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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園(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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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皇大斂那日,太極殿里哭聲盈天,一張張陌生熟悉的臉像是在跟樹上的鳴蟬較勁兒,一聲高過一聲,一浪蓋過一浪。殿外風止云疏,太陽暈成一灘散了黃的蛋,明晃晃掛在天邊,照不進白幡升起的另一個世界。

    六玉放入梓宮依次排開,宮人將一柄金鑲玉如意塞進他微微蜷起的手中。幽咽哀泣宛如一曲無序也無盡的箜篌,泠泠清麗,豐潤朦朧,各有各的動聽。

    我躲開宮人的視線,在空曠的長廊上奮力奔跑,身側兩條蜿蜒潔白的玉龍指引著前路,低沉和緩的龍吟在耳邊喁喁游蕩。

    路的盡頭是一座令我夢魂縈繞的宮殿,我一邊走,一邊讓四周的景色與回憶交迭。

    夏日的池塘綠水邊,她曾把剝了殼的清甜蓮子放在我手心;春日的紫荊花樹旁,她鬢邊別著一朵新擷的花,垂眉淺笑的模樣是我對美之一字最初的向往;我站在門前踏跺下,閉著眼睛讓風吹過臉頰,仿佛是她高高在上的指尖揮灑的雨露。我懷著漣漪般的觸動,一步一步走進正殿,走過寂靜無人的明間,循著兩道互相交織又彼此抗拒的喘息,停在了一頂繡著鴛鴦,碧草和沙洲的屏風外。

    腳下的素縞如碎雪堆迭,我深陷其中無處可逃。透過兩扇小葉紫檀屏框之間狹窄的隙縫,我看見一只溺水的手緊緊攀在榻沿,一寸寸向前掙扎,手背上迸突的指骨發出如朽木般瀕死的悲吟;我看見細弱手腕上黯淡的烏木佛珠,婉伸在手臂上楚楚動人的長發,練色的河流隨著地勢柔曼起伏,又被深重的山峰攔腰隔下。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一切,喉口的苦澀泛濫成海。心跳化作激蕩的浪濤拍打向岸,振聾發聵的回響幾乎要穿透我的胸膛,撕裂白絹上的鴛鴦——

    一道金色火蛇陡然竄起,迅猛地游過那絲罅痕蟄向我的眼睛。火勢只在霎時便燎了原,烈焰熾熱奪目,燒燼了我渾身所有的血液。

    我聽見了皮rou干裂的剝離聲,聽見了骨頭被烈火啃噬的嘶鳴,聽見了因恐懼和絕望而找不到出路的無聲吶喊。

    一只寬大的手遮擋在我眼前,拉下一幕溫柔無盡的黑夜。我跟著那只手走了很遠,走到殿外時,目光所及處是一團模糊的光影,天地萬物被投進大火中燒成了交融的碎片。

    我張了張口,按下心底的慌亂,突如其來地問道,‘陸內侍,你何時進的宮?’

    他微涼的指腹不厭其煩地擦拭著流不盡的淚水,我看不清他的臉,一時間竟也記不起一直陪在我身邊的他的模樣。

    ‘奴才是元德七年跟隨慈濟大師入的宮,那時還未還俗,法號了塵。’

    ‘那你的俗家本名叫什么?家鄉又是哪里呢?’

    我并非真想知道,只是試著發出聲音,卻又不知該說什么是好。所以當他的手一點點垂下,握了握我的手心,牽著我走出很遠的一段路后,答案早已遺忘在那個盛夏的午后隨風而去了。”

    ******

    蕭允回到東宮遍尋不見溫沅的身影,問了一圈才知,是照例到長秋宮問安了。他交代宮人把他帶來的一截新折的宮粉梅插好,又換了身簇新常服。青地織金緞的面料,下擺繡海水江崖紋,襯得人溫潤謙雅,平地往庭中一站,就是一道秀麗風景。

    他正要往長秋宮去,雖知這一趟十有八九又是徒勞,不過能站在外面望一望藏在樹后的檐角也是好的。誰知一踏出門就被御前的太監急忙請走了,他是剛從太和殿上退下來的,想起今日朝堂上風平浪靜,實在猜不出這扭臉兒功夫還能出什么岔子。

    太監人老成精,一路上光打馬虎眼。直到近了內書房,隱隱看見立在門口薄削玉立的一張身影,才翻著眼皮訥訥瞧他,腆著臉賠笑道,“奴才非是自作主張,皇上在氣頭兒上,大皇子不趕巧......”

    這人的干兒子是蕭珩身邊的大伴,一朝天子一朝臣,說是看著他長大的也不為過。蕭允心下了然,又不免覺得好笑。這在外人看來是得多曲折離奇?親生父子鬧了別扭,還得他當侄兄的從中斡旋,寫成戲上臺演都得被罵裝腔作勢。

    卻偏偏是這些年宮里屢見不鮮的場面。

    他走近了才覺出事態嚴重。蕭珩聽到兩道腳步聲,扭過頭頂著半邊腫高的臉,想笑又牽不動嘴角,一雙鳳眸彎成月牙,含糊不清地吐出幾個字,“皇兄來了。”

    蕭允掰過他的頭,拇指掰住尖瘦的下頜往嘴里看,皺眉小聲問道,“你怎么惹陛下生這么大的氣?牙都掉了一顆。”

    蕭珩倒還是一副平淡無常的態度,嘬起腮幫子舔了舔牙槽,“我說好像少了點東西,”他歪著頭,用另一邊完好的臉挑著眼角看他,“皇兄替我求求情。我不小心燒了幾本字畫,父皇大發雷霆,要打死我不算,還讓奴才們看我笑話。”

    “什么字畫?”他不問蕭珩,反而去看他腳邊跪著的太監。

    那人伏在地上抖得可憐,結結巴巴,三棍子揍不出一個屁的樣子看得人心里燥火增增地冒。

    “不是什么名家寶貝,是母后的手書罷了,”蕭珩像是看不見他一瞬間垮塌的神情,拉著他的袖子搖了搖,“過幾日便是皇兄生辰,大不了那天你請母后再寫幾篇就是了。”

    蕭允很快回了神,不動聲色將袖子從他手中抽出,側過臉聲音飄忽,“我哪里有那么大的面子?”許是察覺到這話有失儀態,他摸了摸蕭珩的頭,“母后那里或許行不通,陛下這邊尚可一試。”又吩咐道,“去請太醫來給大皇子診治。”說完低眉稍作思量,頭也不回地入了內殿。

    他前腳剛一進門,過了小半柱香的時間,太醫不見,倒有一老一少兩個太監火燒屁股地跑來,還沒近到跟前四條腿齊齊軟在地上,張嘴就要呼號。

    蕭珩一個冷目飛去,兩人一口氣吸回肚子里,憋得滿臉通紅。

    眼下門外除了三個跪的一個站的,便再也沒有旁人,連只看熱鬧的鳥兒也不見。

    他背著手輕巧地踱步到二人身前,彎下腰瞇著眼問道,“規矩都沒了?陛下日理萬機,可沒閑得聽你們廢話。”

    老太監一巴掌打到小的頭上,剛要高聲喊冤,被蕭珩一睨,嚇得他聲如蚊蠅。

    “是......是塔寺,這畜生懶病犯了,沒守住門,教太、太子妃闖了去。”他悄悄用余光觀察蕭珩的表情,見他半晌不言語,眼睛一閉就要腦袋搶地。

    頭猛地向下一栽,貼上了一雙白緞面的厚底靴子。

    “我當什么大事,”他偏過半邊腫臉冷哼,“去就去了,這宮里除了太和殿和陛下寢宮,太子妃哪里去不得?”

    “可、可是......”

    老太監到底不安心,還想辯解,被他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

    “還是你腦袋頂累了,想提在手里稱稱斤兩?”

    老太監大驚失色,“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不敢還不滾遠點?嘴巴閉牢了,再有下次,神仙也救不了你。”

    眼見二人千恩萬謝地逃遠了,蕭珩走回門前,踢了踢腳邊人,“去探探消息,人是回東宮了還是又去了長秋宮。”

    那人早不見抖如篩糠的窩囊相,手腳麻溜一躍而起,“若是回去可怎么辦?”

    “把內書房請太醫的消息傳進東宮,今日下朝后陳季禮入資政殿,我估摸著是安南又生變故,這里面一時半刻歇不了。溫女對太子關心則亂,她進不了內書房,一定會去長秋宮求情。”

    大伴仍有疑慮,“長秋宮閉門謝客......”

    “那是尋常,”蕭珩一雙酷似靖后的鳳眼寫滿了勢在必得,“皇兄生辰將近,她不會坐視不管。”

    蕭允在內書房一呆就是三個時辰,晚膳也是留下用的。厲帝的確秉著一顆培養王儲的心在認真教導他,想當初封犒的旨意下臨,沒人會認為他可以在這個位置長久地呆下去,畢竟能活著等到這一天,都是仰仗厲帝對靖后的一顆矢志不渝的真心。

    他就這樣戰戰兢兢、草木皆兵地走上朝堂,被帶在厲帝身邊臨政,做了一個名正言順的儲君。蕭允不得不承認,當今高瞻遠矚,其行事謀略的手段是先帝遠遠比不上的。為了鞏固國本甚至力排眾議,等大皇子明年一滿十四歲,就得封王離宮去往藩地。

    今日也不例外,他留在內書房議政,皇長子卻在門外站到了天黑。

    臨走前向厲帝求了情,得到準許后,他出門朝蕭珩勾了勾手,看他歡天喜地向自己奔來,心中生出些卑鄙的竊喜,目光移到他腫起的嘴角上,又不免流露出居高臨下的憐惜。

    “太醫來看過了?”

    “來了,我讓他滾。”蕭珩腳下踢著石子兒,漫不經心躲在他影子后面,“派個生瓜蛋子過來,瞧不起我么,什么東西。”

    蕭允無奈,扯著他的胳膊要把人帶去東宮。少年身形瘦削,卻是最有蠻勁兒的年紀,他笑嘻嘻躲開兄長的手,不對稱的臉在燈下尤為滑稽,

    “我今日在昭陽宮西側的夾道上見皇嫂一人在賞景,上去一問才知,人家早早兒給你備了禮,打算送去母后宮里開個光。兄長好福氣,天色將晚,珩就不去礙眼了。”

    說罷晃悠悠轉過身,捂著臉嘶嘶喘氣。那臊眉耷眼的太監想要搭手,被他一把推個跟頭,屁股像顆圓溜溜的棋子就地打旋,熟練一滾,又點頭哈腰貼了上去。

    蕭允進門前,溫沅正在庭前紫荊樹下徘徊。聽見宮人通傳,不顧周圍一雙雙眼睛看著,提裙幾步跑到外殿,偎在門邊翹首以盼。

    他走上臺階,與一張花容失色的小臉隔門相對,忍不住笑出聲,

    “這是高興?還是驚訝?看到我給你帶的花兒了嗎?溫太傅說你出閣前獨愛徐大人家園子里的宮粉梅,前日子下朝聽他說要舉辦賞花會,我厚著臉皮求來一枝。且等我盥了手便幫你戴上。”

    “殿下沒事?”

    蕭允一頭霧水,“何事?”他沒留意溫沅背著燈燭緩緩垂下的眼睫,擦肩而過時聽她語焉不詳,才覺出詫異來。

    她捏緊雙拳吸了一口氣,揚起頭想要重重吐出,卻壓在心頭紋絲不動。

    “妾......聽宮人傳,內書房宣了太醫,殿下一直不歸,也沒人遞話,妾還以為......”

    蕭允很快想通其中關節,他拉起溫沅往回走,輕聲細語地解釋道,“是珩。這孩子年歲漸長,玩心兒愈重,好像是不小心燒了什么名貴字畫,圣上一怒之下動了手,沒止住輕重,臉腫得像個饅頭。”

    他繪聲繪色描述幼弟稚氣未脫的糗態,牽著她進了內殿,在宮人服侍下洗凈手,從一束花中擇了色澤最均勻的一朵在她鬢邊比劃,還不忘憂心蕭珩明年就藩,憑這般心性如何撐起一方要務。

    蕭允自顧自說了好些,花兒也別了,事情也交代了,溫沅仍是一副泥胎木塑的樣子,愣愣杵在原地,別說像平常那般笑了,唇抿得鉗子也撬不開。

    “阿沅?”

    她兩顆黑眼珠如死水無瀾,臉色慘淡,勾住他一根小指牢牢握在手心。

    “......還有呢?珩還和你說了什么?”

    蕭允滿腹疑慮,可看她神色萎靡,便依言把二人分別時的一番話復述給她聽。還不放心,又親自扶她上床躺著,左顧右看,問她是不是吹風受了涼。

    溫沅執起他的手貼面頰上,摩挲半晌,艱難地開口說道,“妾在路上耽擱久了,沒有趕上。”

    蕭珩松了口氣,“我還以為是什么事......”

    “所以殿下,”她眨也不眨與他對視,雙眼直勾勾盯住他臉上每一處可能出現的異常,一字一句問道,

    “殿下能陪妾一起去一趟么?”

    “長秋宮么?母后恐怕......”

    “不,”她生硬地打斷,“是多寶寺塔,妾想親自看一看。”

    眼睛捕捉到一雙遽縮的瞳孔,掌心握著一只驟然降溫的手。她一語不發看他低下頭,再抬起時,面色已變得和她是如出一轍的蒼白。

    “殿下?”

    蕭允伸手蓋住她不會偽裝的眼,“不可以。”

    手心傳來睫毛泛著濕意的翕動,他長嘆道,

    “阿沅,你也許聽溫太傅提過,曾有一位慈濟大師留在宮中的弟子,那人在我兩歲時凈身入內廷,此后的一十七年寸步不離,陪我度過了所有你想不到的艱難的日子。他是我最親近的人,是我的內侍,我的摯友,我的恩人。”

    “四年前,陛下立我為儲時提出了一個條件。儲君是國之棟梁,不能偏頗,也不能被左右。歷朝歷代皆有宗派愚國的前車之鑒,天下可以有禪、可以有教,然君權之上,不容二法。所以哪怕他是個還俗多年的宮侍,我既站到了這個位置上,他便不能留在我身邊。”

    緊繃的脊背和抵抗在他的言語坦白中漸漸融化,“......死在塔里的,是他么?”

    她看不見蕭允的臉,但能聽到他所有的悔恨,懷念和哽咽。

    “他自請去守佛塔,那里荒遠僻靜,來往要伐船渡舟,等閑無人踏足。我本以為他從此能過上清閑無爭的日子,偏偏在那一晚風吹落了燭臺......”

    溫沅泣不成聲,她撲進蕭允懷中,兩手抵在他襟前如釋重負,“殿下為何不早些告訴妾?妾這一整天都在擔驚受怕。”

    蕭允啼笑皆非,“一些陳年舊事又算得了什么,”接著話音一轉一頓,又暗藏了幾許機鋒,

    “只是不要讓母后費心。”

    “多寶寺塔是父皇留下來的,是她的一個念想。”

    然而縱使他極盡溫柔去安撫懷里的人,輕輕拍打在她肩頭的手卻不由自主地放緩了頻率,一下一下,仿佛被她僵硬的身軀感染,也變得猶豫、滯澀、顫抖。

    “......阿沅?”

    他像懷抱著一根烙鐵,被灼人的刺痛結結實實扎到rou里才后知后覺撒手撤退。

    “阿沅。”

    柔風一改往日的繾綣纏綿,他閉了閉眼,聲如肅鐵刮在她耳邊,由內而外地激起一身戰栗。

    溫沅怯怯往被子里縮了縮,她還沒將與靖后的對話和盤托出,窗外一陣不合時宜的喧鬧傳入內室,同時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他們相視無言,都從那不同尋常的倉促聲中提前覷到一絲危險的預告。溫沅從未經歷過這等煎熬,她正試探著去主動握住他的手,想汲取些許安慰。可還沒等她碰到那修剪平滑的指尖,門被一道大力撞開,來人剎停不及,跪趴在地上驚懼交加,顧不上尊卑高低,扯著嗓子大喊,

    “長......長秋宮走水了,皇后、皇后娘娘還在里面!”

    溫沅腦中“噌”地升起一陣嗡鳴,她像是給人當頭一棒,砸得三魂丟了七魄,恍恍惚惚半天才拾回清明。

    “殿下——”

    她沖那離弦的背影大吼一聲,卷著被子從床上狼狽滾下,手腳并用地囫圇爬上前,試圖伸手拽住他的衣邊。

    “殿下!”

    她看見蕭允站在門邊,似是巋然不動,又似是回頭深深望了她一眼。

    也僅是彈指一揮間,他大步邁出,義無反顧地投身進漆黑的夜。

    初一的新月瘦得似一彎魚鉤掛在天邊,恰逢旱年,晚間干風鼓動,空氣里擠不出一滴水分。長秋宮外人頭攢動,一憧憧黑灰的人影在橘色的畫布上變形扭曲,嘈亂得分不清南北東西,有的伏地哀嚎,有的賣力奔跑。宮人在沖天映夜的熊熊怒焰下渺小得與蠅蟻砂礫無異,一桶桶滿載的水澆潑進去,也如泥牛入海、是杯水車薪。

    溫沅趕到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煉獄般的場景。

    她一頭扎進人群,甩開尾隨的宮侍,不顧體面地大聲呼喊,看誰都像蕭允,可一個個走到眼前,都不是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太子、太子......”神智被悶重炙灼的熱浪蒸發殆盡,她釵發凌亂,混亂中跑丟一只鞋,一步踩空身子向后跌仰,倒在了一席單薄的胸膛里。

    溫沅眼中蓄滿淚水,眼底倒映著蕭珩高高腫脹的側臉和他身后連綿迭起的火焰。兩滴沉重的淚珠在眼眶里來回打轉,不等落下,一聲突如其來的凄厲尖叫毫不留情地往她胸口插了一刀。

    “是太子、太子——快來人攔住啊——”

    她回過頭——青面銀絲的海水江崖紋化作一條涓細清流,翻滾的浮浪像是活了過來,掀起藍白色的水花拍打成雪,在眾目睽睽下擺尾跳進赤紅的海。下一刻,伴隨“轟”地一聲巨響,繪著和璽彩畫的斗拱檐梁從天而降砸斷去路,徹底隔開了明暗兩個世界。

    溫沅驚怔地看著這令她神魂俱滅的一幕,先是從緊閉的口中泄出一聲幾不可聞的抽咽,接著四肢百骸爆發出撕心裂肺的力量。她掙脫蕭珩的桎梏,推開一重重擋在面前的阻礙,憑空生出的一股決絕的執念指引著她頭也不回地追逐向前,眼中除了那道牽動著她短暫而刻骨銘心、苦澀卻又足夠動人的愛戀的身影,哪還看得清腳下是生途還是末路。

    “殿下、我的殿下啊......你把阿沅的心剜走了,你把阿沅也帶走吧......”

    緊隨其后的蕭珩陰沉著臉大步趕來,一把扯回奮不顧身狀若瘋癲的人,抬手抽出一個響亮的巴掌。在周遭死一般的沉寂中,狠狠掰過她的頭,抵在耳邊咬牙切齒,近乎殘忍地逼迫她面對現實和真相。

    “你好好看,看清楚了。”

    “看看他的心,到底去向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