許多，拿只有彼此聽得見的調(diào)子呢喃，“到時候月經(jīng)也快結(jié)束了？桃桃是在暗示我，可以吃了嗎？”

    “……”寫字開黃腔說諢話達(dá)人晏檸橙飛速逃開，臉貼著車窗降溫，不敢看林尋舟，耳畔反復(fù)蕩著繾綣旖旎的那句，“能吃了嗎？”

    她緩了三兩分鐘，摸到無線耳機(jī)，湊回去塞給林尋舟一端。

    手指抵著唇示意他噤聲來聽歌。

    實際哪有多余的心思來選歌呢？

    歌單是隨機(jī)到的，女生低回婉轉(zhuǎn)的開嗓，“回憶像個說書的人，用充滿鄉(xiāng)音的口吻，跳過水坑……說將來要娶我進(jìn)門，轉(zhuǎn)多少身，過幾次門，虛擲青春。”

    容祖兒的《小小》，周杰倫曲、方文山詞。

    晏檸橙從前畫青梅竹馬久別重逢時候老聽這個，她很喜歡。

    懶散地倚回林尋舟的肩頭，余光定格黃昏里他俊朗的側(cè)顏，她為自己畫硬盤漫畫時，腳本里不能缺少的這一位，已經(jīng)相擁。

    機(jī)場人多，林尋舟沒有讓她下車送。

    臨走之前開著后座的門彎下腰，囑咐過燒餅會凝油，吃前熱熱，冰箱冷藏層里的西蘭花是焯熟的，油醋汁拌勻就好。

    巨細(xì)無遺到晏檸橙始終沒找到插話的機(jī)會，等他說完再見，才揪住衣角招招手要林尋舟附耳過來。

    喉嚨里似有根羽毛在來回掃動著，渾身都癢，燒得發(fā)慌。

    “港城等我，給你吃掉。”晏檸橙飛速的呢喃完畢，松手坐回去，愣是挪到了另一側(cè)車坐上，不給林尋舟抓到。

    “嗯。”林尋舟揉耳朵，溫潤講，“我記下了。”

    從前總是一個人住，沒覺得復(fù)式大而空，體驗過身旁時刻有人陪著，再回到原點，才發(fā)現(xiàn)還是林尋舟在最好了。

    林尋舟交待的遠(yuǎn)比他所做得準(zhǔn)備少得多。

    玄關(guān)的招財貓旁邊多了出門必備紙巾與濕巾，茶幾的密封盒里有剝好的堅果，冰箱里食材多貼了便簽提醒。

    晏檸橙伸手去拿烏龍茶時，瓶蓋是扭開又扭回去的；油醋汁與拌沙拉的食材按照每份分類，連泡水的檸檬都切片封在真空密封袋里，去掉了帶苦味的籽；床上的睡裙疊得整齊，主臥衛(wèi)生間洗手臺旁的面膜有剪成整齊的切口，夾子掐好。

    指腹摸著面膜外殼的塑料邊緣，什么時候被紙面和面膜劃破過手呢？

    不止一次發(fā)生過，記不清楚，都是細(xì)小的傷口，開始會以為是神經(jīng)痛楚，對燈仔細(xì)看，才能看到斷開指紋的細(xì)白傷痕。

    所以是林尋舟細(xì)心，還是自己某次社交平臺發(fā)布后，被注意到了呢？

    手機(jī)上的新消息打斷了晏檸橙的思路，她買的墓地在清平陵園，隸屬于清平殯葬有限公司，是好友林故若家的產(chǎn)業(yè)，之前港股上市，晏檸橙正好有筆壓歲錢無處花，順手買了些，一路高開飆紅。

    都說朋友間談錢傷感情，晏檸橙和林故若除了友誼外，還陰差陽錯的成為了彼此財神爺？

    是林故若發(fā)來的消息。

    你若：【有人要買墓地。】

    晏檸橙猛地看到，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你桃：【？？】

    你若：【有人指名要買你墓地的左邊和右邊兩塊，白天聯(lián)系的，因為你的是走我名字出售的，所以工作人員通知我，畢竟也不是沒有那種真不死不休的死對頭，對方身故后非要讓自己葬他旁邊，我們搞殯葬這行是很有道德的，能聯(lián)系上墓主的時候，我們都會先征求意見，所以你跟林尋舟？】

    晏檸橙瞬間明了。

    你桃：【所以能嗎？】

    你若：【？】

    你桃：【能打通嗎？】

    你若：【能是能的，打成家庭多人墓也沒毛病，關(guān)鍵是這是重點嗎？】

    晏檸橙咬著吸管喝蜜桃烏龍，手指飛躍：【是吧，當(dāng)然是選擇賣給他了。】

    林故若沒有過問她與林尋舟的關(guān)系，一個字都沒有多問，只是回：【……行，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林尋舟兩百萬美金打我?guī)ど希呀?jīng)是他的了，我其實就是通知你一下子。】

    你桃：【okkk。】

    晏檸橙笑著點開置頂林尋舟的聊天框，按著語音軟語明知故問，“你買下了我墓地左右嗎？”

    林尋舟秒回：【嗯，你這句話前幾秒鐘，剛剛敲定成交。】

    41、二十七只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