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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駙馬竟是白切黑 第98節

    “陸家?的?怎么還?活著……”

    “這真是麒麟子嗎,我記得麒麟子可是上京第一流的人物啊,怎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還?有那?位孔狀元,他不是孑然一身,妻子也與?他和離了嗎,怎么如?今還?有個孩子?”

    衛老尚書徹底怔在原地,望著那?兩人的身影出神,無他,陸訓言的身影與?他記憶中的人相差實在太多。

    “孩子,你?真是……”

    他不敢再?問,亦不敢相認。

    嚴先生緩慢而艱難地側了側身,今日上朝,他不能拄拐,只能借身旁吳佑承的力挪動。

    從喉嚨里發出來的聲音格外嘶啞尖利,他掀起眼簾,只道:“衛伯伯。”

    時隔二十載再?見面,他似乎比眼前的長輩更蒼老,處處都?露著瀕死之態。

    此時高臺上的少年?也看完卷宗,神情極度不悅,將手中卷宗狠狠擲向?身形僵硬的江丞相。

    “好啊好啊!好一個三朝老臣!好一個帝師!好一個丞相大人啊!”

    天子之怒,伏尸百萬。

    在場官員下意?識跪倒,卻不敢勸皇帝息怒。

    “鄭侍郎,岑少卿何?在?!”景和帝喊的是刑部侍郎和大理?寺少卿,他是真動了怒。

    跪倒的人群中立即站起兩道身影。

    “看看卷宗,現?在立即給朕答復,我們一手遮天、翻云覆雨的丞相大人該當何?罪!”

    他催得急,兩人也不敢含糊,當即一人看了一本,又對上眼神點了點頭。

    鄭侍郎:“縱容屬下為禍鄉野,警誡杖十;結黨營私,陷害忠良,杖百。”

    岑少卿的聲音緊跟其?后,半分眼神都?沒有施舍給江相,平靜道:“豢養天牢死囚作死士,借此刺殺皇族,判絞殺;隱瞞礦產不報,借此盈利,判梟首之刑。”

    “若數罪并罰,可于午門梟首示眾。”

    江相聞言已經?僵立在原地,渾身冰涼,卻還?不肯服輸,終于肯屈膝跪下,“陛下!臣是先帝留給您的老師,您不能對臣這般無情啊!”

    真是好蠻橫的言論,方才說處罰謝洵時,連連襟之誼在他眼中也可有可無,現?在帝師的身份反成了他最后一塊遮羞布。

    元妤儀頗為嫌惡地看了他一眼,從袖中取出一道圣旨,呈給景和帝。

    明黃色綢布上寫著幾行字,甚至還?蓋好了玉璽紅章,龍飛鳳舞的行書功底深厚。

    可這不是當初他給皇姐的新?婚賀禮嗎?一道無字圣旨。

    元澄看完愣了愣,狐疑地看向?少女,卻被她眼中的鎮靜安撫,轉頭對還?在攀扯舊情的江相冷聲說:“倘若你?的所?作所?為,先帝心中也清楚呢?”

    少年?生了雙凌厲的鳳目,隨著年?紀漸長,那?雙眼也褪去以往的天真,多了幾分晦暗肅然。

    “丞相覺得先帝會放任一個居心叵測之人做帝師么?而且‘功是功,罪是罪’這話不是大人自己說的么。”

    江相聽完只覺得整具身子涼了一半,目光落在景和帝手里的圣旨上,只余死寂。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江丞相身為百官之首,本應表率群臣,以身作則,垂范后世,孰料其?陷害先祭酒陸氏滿門忠良,又以尋礦一事要挾。朕深惡其?罪,當嚴懲不貸,雖德高年?劭,亦不可免,特著令罷職去爵,貶為白身,依律法處置。”

    這是“先帝”的遺詔。

    聽著熟悉的遣詞,看到那?如?出一轍的墨跡,江丞相何?其?黨羽徹底心如?死灰,因而也就沒有注意?到上面的墨跡其?實并不像二十年?前留下來的。

    待內侍念完,景和帝才看著臺下的男人道:“事已至此,鐵證如?山,丞相可還?有要說的?”

    江丞相怔愣良久,忽而瘋瘋癲癲地笑起來,目光陰狠,宛如?陰溝里盤在角落的毒蛇。

    “本相歷經?三朝變遷,四十載風雨巋然不動啊!在場這群庸才誰能比得過我?!”

    他忽然指著衛老尚書,輕喝道:“你?和陸家?那?老頭子師承崔家?大儒,自幼衣食無憂,像塔尖里的貴公子,哪里懂什么人間疾苦?!”

    “還?有你?!麒麟子哈哈哈哈,什么麒麟子?跛腳的天才么,當年?那?場大火怎么沒燒死你?,你?有才又怎樣,不照樣成了今天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他朝陸訓言的方向?淬了一口。

    “水至清則無魚,只有我!只有我在位,才能保大晟無恙!只有我,才是真正?為百姓著想的好官!”

    看到以往高高在上的江丞相轉眼間變成這個瘋癲樣子,其?余的官員皆是神色各異。

    元妤儀瞇著眼看他,眉梢微挑,帶著濃烈的厭棄,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借口。

    “你?的自尊,你?的抱負便是建立在萬千百姓的痛苦之上嗎?”

    江丞相一愣,怨毒地盯著她。

    “兗州旱災千里無禾,百姓啃樹皮,甚至易子而食的時候你?在哪?十萬通遼軍與?北疆蠻子殊死搏斗,保家?衛國時,你?又在哪?”

    元妤儀居高臨下地審視著他,眼底毫無波動的憐憫和惋惜,只剩厭惡與?嘲諷。

    “為官者,若身居高位卻不能葆有初心,與?人面禽獸又有何?異?不過是萬里河山的蠹蟲而已。”

    她平生最恨這些道貌岸然之人。

    江相被她斥責得面如?金紙,毫無血色,嘴唇劇烈抖動,忽然高聲冷笑。

    “你?以為你?又有多高尚?!調查我不過是為了給你?那?前夫沉冤昭雪,留他一命吧,和離了還?為他奔走,真是賤吶!我告訴你?,白日做夢!”

    元妤儀面色陡然一驚,竭力保持冷靜,不讓自己在文武百官面前失態,走到已經?被兩個侍衛挾持住的江丞相面前。

    “他是無辜的!你?把他怎么了?!”

    江丞相眼眶暗紅,眸光狠戾,掃了一圈四周,頂著嘶啞的嗓子開口。

    “我早已在詔獄里安插人手,就算今日皇帝不行刑,也有人動手,謝洵這條賤命,一定要給我陪葬!!”

    元妤儀揪著他的衣襟,已經?遏制不住內心的惱怒,狠狠摑了他一巴掌,罵道:“無恥之徒!”

    說罷身形帶風,迅速離開了章和殿。

    —

    詔獄。

    謝洵沒等來赦免的圣旨,先等到的是幾個獄卒裝扮的刺客。

    他身上的短匕在入獄前已經?被扣下,只能摔茶碗用碎瓷片防身。

    因關押謝洵的囚牢在最里層,囚犯們對這種私斗見怪不怪,里面的打斗聲也沒有傳到外面。

    一時不防,謝洵小臂又被劃了一刀,汩汩的血液滴在舊草席上。

    以一敵多,他獲勝的概率其?實不大。

    但謝洵雖狼狽,卻并未有絲毫退縮,反而劈手奪下面前刺客的刀,將他踢到木欄上,幾乎殺紅了眼。

    他許下諾言,要活著出去,便絕不會騙她。

    不知過了多久,詔獄甬道的入口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盔甲和軍靴碰撞的聲音。

    還?活著的兩個刺客明顯慌了神,正?要逃離時卻被身后的青年?從指尖擲出兩塊碎瓷片,宛如?兩塊破布倒地。

    謝洵擦了把臉上沾染的血,緩緩走出早被破開、搖搖欲墜的牢門。

    他剛走兩步,又頓在原地。

    而向?他走來的少女腳步也明顯一怔,幽幽的燭火照著元妤儀焦灼的臉頰,清澈眼底所?有的不安情緒盡數顯露。

    一如?她當初擎著鳳凰花枝見到他的那?一刻。

    擔憂、驚喜與?釋然交雜。

    元妤儀向?他走來,越來越快,越來越急,到最后提著裙擺小跑到他面前,撲進他懷里。

    像一只歸林的羈鳥。

    她的嗓音啞得不像話,“幸好你?沒事。”

    他還?活著,這太好了。

    謝洵回抱住少女纖細的腰身,微紅的眼眶泛起溫和的春潮,“我說過,永遠不會再?騙你?。”

    他幾次許諾,又幾次食言;

    但往后的一輩子,無論是萬古銀河還?是黃泉彼岸,他都?應該陪著她,再?不舍得讓她傷心難過。

    元妤儀貼近那?具溫熱的身軀,附耳輕聲道:“謝衡璋,你?喜不喜歡我?”

    她聽到青年?的呼吸紊亂須臾,又夾著一聲輕笑回答,“我愛你?。”

    上蒼知道,他有多愛她。

    下一刻,元妤儀徹底安心后,反而從他懷里抽身,神情專注地望著他,語調里帶著兩分死里逃生的嬌蠻。

    “第一次說喜歡我,是在青州小鎮里的客棧;第二次說喜歡我,是在陰森冰冷的詔獄;謝衡璋,這樣不愉快的環境,我興許明日便忘了。”

    謝洵微怔,旋即失笑,清冷的瑞鳳眼底恍若蘊著細碎的星屑,語調認真。

    “妧妧,十里紅妝、三件賀禮,游街迎親,我都?記在心里,那?些從前虧欠你?的,我都?會補回來,請你?再?等等我。”

    元妤儀精致的唇角微微翹起,眉眼微揚,雖走在前面,卻還?是下意?識勾住他破舊的囚服衣袖。

    “那?你?可別讓我等太久啊。”

    謝洵溫情脈脈的目光落在少女身上,褪去一身殺伐冷漠,仿佛一個已經?破成一堆碎片,卻又被重新?熔鑄成形的玉瓷瓶。

    因元妤儀的存在,那?些痛苦不再?恐怖;謝洵不再?厭惡不確定的明日,反而因她而心生期待,貪戀時光,不愿離去。

    原來這就是他失而復得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