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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行舟 第145節

    莫遲略略松開了一點縫隙,景三馬上從他的禁錮中逃了出去,不過他信守承諾,沒有呼救,反而轉過來面對莫遲,又驚又怒地質問:“你干什么?!”

    莫遲臉色陰沉,不像是在同他玩笑:“有件事我要問你,但又要避開你身邊的其他人,只能出此下策?!?/br>
    景三揉了揉被勒得通紅的脖子:“問就問,別來這套啊!我差點被你嚇死了!”

    莫遲牢牢盯著他,刀鋒般的鋒利眼神透過他的眼瞳,直直刺向景三內心深處。

    他一字一句地說:“我找到了當年害死鹿孤的人,他可能就在錦化刻坊。”

    第104章 還有一個從頭至尾都沒有出現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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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景三大驚:“鹿孤是被人害死的?那個人居然就在我身邊?”

    莫遲沉著臉點了點頭。

    景三由驚轉怒:“是誰?誰害了我的恩人?”

    莫遲:“還記不記得我曾給過你一張絹布券,那張紙現在在哪里?”

    “在我身上,我一直帶在身上,誰也沒告訴過?!本叭龔膽牙镎页鼋伈既骸翱矗∵€在呢!”

    莫遲接過來一看,確定是自己給出去的那張沒錯,然后從腰間取出在解披身上找到的那張,遞給景三。

    景三展開一看:“兩張一樣的?”

    莫遲讓他對比著看:“作為雕版師,你能看出兩張紙的印刷有什么不同嗎?”

    景三看了幾眼:“一張新,一張舊,其余的好像都差不多?!?/br>
    “這種絹布券,你們刻坊也能做出來么?”

    景三想了想,說:“應該做不出來,字體不一樣,這是官家的東西吧?他們的字形都有嚴格的規范,朝廷有規定,我們這些民間刻坊是不能用跟他們一樣的字形的,可能是怕我們印假銀票吧?!?/br>
    莫遲眉心一蹙:“具體哪里不一樣?”

    “怎么說呢?”

    景三抓耳撓腮想了半天,覺得還是用實物舉例更合適,他彎下腰,從那筐舊字模中隨手抓了幾個:“你看,和絹布券上的字一比就一目了然了,字體是完全不一樣的?!?/br>
    比對之下,確實能一眼看出兩者的差別。

    莫遲不死心,也蹲在竹筐邊,把手伸進里頭翻找。

    景三勸他:“不用找了,我們這里的雕版師學的都是同一種字形,印出來的字體只有很細微的差別,要是做不到這點,就沒資格當雕版師啦!”

    莫遲沒有理會,他蹲在地上找了半天,動作突然一頓,接著用力扒開上方的字模,把手伸進竹筐底部。

    景三好奇地湊過去:“怎么了?”

    莫遲從筐底掏出幾個倒扣的字模,翻過來一看,立馬送到景三面前:“那你再幫我看看,這堆模具的字體和絹布券上的是不是同一種?”

    景三抓過來一看:“哎?真是奇了怪了!居然跟紙上的一模一樣!這幾個字模是哪里來的?是我們刻坊的嗎?”

    景三把這幾個字模翻來覆去看了半天,從模具的大小和軟硬程度來看,的確是出自錦化刻坊雕版師之手。

    莫遲把筐里的字模全都倒了出來,在一大筐模具的最底下,又找出了十幾個同樣字形的泥模。

    把這些泥模在地上排列好,正好跟絹布券上的文字內容完全一致。

    莫遲抬頭看向景三:“看來,我給你的那張新的絹布券,應該就是你們錦化刻坊雕版師偽造出來的?!?/br>
    景三簡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怪事!真是怪事!到底是誰干的?這要是被發現了,可是要殺頭的!”

    莫遲站起身:“所以我才想來問你,那張絹布券除你之外,有沒有其他人見過?”

    景三很肯定地說:“我從沒有向任何一個人提到過你!就連柏師傅的朋友來問鹿孤的事,我也沒告訴他關于你的半個字!”

    “柏師傅的人來問鹿孤的事?什么人?”莫遲很敏銳地追問。

    “一個姓終的公子,年紀很輕,穿著打扮很金貴,像是大戶人家出身。柏師傅說,很多年前他就認識他了。”

    莫遲一驚,忙問:“是不是叫終雪松?”

    “是了是了!就叫這個名字!”

    “他來問柏師傅關于鹿孤的事?柏師傅怎會認識鹿孤?”

    景三:“柏師傅是烏今人,曾經去過焉彌,在那里見過鹿孤,他說鹿孤當了焉彌的官員,還暗中賣消息給大承,所以才被處死了,他說的是真的嗎?”

    莫遲沒有回答:“以后再跟你解釋,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出偽造這張絹布券的人?!?/br>
    他沉思片刻,突然想到什么,又問:“錦化刻坊有沒有一個左眼下有刀疤的雕版師?”

    景三還是搖頭:“沒有,柏師傅的確收留了幾個身體上有殘疾的人,還教他們成了雕版師,但眼下有疤的確實沒見過,除了一個人臉上有黥刑的刻字外,好像——”

    “他臉上刻的字是什么?”

    景三一愣,慢慢意識到不對:“……對了!我從沒見過他臉上的字,他總是說不想讓別人看見,成天到晚都用棉布裹著下半張臉!我從沒看清過他的樣子!”

    他一把抓住莫遲的胳膊:“更嚇人的是,你給我絹布券那天,我晚上回到刻坊繼續趕工,因為覺得太熱了,就把外衣脫了,后來還是他把衣服還給了我,他說我的外袍掉在地上,他替我撿起來了!當時那張紙就放在我外袍的袖子里!”

    莫遲眼神一凜:“這個人現在在什么地方?”

    景三一副大事不好的樣子:“糟了糟了,他就是負責送字板到烏今去的人中的一個!今天早上他和其余三個雕版師一起出了城!眼下都不知走到哪里了!”

    莫遲在后門外的小巷里逼問景三時,杜曇晝和終雪松也急匆匆趕到了錦化刻坊。

    杜曇晝朝終雪松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后慢慢拉開了刻坊的木門。

    兩個人從拉開的縫隙里鉆了進去,沒發出一點聲響。

    悄無聲息出現在柏師傅面前時,差點把這個中年人嚇得跳起來。

    “哎喲我的天吶!”柏師傅嚇得渾身一抖,等看清了終雪松的臉,才緩了心神,拍著胸口給自己順氣:“終公子,您是從哪里進來的?怎么半點動靜都沒有?”

    終雪松神情嚴峻:“柏師傅,我們是來找人的,怕驚動了對方,只能謹慎行事?!?/br>
    他指了指身后的杜曇晝:“這位是臨臺侍郎杜大人,我和他都懷疑,最近三起烏今命案的兇手,就是錦化刻坊的雕版師?!?/br>
    柏師傅愕然失聲道:“什么?當真?”

    杜曇晝嚴肅地說:“一點不假。”

    他抖開之前為解披所畫的畫像:“您可曾見過此人?”

    柏師傅仔細看了許久,否認道:“沒見過,不認識。”

    柏師傅的回答也在杜曇晝意料之中,他早就猜測,那人不會常年易容成解披,只有在必要的時候,才會假扮成解披的模樣行事。

    “我再問你,你這刻坊里可有烏今人?”

    柏師傅有些遲疑,想了想,還是對杜曇晝據實相告:“不瞞大人,草民這刻坊里收留了不少不知來路的人,他們有的身上殘疾,有的曾經犯過罪,草民從不過問他們的過去,只要他們愿意痛改前非,認真刻字,草民就會傾囊相授。至于他們之中到底有沒有烏今人,草民也不敢確定?!?/br>
    終雪松補充道:“那有沒有不太愿意讓人看清自己樣貌的人?比如總是垂著額發擋著臉,尤其是擋著左半張臉?!?/br>
    柏師傅:“垂著頭發的沒有,畢竟會影響刻字,但擋著臉的倒是有一位,那個人說曾經受過黥刑,不想讓人看見臉上的刻字,總是用白布蒙著臉,只露出額頭和眼睛?!?/br>
    杜曇晝立刻問:“此人在何處?”

    “不久前,烏今僧人向我們訂了一批佛經的刻板,要我們送到邊關去,請鏢師的價格太過昂貴,我們小刻坊承擔不起,就派了幾個師傅親自送去,那人就是其中之一,他們今早出了城,應該是沿著官道往北去了。”

    終雪松轉身就要走,杜曇晝一把拉住他:“干什么去?”

    “通知翊衛和沿途的驛站衛兵,讓他們趕緊追上去啊!”

    杜曇晝拉著他的手紋絲不動:“不急,此刻還不能完全確定他就是兇手。柏師傅,那人住在何處?我想去他家搜查?!?/br>
    柏師傅帶著二人來到院中,在一排低矮的平房里,推開了其中一扇門:“師傅們都住在刻坊里,這間就是他的臥房?!?/br>
    這間房子形狀細長,靠北的墻上沒有窗戶,因此房中顯得格外黑。

    柏師傅走進去,點燃了桌上的油燈,房內的狀況才漸漸清晰。

    杜曇晝站在中間環視一圈,多年斷案的經驗讓他掠過其他地方,直奔北面的墻壁而去。

    這堵墻下,有一排木柜,柜子的門全都是鎖著的。

    杜曇晝沒有時間再一個個撬開,他借了終雪松腰間的佩劍,提劍就劈了過去。

    寒光閃過幾次后,柜門上的鎖頭全都被劈開了。

    隨著鎖頭落地,木門應聲打開,露出了柜子里的東西。

    終雪松走上前,提起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這是……解披的臉!”

    面具旁邊,還放著一碗膠狀物,杜曇晝低頭一聞:“是豬皮熬成的膠,加熱后能把面具粘在臉上,凝固后又能在臉部塑造不同的骨骼輪廓?!?/br>
    除了這些東西之外,還有不少女子所用的脂粉,主要是改變膚色所用的妝粉,和描眉用的眉黛。

    杜曇晝擰緊眉心:“這些都是易容之物,看來假冒解披的人就是他。”

    “他叫什么名字?”終雪松著急地問柏師傅。

    “我也不知道!”柏師傅也很緊張:“他只說他姓谷,沒告訴我全名叫什么!”

    終雪松百思不解:“姓谷?哪里又冒出來一個姓谷的人?!會不會是假名?”

    “不?!倍艜視冮]了閉眼:“我可能猜到他是誰了,你仔細想想,在與周回相關的整件事中,始終有一個人沒有出現,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究竟去了何方,只說他銷聲匿跡,不知所終?!?/br>
    終雪松如遭晴天霹靂,一時怔在原地,須臾后才恍惚著開口:“下官明白了,所以他才說他姓——”

    “不錯。”杜曇晝倏地睜開眼睛:“那不是中原的‘谷’姓,而是他的名字,他叫做……”

    杜曇晝明銳的目光掃過屋內二人,擲地有聲地吐出兩個字:“執骨?!?/br>
    第105章 莫遲才是最先找到真兇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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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曇晝:“從一開始我們就想錯了,我們先入為主地認為,一切都是因周回而起,可實際上,樁樁件件都是沖著莫搖辰而來,他想為周回報仇,難道執骨不想為他兄長報仇么?”

    “兄長?報仇?執思的死竟與莫大人有關?”終雪松的思路還有些混亂。

    杜曇晝說:“莫搖辰臨走前,有意提到了他和處邪朱聞的畫像,他不會沒有理由地故意提及此事,他應當是在暗示我,三起命案全都與當年在焉彌發生過的往事有關。而木昆王子曾經告訴我,有傳言說執思是因得罪了莫搖辰才被處死。所以,我想執骨也許認定了,他就是害死執思的罪魁禍首。”

    終雪松眼中浮起一層焦灼之色:“那現在還等什么?執骨今早就出京了!我們趕緊通知沿路驛站設卡堵截,同時讓翊衛沿官道追捕!他出京的時間越久,就越難抓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