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行舟 第89節
經歷了情緒的大起大落,杜曇晝跪在地板邊緣長長松了口氣。 心臟還在因為剛才的一幕而劇烈跳動,全身血液涌向大腦,沖得他眼前一黑,好一會兒才緩過勁來。 “……快上來。”杜曇晝向莫遲伸出手,聲音還有些虛弱。 這個坑洞分明就是為了讓人掉進去,現在突然轉出來一塊木板接住了莫遲,怎么看都十分詭異,總感覺還有更陰毒的后招在下方等待。 莫遲正要抓住他的手,就聽腳下咔啦一響,接住他的木板陡然一震。 震動的幅度很大,莫遲身形一晃,險些從側旁摔下。 他彎下腰半跪在地,在小小的一方區域里穩住身形。 四周忽然鏈條聲大作,伴隨著不知何處而來的水聲,木板開始緩緩往下移動。 “快抓住我的手!”杜曇晝竭力往下一探,朝莫遲長長伸出手臂。 木板移動的速度并不快,如果此時莫遲能用力一跳,他完全可以抓住杜曇晝的手,被他拉上去。 但就在此刻,左右兩側突然對向射來羽箭,密密麻麻的弓箭如同箭雨,從兩個方向同時直朝莫遲射來。 第63章 “被我說喜歡是件很困擾的事么?” ================================================= 莫遲揮刀擋箭,鋒利的箭簇與刀身相擊,頻繁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 他所站立的木板不過幾尺寬,轉身都費勁,更別說還要打掉左右射來的羽箭。 箭支來得極密,幾乎沒有中斷,莫遲在奮力相擊時,仍不忘提醒杜曇晝:“別管我,你先走!小心那鋼針又要射來了!” 說話到底還是分了他的神,讓他只顧上了面前的箭矢,卻沒注意到背后又射來了一排羽箭。 銳利的箭支細密排布,每一根都射向了莫遲后背的致命之處,其中有幾根閃著陰冷寒光的箭,方向正對他的后腦。 杜曇晝失聲厲喝:“莫遲!小心后面!” 莫遲驟然回頭,可他的刀已劈向了面前的箭陣,想要收勢肯定來不及了。 箭頭陰森的冷光映在他眼底,眼看就要直取他命門而來。 千鈞一發之際,莫遲只覺眼前有身影一晃,腳下木板驟然一沉。 還沒看清面前的景象,只聽金石之聲驟起,身后的箭簇紛紛被擊落。 ——是杜曇晝跳了下來。 他背對著莫遲,一劍劍擋開紛飛而來的箭矢。 一支長箭擦著他臉頰而過,在他眼下劃破了一道血痕。 血絲緩緩而下,為他那張美人面施加了一抹血腥的風姿。 腳踩的木板緩緩而下,漸漸遠離了箭支機關的所在,密集的箭雨終于停下。 令人肩背發緊的射箭聲戛然而止,徒留鐵鏈摩擦滑動的聲音,腳下的水流聲始終沒有停歇,木板下的機杼帶著二人不斷往坑底沉去。 杜曇晝收劍回勢,將劍身背在身后。 木板本就狹小,站了兩個人后更顯局促,稍微一動,就有掉下去的危險。 “下面有什么?”杜曇晝小心地探出頭,往下方看去。 坑底漆黑一片,他盯著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出究竟,只覺得底部的地面像是有什么東西在涌動。 莫遲從懷里掏出火鐮,向下一打火,擦出的火星往下掉落。 隨著這細微的照明,二人漸漸看清了坑底的狀況。 下方涌動的不是什么詭異之物,而是翻動的水面——坑底不是平地,而是滿滿的一池水,布滿了整個坑底。 此時,池水正在不斷上涌。 杜曇晝眼皮一跳:“這里無風無浪,水面為何會起伏不定?” 隨著火星迅速接近水面,莫遲終于看清下方的情況。 “水下有東西!”他脫口而出:“在泛著光,不知道是什么——是尖刀!” 杜曇晝也看清了。 水面下,一排排倒插的鋼刀正慢慢浮起,刀刃尖端浮出了水面,但大半的刀身還藏在水下。 若是方才二人不慎跌落,迎接他們的既不會是堅硬的坑底,也不會是柔軟的池水,而是這密密排在底部的尖刀。 莫遲一擰眉:“既然有尖刀為陣,這承載你我的木板又有何用?” 他剛說完,就見木板的一角緩緩往下旋轉而去。 莫遲:“?!” 杜曇晝:“……” 緊接著,從四個角開始,木板一點點縮小,四周的木塊一個接一個往下方旋去。 本就不大的地方,在二人眼皮底下不斷縮窄,眼看就要站不了人了。 危急關頭,杜曇晝突然注意到下方不遠處的墻壁上,突出了一段橫梁。 這根梁木只剩下半截,孤零零地懸在半空,也許是建造匪寨時剩下的支撐木。 那橫梁最多幾尺長,寬度也不過數寸,但已經是現在唯一能安身的地方了。 杜曇晝扳過莫遲肩膀讓他看那處:“你能跳到那里么?” 莫遲望向那窄窄的一段梁木,呼了口氣:“呼……我試試。” 腳下能夠站立的地方越來越小,再等下去就沒有逃命的機會了。 莫遲沒有經過太多思考,他弓身站在木板邊緣,瞅準橫梁便是縱身一躍。 他瘦削凌厲的身形在空中被拉成長長的一條,就像山林中最敏捷的豹類,精準穩當地落在了只有幾寸寬的木梁上。 橫梁承受了他從高空下墜的力度,卻沒有產生任何搖晃。 莫遲站穩腳跟,保持住平衡,回頭對杜曇晝大聲道:“很結實!快下來!” 只這么一會兒工夫,杜曇晝腳踩的木板就已經降到和橫梁平行的高度了,杜曇晝只要一邁腿,就能輕輕松松地走到梁木上。 可就在此時,整座匪寨突然猛地產生了搖動,像是有什么大型機關在地下被開啟造成的震動。 隨著墻體的異動,莫遲身體陡然一晃,腳下一個不穩,整個人朝右下方摔去。 緊急關頭,杜曇晝顧不得許多,猛地伸出手,一把抱住莫遲的腰,將他拉向自己的方向。 莫遲是抱住了,可杜曇晝手里的劍卻因此滑落,重重掉向了水面。 三尺流光青峰,撞到鋼刀后高高彈起,又再次落下,最終掉入尖刀陣之間的縫隙中,再也撿不回來了。 而莫遲雖然又回到了那塊木板,但眼下那木板小到只能站得下杜曇晝的一雙腳,他是踩在杜曇晝的腳上才勉強穩住了身體。 當他終于站穩身形時,木板已經降到比橫梁還低的位置。 “來不及了!快上去!”杜曇晝顧不得心疼自己的劍,抱住莫遲的腰用力將他往上一送。 莫遲兩手扒住梁木邊緣,只憑手臂的力氣把自己吊上了橫梁。 就在他再度攀上那根窄木,回過身準備拉杜曇晝時,杜曇晝腳下的木板終于支撐不住,徹底解體了。 在莫遲驚愕的目光中,杜曇晝不受控制地向后一仰,朝下方水中遍插的鋼刀墜去。 千鈞一發之際,莫遲猛然往前一撲,抓住了杜曇晝肩頭的衣服。 兩個人重量疊加,莫遲登時被帶得往下滑了幾寸,但他不肯松手,咬牙對杜曇晝道:“快上來!” 杜曇晝一抬手,莫遲就攥住了他的手腕。 須臾后,當他終于把杜曇晝拉上了橫梁,兩個人站在梁上喘了半天氣,誰都不說話。 抬眼看向對方,都看到了一張因為緊張而煞白的臉。 橫梁不是久待之地,顧不上品嘗劫后余生的喜悅,兩人繼續尋找逃生的出路。 好在這次,深坑里的機關是全數出動殆盡了。 梁木之下就是水池邊緣,那里順著墻建了一排磚石路,道路盡頭隱約有一扇矮門,不出意外的話,從那里就能離開這個坑洞。 莫遲從梁木上一躍而下,輕巧地落了地。 杜曇晝卻比他狼狽多了,跳下橫梁時搖搖擺擺,落地時還腿一軟,屈膝半跪在地。 莫遲看得滿臉詫異,杜曇晝什么時候這么弱了?不會是嚇得吧? 杜曇晝擺了擺手,哂道:“無妨。” 還要扶著墻才能站起來。 莫遲終于意識到不對勁,低頭看向杜曇晝的腿,在他的左側大腿外側,果然有一道傷口,還在往外滲血。 “?!什么時候——”莫遲立刻想起,杜曇晝在跟著他跳下來前還是好好的,這定是為他擋箭時,被羽箭射出的傷。 “別慌。”杜曇晝很冷靜:“只是皮外傷,我從衣服上撕條布下來扎住,就能行動自如了。” 隔著染血的布料,莫遲能看見,在杜曇晝雪白的大腿皮膚上,一道三寸長的傷口顯得十分駭人。 只是那傷如杜曇晝所言,只是清淺的表皮擦傷,看著可怕,實際上傷得并不深,只是劃破了外面的皮膚。 杜曇晝正準備撕衣服包扎,莫遲卻把手伸進懷里,拿出了一卷紗布和一個小藥瓶。 “我總感覺此次進入匪寨定會有人受傷,所以就帶了這些東西,剛好給你用上了。” 莫遲把藥瓶扔給杜曇晝。 杜曇晝背靠著墻坐下,曲起左腿,擰開瓶蓋,將藥粉灑在傷口上。 粉末接觸外傷的一瞬間,立即帶來尖利的銳痛,杜曇晝“嘶”了一聲,受傷動作卻沒停,還在忍著疼給自己上藥。 莫遲拿著紗布站在一旁,始終不言語,也沒有上來幫手的意思。 杜曇晝閉著眼,齜牙咧嘴地咬著牙根,等待疼痛過去。 過了一會兒,最猛烈的那陣痛楚漸漸緩解,見莫遲還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他偏頭看了莫遲一眼,向他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