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討論結(jié)束，其余人都離開。周子珩抱著阮茉回病房，一路上阮茉好安靜，摟緊了周子珩的脖子，一句話都沒說。

    一回到病房，周子珩卻發(fā)現(xiàn)阮茉居然哭了。

    還哭得很慘，眼泡又腫了。

    周子珩早就對阮茉的眼淚免疫，本以為這次來，他早就做好了能細(xì)聲細(xì)氣對阮茉說話，無論阮茉哭還是執(zhí)拗，他都能去順著她的毛來。

    然而周老板還是高估了自己對阮茉眼淚的承受能力。

    本身小茉莉就因為病痛掉了好多頭發(fā)，皮膚也由有光澤的白皙變成了干干巴巴的蒼白，嘴唇一點兒血色都沒有，還哭成那樣。他的心臟一下子就被揪了起來，阮茉哭，他也跟著紅了眼圈。

    周子珩不放下阮茉回病床上了，坐在床邊抱著她，醫(yī)護人員本來想給阮茉扎針，周子珩也讓暫且等一下。他紅著眼睛，問阮茉怎么又哭了。

    阮茉用手捂了捂眼睛，半晌，抹著眼淚，

    “你到底什么時候，知道這一切的真相的啊……”

    “哥，你到底什么時候知道的啊！”

    周子珩看著她，一下子就懂了。

    重塑心臟芯片，阮茉很明白這個工程絕對不是她上飛機之后才開始的。

    周子珩佯裝生氣，抱著阮茉，不輕不重打了一下她的pp。

    “你還好意思問？”

    阮茉胳膊發(fā)軟，沒力氣去捂著屁股，周子珩就又打了一下，完全不當(dāng)她是一個孩子的媽。

    還是他那個調(diào)皮搗蛋的小茉莉。

    周子珩：“剛剛會議室那些科研員，你感覺這半年在周氏，有沒有見過？”

    阮茉：“……”

    “qaq。”

    周子珩：“撤離的時間都那么密集，你真當(dāng)你老公我是傻子啊？入職時間跟芯片研發(fā)吻合，離職又齊刷刷！阮茉！哥哥沒想到在你心里，哥哥不僅是個傻子，還是個好被蒙鼓的大冤種！”

    阮茉：“我沒有……”

    周子珩不語，瞪她。

    阮茉被瞪了，瞬間心虛。

    心虛到低下了頭……

    四年的蒙鼓，確實太過分了！

    周子珩一想四年的被蒙鼓，以及當(dāng)年居然真的就信了阮茉和周子川那些謊言，后來他查清楚阮茉的秘密和計劃后，就發(fā)現(xiàn)當(dāng)年這倆孩子演的那出戲，簡直漏洞百出！

    可他最最最自責(zé)的，還是四年時間，沒能發(fā)覺真相。

    讓阮茉的身體，耽誤了這么多年。

    周子珩別了一下頭，似乎在隱忍了一下，讓自己不要去回想知道這件事時心理防線全部破滅的痛，他過來不是跟阮茉指責(zé)的，他是來幫助小茉莉，好好活下去的！

    阮茉低聲道，

    “對不起……”

    “……”

    周子珩抬頭，掩了一下眼淚，再次低頭看阮茉時，伸手，捏了捏阮茉的臉頰。

    “知道錯了不？”

    阮茉用力點頭。

    她在電話里嚎啕出聲音那一刻，她就徹底知道自己五年前做的究竟有多么錯，除了想要告訴周子珩她究竟多么愛他，她也希望能跟他說一聲——

    【對不起】。

    阮茉下意識保證，

    “我再也不敢了！”

    周子珩：“嗯，以后再也不敢了。”

    周子珩：“那就抓緊好起來，要有信心好起來！”

    “等你身體好實落了，五年前你欺騙哥哥這一堆事。”

    “我們再一一算賬！”

    阮茉看著他。

    那句“好起來”又戳了她的心。

    周子珩仿佛完全沒有把手術(shù)的風(fēng)險放在心中，他的目光里，充滿了對阮茉的鼓勵。

    相信阮茉，一定能手術(shù)成功。

    活下去！

    周子珩：“所以軟軟，你要對醫(yī)院、對哥哥，對幫助你的人，對天意對老天爺，”

    “還有對你自己，都——一定要有信心，相信自己一定能挺下去，接下來的時光我們一起努力，闖過最后一節(jié)災(zāi)難，好不好？”

    “……”

    “……”

    “……”

    阮茉瞬間感覺，灰暗了好些日子的世界，突然都就變光亮了。

    她腦袋一點，用盡全力，答應(yīng)道，

    “嗯嗯！”

    “好！我不會放棄的！！！”

    ……

    *

    接下來的幾天，周子珩重拾學(xué)生時代的舊業(yè)，他最后不參加手術(shù)，因為不是專業(yè)的。但前期實驗研究，他有足夠的說話權(quán)。

    阮茉每天都給自己好好打氣，認(rèn)認(rèn)真真配合醫(yī)生們的工作。重塑的芯片要與身體里的一些蛋白進(jìn)行排斥反應(yīng)檢測，每天都有大量的項目要去做。無數(shù)的可怖針管刀切在等著她，阮茉之前每次做這些，都不愿意做，太疼了。

    但現(xiàn)在，因為想活下去的信念越來越深刻，她也都不怕了。

    護士們看到她那么堅強，一個個都很感動，每一次做完穿刺定位的化驗，她都暈到抱著垃圾桶干吐，可只要周子珩趕過來，阮茉一定會收起猙獰的表情，掛著微笑，虛弱地對他揮手，

    “哥哥！”

    “我沒事啦！”

    所有指標(biāo)都在可控制范圍內(nèi)，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fā)展。手術(shù)前一天夜里，周子珩在和醫(yī)生們進(jìn)行最后的通宵研究，阮茉一個人躺在病房內(nèi)，想要睡一覺。

    窗外美國的春天已經(jīng)來臨了，也不知道上京的春天是否已經(jīng)桃花爛漫，阮茉睡不著，起來上了個廁所，她沒有驚擾護士，自己一個人很緩慢很小心地回到了床邊。

    忽然，就看到了周子珩的手提包。

    周子珩有不少手提包，里面裝了形形色色研究手術(shù)的資料文件，身體不好后，阮茉就沒有精力去看那些材料。

    但她忽然就停下了腳步。

    因為她突然，在周子珩忘記合上了的包的邊緣，看到了一個十分熟悉的本子。

    那個本子，當(dāng)時她相當(dāng)絕望地交給了林蘇，沒錯，就是她的遺囑本。

    阮茉不驚訝這本遺囑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周子珩的手提包里，林蘇后來全都招了，他把這四年的一切都跟周子珩盤出。

    可她沒想到周子珩會形影不離帶著那本遺囑，阮茉悄悄走了過去，拿出了那本遺囑，翻開看看。

    遺囑沒有任何改變，像是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如果手術(shù)失敗，它們便會飛到那些令阮茉牽掛的人的桌子前。

    然而翻遍整本遺囑，阮茉卻都沒有發(fā)現(xiàn)自己給周子珩的那一份。

    那封前不久才被他憤憤了半天，吹吹風(fēng)看看花的遺言。

    阮茉又翻了一頁，忽然在原本應(yīng)該出現(xiàn)她留給周子珩遺書的那一頁撕痕上，新添了一張紙。

    紙上也寫滿了字，卻不是她的筆跡，筆跡跟她的很像很像，都是繼承了原安明那一手龍飛鳳舞。

    她看著那封滿當(dāng)當(dāng)?shù)男牛麄€大腦，忽然就懵了。

    【to周斯慕：】

    【爸爸mama可能沒辦法，陪你走接下來的人生道路了。】

    【爸爸mama一起去了很遠(yuǎn)很遙遠(yuǎn)的地方，就睡在北郊荒山上的柏樹叢林里。那里還沉睡著你的外公和外婆，mama已經(jīng)很多年都沒有見到過外公外婆了，爸爸和mama一起，去見外公外婆啦~】

    【慕慕不要哭，爸爸mama會一直在你的身邊，看著你長大成人、娶妻生子。可能你對爸爸的回憶終究沒有那么深刻，但爸爸知道你會想mama。mama就在天上變成星星看著你，想mama的時候，就對著天空，把思念說給我們聽，好不好？】

    【……】

    【from：周子珩絕筆】

    ……

    ……

    ……

    *

    醫(yī)院走廊的燈光敞開，所有醫(yī)護人員都到齊！

    周子珩沒辦法進(jìn)去陪護，他穿著初見阮茉時的那一身黑西服白襯衣，站在阮茉的病床邊，輕輕蹲下身。

    阮茉已經(jīng)插上了氧氣面罩，手術(shù)前打了一些藥，已經(jīng)讓她的意識開始逐漸模糊。

    “軟軟。”周子珩握住她的手，喊著她的名字。

    阮茉微笑著，呼吸一下一下哈在面罩上，周子珩親了親她的手指，最后，給了她一個鼓舞的笑容，

    “等你手術(shù)成功，哥哥就帶著你，回上京看后山爛漫的櫻花。”

    “就像是你十五歲那年，上京那場燦爛的櫻花雨，好不好？”

    上京每年都會在三四月里綠化帶的櫻花樹綻放絢爛的櫻花雨，但開的最燦爛的那一年，就要屬阮茉十五歲那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