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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行舟 第80節

    池醉薇一路上都在想象,能讓這位杜公子為之心折的悍婦究竟是什么模樣。

    到了客棧樓下,她跟在杜曇晝身后三步兩步蹦上了樓。

    杜曇晝推開門后,池醉薇一個箭步沖進去,頭也不抬,深深一福身:“見過夫人!奴家名為池醉薇,是大人請來辦正事的!奴家對大人絕沒有半點非分之想,還請夫人放心!要是夫人仍心存疑慮,奴家——”

    一口氣說了半天,屋里都沒人回應,池醉薇終于覺得不對,抬頭看了一眼。

    客房內,只有一個年輕男子正一臉怔忪地望著她。

    那人坐在椅上,翹著腿,單手持一根煙管,是很愜意放松的模樣。

    他抽的煙絲一點都不嗆人,反而有股清苦的藥香。

    池醉薇愣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話:“你——你就是杜夫人?!”

    莫遲一口煙嗆在嗓子眼里,猛錘了幾下胸口,才把氣喘勻了。

    杜曇晝繞過池醉薇,從她身后走向莫遲,經過她時,還沒忘了將她手中的茶壺接過去。

    池醉薇眼睛跟著茶壺一直向前,親眼見到坐在馬車里對她三令五申的杜曇晝,獻寶似的,將茶壺擺在莫遲面前。

    “嘗嘗吧,還是溫熱的。”

    莫遲把煙管一轉,扣在桌上,端起茶壺問:“這是什么?”

    “這不是什么,是個普通茶壺,我讓你喝的是里面的茶。”

    莫遲也不用杯子,對準壺口仰頭灌了幾大口。

    他如牛飲般的行為,叫池醉薇看來簡直是糟蹋茶葉。

    她側頭望向杜曇晝,在對方臉上也找到了不忍卒看的神情。

    在莫遲放下茶壺,用手背蹭掉嘴邊殘留的水珠時,杜曇晝迅速放平了微蹙的眉頭:“如何?”

    他的眉頭是放下了,莫遲的眉毛卻緊緊皺在一起:“這什么茶?!怎么比我的煙絲還要苦!”

    杜曇晝一怔,道:“不可能啊,我聞過了,這是上等的馥州云霧,它自帶一股幽香,是不是你喝不慣?”

    莫遲苦著臉:“不信你嘗嘗。”

    杜曇晝猶豫片刻,始終做不到像莫遲那樣對著壺口喝,起身走到五斗柜前,從里面找出一個茶杯,給自己斟滿,然后仰頭一喝——

    差點噴出來。

    也許是在熱水里泡了太久,也許是茶葉放多了,也許根本就是池醉薇泡茶水平不過關。

    壺里的茶苦得難以下咽,杜曇晝甚至覺得,也就只有莫遲,抽慣了那苦澀的煙葉,才能連著喝了那么幾大口。

    硬著頭皮吞下口中茶水,杜曇晝連呼吸都小心翼翼,盡最大努力不去品嘗嘴里的苦味。

    須臾后,他真心實意地對莫遲道歉:“難為你了。”

    池醉薇站在門邊探頭探腦,不知該不該進去,傳說中的杜夫人不會是在里間吧?她要是進去了,距離杜曇晝的距離,會不會就小于一尺了?

    “杜……夫人呢?”她這次學乖了,懂得行動前提前問問題了。

    莫遲腦子一轉,迅速把“杜夫人”這個詞理解錯了,問杜曇晝:“你娘來了?”

    面對兩張疑惑地望向自己的臉,杜曇晝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先是對莫遲說:“別聽她瞎說。”

    又對池醉薇道:“哪來的什么杜夫人,我還沒娶妻呢!”

    兩人齊聲指著對方問:

    “那他是誰?”

    “那她是誰?”

    看著莫遲無辜又疑惑的面容,杜曇晝扶住額頭,說出了古往今來每個浪蕩子都會拿來當借口的話;“……你先聽我解釋。”

    兩刻鐘后,查不到到了與辛良遙約定的時辰,杜曇晝將池醉薇安置在另一間客房內,換了一身便于行動的衣服,和莫遲一起下了樓。

    下臺階時,莫遲問他:“你是真的想讓她替你打探消息么?”

    就算池醉薇能在辛良遙的人牙子作保下進入喬府,對一個從未經過訓練的人來說,想要暗中刺探情報,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除了很容易被發現,最重要的是,他們幾乎無法判斷哪些情報是重要到需要打探的。

    杜曇晝將長發用發帶綁在腦后:“池醉薇不是普通人家出身,我觀察她言行舉止,猜測她未流落梧桐館前,應該也是某個大戶人家的小姐。我想,進了國舅府,她會知道如何行事的。”

    莫遲沉默片刻,突然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她臉上的傷可不是摔的。”

    杜曇晝下樓梯的腳步一頓,隨后嘆氣道:“看破不說破,你們夜不收沒有這個說法么?”

    打從池醉薇一進門,莫遲就注意到她身上的瘀青和血痕,她自己說是摔的,可他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杜曇晝利用池醉薇探聽消息是真,想要暫時幫她離開梧桐館也是真。

    “舉手之勞,也許她真能派上用場呢。”

    杜曇晝不以為意,淡淡回了一句,與莫遲擦肩而過,繼續往下走。

    莫遲抬眼,見杜曇晝的發尾隨著他的行走在身后擺動,鬼使神差地,抬起手在他的發間捋了一把。

    柔軟光亮的黑發從他的指縫間滑過,跟著它們的主人一起漸行漸遠。

    杜曇晝往下走了好幾步,發現莫遲還愣愣地站在臺階上,回身催促:“快下來,我已經看到辛良遙了。”

    “……嗯。”莫遲應了一聲,跟上了他的步伐。

    福州城外,臨淳湖邊。

    辛家鏢局的十幾位鏢師早已等在此處。

    湖上停泊著一艘小船,船工頭發斑白,手臂卻十分粗壯,一雙眼睛精光四射,顯然是個相當老練的船夫。

    辛良遙也脫去了寬袍大袖,換上了便于行動的窄衫。

    此前杜曇晝沒有注意,今夜借著月色一看,他突然發現,其實這位辛公子也稱得上是端正標致、俊美非凡。

    他想起某個對自己見色起意的小子,悄悄瞥了身邊的莫遲一眼。

    莫遲對辛良遙毫無感覺,不僅是此刻,即便是當時在喬府婚宴見到他的第一眼,莫遲都無動于衷,絲毫不為其所動。

    杜曇晝有些七上八下沒有找落的那顆心,又悄悄放下了一些。

    ——莫遲就是喜歡他這張臉。

    杜曇晝心想,那也很好,就算莫遲只是沖著他的臉來的,至少他還有這張臉。

    感覺到杜曇晝的注視,莫遲飛快地掃了他一眼。

    杜曇晝對他露出了一點笑容,莫遲就倏地轉過頭去,目不斜視往前邁了一大步。

    “莫遲。”

    “怎么了?”

    莫遲眼珠子直愣愣盯著前方,轉都不轉。

    杜曇晝帶著笑意提醒道:“你踩到水坑了。”

    第58章 “嫌我體力不好?你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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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遲帶著被水坑弄濕的鞋上了船。

    原本杜曇晝還擔心他暈船,誰知這個夜不收適應能力強得驚人,才第二次坐船,就幾乎感覺不到暈了,眼睛還四處亂看,試圖與黑夜中記住沿途的地形。

    不久后,在船工和鏢師的奮力搖櫓下,眾人來到容島的附近的水域。

    擱淺的官船在前方的黑暗中起伏搖擺,此處水下暗礁橫生,船工讓鏢師不要劃槳,由他獨自掌舵。

    他一個人搖著櫓,與漆黑的湖面上小心穿行。

    有幾次,莫遲都能感覺到船底擦過礁石,發出沉悶的聲響。

    好在船工對水路情況了然于胸,加上他們所乘的又是吃水不深的小船,幾次與暗礁擦身而過,都能化險為夷,平安過關。

    駛過容島水域后,船工明顯松了口氣,他在衣服上蹭掉手心里的汗,又帶著鏢師一起拼力劃槳。

    杜曇晝都不由得稱贊,說辛良遙年輕有為,連手下的船工都這么厲害。

    辛良遙道:“大人謬贊了,出發前在下給了船工八十兩銀子,足夠他在臨淳湖劃上八十年船。在下還許諾,若他能安全帶所有人回岸上,還會再給他八十兩。重金獎賞之下,他自然用心竭力。”

    杜曇晝一怔,笑道:“辛公子對人心的了解,看來遠在本官之上。”

    辛良遙只短促地搖了下頭,他微皺著眉,嘴唇緊抿,手指不斷拍打船沿,看得出他非常擔憂喬沅的狀況。

    杜曇晝不再與他交談,轉頭看向船外的夜色。

    四下一片漆黑寂靜,只有船頭的一盞燈能提供微弱的照明。

    這種情況下,除了熟悉臨淳湖航路的船工,也許就只有莫遲還能看清周遭的地形了。

    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船工忽然說道:“辛老大,您說的那三個島,應該快到了。”

    眾人抬頭向前方望去,不遠處的晦暗夜色中,一前一后兩座大島出現在湖面上。

    兩島之間有條窄窄的水路,從那里,應該就能通向可能是匪寨的那座小島。

    船工道:“那里水深太淺,也就是剛過腰,船劃不進去,只能下來推。”

    隨著船身漸漸接近那條淺淺的水路,眼前的景象愈發明顯,那座被大島藏身在后的小島,終于出現在眾人眼前。

    ——辛良遙的判斷沒有錯,水匪果然如他所言,就藏身在那處小島上。

    小小的島嶼上,圍著湖岸線,筑起了一圈高聳的圍墻。

    遠看,就像是以島為根基,建造起了一座堅固的碉堡。

    圍墻上緣,各處都插著火把照明,但莫遲仔細看去,除了火把外,墻頭似乎并無人看守。

    整座島都被圍墻包圍起來,只有朝東的墻上開了一道小門,門外還有個小小的碼頭,那里應該就是水匪寨的正門。

    只是碼頭上并沒有停泊著小船,除此外,碼頭邊還有一條明顯是人工開鑿的水道,直通匪寨。

    只是在水道盡頭,有一扇鐵門作為阻擋,鐵門不開,是不會有人能從那里潛入匪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