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狩 第64節
可一旁的裴直卻感慨起來:“若是真想逃命,便不會冒險去待賢坊。從修真坊出來,拐過普寧坊,往前就是開遠門,出城不說逃出生天,至少可以避開追捕的禁衛。究竟是什么緣故,讓高存意寧愿涉險,也要登右相的門呢,臣實在百思不得其解。” 他話中有話,不就是說辛府與前朝還有勾連嗎。即將成為太子妃的辛家女郎,也與高存意舊情未了,這才令高存意飛蛾撲火,不顧性命前去匯合。 裴直火上澆油是一把好手,又將矛頭對準了凌溯,拱手對圣上道:“陛下有先見之明,早就想處置前朝亂賊,偏偏被太子殿下攔住了。現在看來,果真是太子殿下太年輕了,考慮政事不周全,才留下隱患,鬧出了大笑話。還好,那高存意不過是去了辛府,要是膽子夠大,得知陛下今日在花萼樓設宴,糾集余黨突襲花萼樓,那么太子殿下又當如何面對君父,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呢?” 三言兩語點出了太子決策失誤,言下之意,有一位政治嗅覺如此不敏銳的太子,是國家之大不幸。 裴直句句話都在往太子身上引,但圣上想殺盡高氏之心不滅,滿朝文武人人皆知。太子想留人,是為名聲,也是為安定人心,朝中臣僚有半數是前朝遺臣,要是照著今上秋后算賬的氣度,豈不是人人都應當自危? 所以這件事上新舊兩派有很大分歧,以裴直為首的新貴一切以圣上意愿為重,很是令舊臣不齒。諫議大夫掖著手,一張老神在在的臉,對裴直道:“左相是國之基石,一言一行當擲地有聲。先前商王就說得很好嘛,高存意脫逃,是看守之人監管不力,這與太子殿下有什么相干?” 一來一往間,終于還是將太子引到了風口浪尖上,商王的眉角微微一挑,那細微的動作,全落進了皇后眼里。她知道針對太子的打壓已經展開,如今天下大定,也到了爭權奪利的時候了。 凌溯卻并不慌張,只是問裴直:“既然知道高存意出逃后去了辛府,那現在人呢?拿住了人,再仔細拷打,就知道究竟是何方神圣有三頭六臂,能夠在滿城戒嚴的情況下,將人劫出修真坊了?!闭Z畢向圣上回話,“修真坊一線的守軍,是從十六衛中選拔出來的,與東宮十率府并無牽連。既然人看丟了,就該責令十六衛,命他們兩個時辰之內將人交出來?!?/br> 一旁統管十六衛的冠軍大將軍徐恢忙長揖,“事發突然,臣得知此消息,已經命人全力追緝了。既然人在辛府上,捉拿倒也不難,只怕……傷了右相體面,驚擾了辛娘子?!?/br> “我不怕有損體面?!毙恋勒训溃霸谘旱娜朔戈J進我府邸,何故我的體面會受損?驚擾小女倒是真的,她在家中等著與姐妹們一同出去游玩,高存意從天而降,怕是要把她嚇壞了?!?/br> 結果引來了宗正的調侃,“凡事有因有果,辛娘子與高存意是舊相識,高存意會去府上,也在情理之中,辛娘子有什么可怕的?!?/br> 辛道昭一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凌正是這個意思?” 當然,裴直那派的人還是知道輕重的,他們可以旁敲側擊,但絕不會直擊痛肋,質疑圣上與皇后挑選太子妃的眼光。 毫無意外地,新舊兩派又起了爭執,圣上近來因忙于國事,頭疾時常發作,被他們一鬧,頓時心煩意亂起來。 “人究竟拿住沒有!”他高喝一聲,嚇得滿朝文武都住了聲,“如何這半日還不見把人押進來?” 急于造勢的人也有些焦灼了,徐恢歪著腦袋揣測:“報信與抓捕兵分兩路,想是……高存意負隅頑抗,那些救他出來的余孽必會護他,且又要顧忌辛娘子,難免多番掣肘。” 這廂話剛說完,就見內常侍快步進來,抱著拂塵向上稟報:“來了,人押來了?!?/br> 眾人朝門上望去,見左威衛中郎將石璞帶著人,將昏迷不醒的高存意抬了進來,身后還跟著那美得凜凜的女郎。如此場合,她沒有半絲怯意,神色坦然地向圣上與皇后行了一禮,復退讓到了一旁。 眾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石璞身上,只見他向上拱手,聲如洪鐘道:“回稟陛下,逆賊高存意已被擒獲,剩下余孽作鳥獸散,衛府奉命循跡追剿,臣先行一步,押解人犯向陛下復命?!?/br> 裴直松了口氣,一切都在按著原先的計劃進行,接下來就該石璞向圣上詳盡描述領兵闖入辛府,見到高存意與辛家女郎難分難舍的情景了。 心中有數,說話也篤定,裴直望向辛道昭,痛心疾首道:“瓜田李下啊,出了這等事,怕是堵不住悠悠眾口。即便辛娘子與高存意無關,這大歷百姓,又如何容忍將來的太子妃,與前朝太子糾纏不清呢?!?/br> 然而這話太過了,引得凌溯望過來。他是率領過千軍萬馬的戰將,是無數場大戰淬煉出來的一柄利刃,不需疾言厲色,那語調便如刀背血槽汩汩引血,令人不寒而栗。 “左相所言,令孤不解,究竟在左相眼中,是高存意逃脫罪重,還是被迫卷入此事的太子妃,更該追責?” 裴直噤了噤,但能任尚書左仆射,便有他不動如山的定力。 “臣不過是闡述實情罷了,孰是孰非,日后自有論斷。”他說著,轉身望了石璞一眼,“擒拿反賊臣未曾親眼得見,還是請中郎將仔細稟明原委吧。臣記得中郎將以前曾在太子麾下任職,既是舊時下屬,必定不會刻意扭曲實情的?!?/br> 石璞道是,垂著眼,復又向上拱起了手,“臣接武侯鋪稟報,得知高存意被一伙賊人劫出了修真坊,便一路循著他們逃離的方向追趕。追至嘉會坊時,查明那一行人進了待賢坊,臣便在辛府對面埋伏,步步包抄,以圖將高存意等人一網打盡。但臣礙于辛府是右相宅邸,起先并未敢擅闖,后來萬事俱備方圍剿,到了門上竟發現高存意倒地不醒,被五花大綁了起來。辛娘子見了臣,很是慶幸臣及時趕到,說這高存意魔怔了,見了她就要強行擄人。所幸娘子勇猛,伺機將高存意打暈,否則后果不堪設想,臣更是不能向陛下與太子殿下復命了?!?/br> 原本氣定神閑的裴直,發現石璞的描述與先前約定的大相徑庭,一時亂了陣腳。商王察覺端倪,退后半步,退出了風暴的中心。 石璞呢,此時心里也正七上八下。 他早前確實是太子舊部,但建朝之后,調往左威衛府任了中郎將。 人人都有出人頭地的心,當初一同浴血奮戰過的人,很多都授了勛,自己不過是個正四品下,難免心浮氣躁。后來有人找到他,暗中安排今日種種,只要事成,他日必許以高官厚祿,他可恥地答應了。 原本一切還算順利,他的人混入了前朝太子余黨充數,把高存意劫了出來,只要他率禁衛闖進辛府把人拿住,這件事就完成了。結果好死不死,雍王居然出現了,一肘扣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帶到背人處,笑著對他說:“你知道高存意為什么那么容易被劫走嗎,因為我們網開一面了。你派出去的人,已經被我們拿住,賊喊捉賊那套不管用了,你好自為之?,F在擺在你面前的路有兩條,第一條,我們助你向陛下認罪,火速送你全家投胎;第二條,聽我們的安排,待到需要你時,將受人指使一事向陛下老實交代。我們會為你陳情,說你是將計就計引蛇出洞,那么這件事便與你無關了,你可以全身而退?!?/br> 雍王那張臉,在夕陽下好瘆人啊,石璞永遠忘不掉他滿臉血跡,笑著斬下敵軍將領首級的那一幕。戰場上殺人尋常,但他殺完了人,還將耳朵割下塞進那死人頭的嘴里,不知這是什么特殊的癖好,有陣子軍中所有人見了他,都心驚膽戰。 今日自己被他勒在肘間,只要稍稍一用力,小命就完了,到時候雍王大可說他因公殉職,讓他死后受些哀榮……這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 于是他幾乎沒有猶豫,顫聲說:“末將一切聽憑大王安排。” 然后進了辛家門,就見高存意頭破血流躺在地上,太子妃正拿麻繩捆綁他。那一瞬,連雍王都有些佩服她了,本以為她會念著少小的情義糾結一番,卻沒想到她如此果決,免了他們的手腳。 石璞將事情經過說完,凌溯也對居上投去了贊許的目光。 原本那群烏合之眾把高存意劫出修真坊,就可以當場直接拿下,但因還未釣出石璞,只得放任高存意自由行動。 一個月前出現的長生結,已經為這次的行動打了前站,只是幕后之人沒想到,居上會直接將長生結交到他面前,饒是如此,消息還是傳進了圣上耳朵里。定好的計劃不能變,延后到了千秋節,所幸他有這個耐心慢慢蹲守,特意囑咐凌洄,若事發,首先要把居上擇出來,卻萬萬沒想到,事情會以這樣奇妙的曲線發展。 這應該不是凌洄想出來的主意,就是居上本人的風格,以她的手段,打趴一個人不在話下。高存意遇見這樣的青梅也算倒霉,糾結、兩難,對居上來說都不存在,她可以在最快的時間內做出取舍,小時候交情再好,也不值得為此葬送全家人的性命。 所以她把高存意抓起來,交給了來捉拿他的人,不管來者是石璞還是其他將領,她憑此掌握了主動權,在圣上面前,絕對可以漂亮地做個交代。 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了,凌溯平靜地向圣上回稟:“凡與前朝東宮有牽扯的人,臣一直派人暗中盯著,僅憑他們的人手數量,不足以劫獄。臣以為,此事背后有推手,究竟那人是誰,請陛下容臣查訪,定會盡快還陛下一個真相?!?/br> 圣上的臉色卻并未有半分改善,垂眼看向漸漸有了蘇醒跡象的高存意,沉聲道:“找個侍醫醫治他,好生審問,解開今日的謎團?!?/br> 至于裴直,自然是大感失望,原本弄出這場變故來,是為了借機質疑太子,順便打壓辛家,誰知中途竟出了這樣的意外,辛家那女郎簡直是個不可思議的存在。 還有那搖擺不定的石璞……早前欲借他之口彈劾太子,抖出東宮十率府勾連禁軍,意欲圖謀不軌,現在只怕也不成了。早聽說太子手眼通天,這長安城中沒有一樁事能瞞過他的眼睛,他起先還不信,事到如今無可奈何,果然是不信也得信了。 悻悻然,裴直涼笑:“天底下怎會有如此巧合的事!” 心下雖慌,但好在與石璞對接的另有其人,自己這頭勉強還能穩住。 辛道昭見他陰陽怪氣,心頭的火燒得熊熊,掖著手道:“左相認為這事是巧合嗎?我怎么覺得這分明是處心積慮,欲圖一箭雙雕呢?” 他們又要爭辨,圣上已經心力交瘁了,擺手道:“傳令嚴查,前因后果務必弄明白,朕要真相。” 一場掃興至極的壽宴,就此不歡而散了,皇后上前攙扶,“陛下累了,回去歇息吧?!?/br> 圣上點了點頭,但經過凌溯面前時,又頓住了步子,寒聲道:“你的婦人之仁,造就了今日的局面,不論真相究竟如何,你都應當好生自省了,太子!” 一聲“太子”,千鈞重壓般壓住了凌溯,他口中稱“是”,心里卻忽然失望,也許揪出幕后主使已經沒有用了,圣上對他的不滿逐漸累積,最初長子沖鋒陷陣為他打下江山的感動已經消亡,現在的自己在圣上眼中,恐怕只是個需要提防的篡權者。 正彷徨時,一只溫熱有力的手在他臂上抬了一下,老岳丈和聲道:“陛下愛之深責之切,殿下萬萬不可懈怠。這一石二鳥的計謀并不高明,只要有徹查的決心,便一定能將宵小揪出來?!币幻嬲f,一面轉頭瞥了裴直一眼,“左相剛才勢頭十足,要是不了解左相平時為人,我都要誤會左相趁機打壓政敵了?!?/br> 見裴直有吹胡子瞪眼的苗頭,辛道昭又換了張笑臉,“開玩笑、開玩笑……左相不要當真。你我怎么能算政敵呢,充其量不過政見不合,若果真蓄謀至此,那可是滿門獲罪的事,就連宮中的貴妃娘子,都保不住你。” 裴直一向恨人說他憑借裙帶關系,眼下辛道昭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公然挑釁他,著實令他火冒三丈。 回頭看,商王早就在圣上離開之時退出了花萼樓,這件事做得不干脆,商王必是先要自保。 裴直調開了視線,轉而對凌溯笑了笑,“此事于殿下來說影響甚大,還望殿下謹慎承辦,切勿再讓陛下憂心了?!闭f罷搖著袖子,大步向外去了。 站在一旁的居上看著石璞等人將高存意押出去,心里石頭才落地,快步趕到辛道昭身旁,壓聲喚阿耶,辛道昭看了她一眼,“這事辦得很好。” 其中原委不便在這里多言,辛道昭仍是和顏悅色地囑咐太子:“忙了好幾日,殿下帶殊勝回去吧,今日她也受驚了?!?/br> 凌溯道是,復與眾臣道了別,方牽著居上走出花萼樓。 兩人沉默著坐在馬車里,凌溯一路都緊握她的手,居上憋了好半晌才問:“存意這回活不成了,是嗎?” 凌溯點了點頭,“必死無疑?!?/br> 居上慘然低下了頭,“存意其實挺倒霉的,遇人不淑。” 這也算有自知之明吧,凌溯心里一直有個疑問,試探著問她:“若我處在他的境地,千難萬險逃脫之后,第一時間想著去見你,你會怎么對我?” 本以為兩個人已經這樣親近了,她對他應當是不一樣的,結果并沒有。 她瞥了他一眼,“你要是這么傻,就別怪我不客氣,我先要保全家,后才考慮兒女私情。別以為自己很特別,該砸暈你的時候,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第68章 退婚。 說得好直接, 一點沒有轉圜的可能,讓他知道大局當前什么是最要緊的,別生出癡心妄想來, 以為有情有義就可為所欲為。 她真的不像一般女郎那樣溫情脈脈, 千般柔情, 她活得自我又清醒, 雖然真實想法有棱有角會劃傷人心,但這樣的太子妃,才是配得上他的太子妃。 他需要她有當機立斷的決心, 緊要關頭壯士斷腕也能毫不猶豫。所以她不留情面,他也不覺得難堪,反倒松了口氣, 真切地說:“我人在花萼樓,其實心一直懸著, 我怕你念著和高存意的舊情, 擺脫不了他。到時候石璞與二郎闖進來,看見你們難舍難分, 別的倒沒什么, 太過折損我的面子?!?/br> 居上到這時才知道, 原來存意從修真坊逃脫, 一切都是在他的默許下進行的。 暗處有人策反石璞,沒有什么比昔日帳下前鋒反咬一口更有殺傷力了, 若是雍王不曾搶先一步制服石璞, 今日發生的一切, 足以讓人百口莫辯。 她折進去了, 辛家會連坐, 只要阿耶退出政事堂, 朝堂之上便再也沒人能與左仆射分庭抗禮,那么太子之位還是不是凌溯的,就不一定了。 還好她機智。雖然真的很對不住存意,但在這個節骨眼上,她不能婆婆mama講什么舊情。 不過面前這人也確實讓她生氣,她鼓起腮幫子,怨懟道:“什么難舍難分,什么讓你丟臉,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同你說,我的眼光很不錯,但凡我看上的人,這種關頭絕不會莽撞行事,將大禍引到我身上來。這存意,也不知是真傻還是假傻,明知道我不可能跟他走,還心疼我被強取豪奪,想帶我脫離苦海……”說著喃喃咒罵,“這個笨蛋,蠢笨如豬,這回終于把自己坑死了。我不后悔先前的選擇,可又覺得對不起他,我和他自小就認識,十幾年的交情了,沒想到他最后會葬送在我手上。” 太子妃殺伐決斷,但不代表她冷血無情。她起先還怒其不爭,后來就忍不住哭起來。一旁的凌溯只得安慰她,“人各有命,他走到今日,也不全是因為你?!?/br> 居上回憶起當時的情景,卻難以釋懷,“我把他砸暈后,驚動了全家人,長嫂跑出來,看見存意倒在那里,人都呆住了。要是存意這次難逃一死,我不知道應該怎么向長嫂解釋,她會不會覺得我心狠,怨我這樣對待存意?!?/br> 凌溯說這好辦,“你長嫂要是想不明白,讓她來找我,我送她與高存意團聚?!?/br> 居上原本還在哭著,這下愣住了,眼淚呆呆掛在臉上,沒想到他會這樣解決問題。 “不對嗎?”凌溯道,“她身懷六甲,有夫有子,大局當前還如此不知輕重,那就是愚人,不配活著。” 好吧,說得有道理。 居上嘆了口氣,發現現在更該關心的是凌溯。 存意被擒獲了,雍王正在捉拿剩下的同黨,自己和辛家暫且是安全了,但陛下對凌溯的不滿很難化解。人一旦有了偏見,就百樣不順眼,看這不對,看那也不對,雞蛋里都能挑出骨頭來。 可見功高蓋主是大忌,即便父子之間也存在攀比,暗中較著勁,愛爭論個江山究竟是你打下的,還是我打下的。 居上擦了眼淚問他:“現在怎么辦?我看陛下并不在乎真相,就算查明了原委,恐怕也不能讓他滿意?!?/br> 凌溯表情空洞,緩聲道:“這件事,他們籌謀已久,那個長生結就是用來探路的。我原本想,干脆讓事情發做起來,好讓陛下看清我身處其位,每日究竟要經歷多少算計,但……”他邊說邊搖頭,“事情越發展,我越是看清了,就算我將幕后之人送到他面前,也無濟于事,甚至高存意出逃,也許正是他想看到的……” 居上怔住了,“不會吧,陛下是你阿耶啊?!?/br> “你沒聽說過天家無父子嗎?”他遺憾地笑了笑,“剛建朝時父子同心,確實曾一心為我考慮,但時日長了,我總有這樣那樣的失當之處,讓他后悔過早冊立太子?!?/br> 居上忍不住要為他叫屈,“你這人雖然木訥,不懂談情說愛,但政績有目共睹,連我阿耶都時常夸贊你,悄悄同阿娘說,將來郎子必定是一位有道明君,會將朝堂與天下治理得妥妥帖帖?!?/br> 他聽完,似乎恢復了點元氣,倨傲道:“岳父大人不愧是大儒,說話就是有道理。你呢,大儒的掌上明珠,卻連半成功力都沒學到——什么叫我不會談情說愛?我不是腳踏實地走到今日,而且你也很滿意嗎?” 這種大話就不要說了吧,居上心道滿意什么,人家郎子花樣百出會哄未婚妻高興,他做過最溫情的事,就是把她踩過一腳的正字裱起來,掛在墻頭日日欣賞。 不過這樣遲鈍的人,還是很值得信任的,至少感情上暫時不會出錯,至于將來怎么樣,將來再說。 寒冷的冬夜,剛經過驚心動魄的一場亂戰,現在正空虛著。居上靠過去一點,希望他能給她溫暖,結果她挪一點,他讓一點,最后讓無可讓了,他遲疑道:“你一個人,要坐那么大的地方嗎?” 居上看在他剛經受過打壓的份上,忍住了想要捶他的沖動,給他使個眼色,“你躲什么?快過來摟著我?!?/br> 他這才弄明白,訕訕道:“我以為自己擠著你了?!?/br> 所以這就是他說的腳踏實地,政務上確實從不偷jian耍滑,面對女郎的示好,他也遲鈍得夠可以。 因這次來去不像平時,居上是跟著石璞一道進宮的,所以馬車里連個暖爐都沒有,回去的路上寒意漫上身來,小腿肚有點發抖。 她偏過頭,把臉貼在他的下頜與脖頸之間,抖抖腿說:“好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