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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行舟 第71節(jié)

    誰能想到莫遲這樣尖刀似的男人,臉部的皮膚,居然能有那么順滑。

    觸手之感,仿佛在摸一塊盈潤的羊脂玉。

    杜曇晝的掌心還殘存著方才的觸感。

    莫遲纖細白凈的脖頸就在他掌下,他只要再把手往下移動一寸,就能用一只手環(huán)住他的脖子。

    莫遲的喉結(jié)在他手心里滑動,脈搏規(guī)律地起伏脈動,就像跳在他心上。

    那么近的距離,他垂落的眼睫、圓而上翹的眼尾、因為吃了漬櫻桃而發(fā)紅的唇角,全都近在咫尺,仿佛觸手可及。

    如果辛良遙沒有出現(xiàn),杜曇晝那時想要說什么呢?

    杜曇晝現(xiàn)在怎么也想不起來了,也許他只是想趁那個說話的機會,輕輕貼一下莫遲的額角。

    要是再往下一些,那么或許他就能知道,沾染在莫遲唇間的玫瑰汁,是否會更加甘芳。

    莫遲會如何反應(yīng)?他會抽出腰間那把杜曇晝送給他的長刀么?

    杜曇晝帶著心甘情愿的笑意,搖了搖頭。

    即使要被那柄冷鐵捅個對穿,只要能在那緋紅色的唇瓣上印下一吻,他也覺得心滿意足了。

    世人皆欲死于牡丹花下,可牡丹花卻情愿醉倒于利刃之側(cè)。

    也許是他的眼神太過灼熱,哪怕離得那么遠,莫遲在不安穩(wěn)的睡夢中還是察覺到了。

    睫毛顫動了幾下,他緩緩睜開眼睛,卻猝不及防,直直撞入杜曇晝眸中。

    杜曇晝眼底深沉而不加掩飾的貪求,全都暴露在莫遲面前。

    莫遲一怔,倏然錯開目光,像個沒事人一樣開口問道:“范書喜都招了?”

    杜曇晝的眸光緩緩黯淡下去。

    莫遲這樣的人,非要像之前那樣,把他逼到退無可退的地步,才能逼出他的一點點真心。

    而機會稍縱即逝,一旦給了他留有空間,他就會一退再退,遠遠躲開,不再暴露出柔軟的內(nèi)里。

    杜曇晝的心仿佛被燒紅的針刺了一下,嘴角緊抿,下頜微收。

    你不是和我一樣的么?

    你不是像我想著你那樣,想著我的嗎?

    杜曇晝不再忍耐,他目不轉(zhuǎn)睛盯著莫遲,大步走上前去。

    在莫遲驚愕的眼神中,杜曇晝攥起他的手腕,按到自己胸口。

    “莫遲,我問你,你是怎么想我的?”

    杜曇晝眼神灼灼,語氣執(zhí)拗又迫切。

    莫遲背靠廊柱,整個人都籠罩在杜曇晝盛氣凌人的陰影里,他好像把之前發(fā)生的事都忘了,別開臉含糊其辭道:“……侍郎大人明察秋毫,自然是賢良方正的好官,有幸成為你的護衛(wèi),我也與有榮焉。”

    在柘山關(guān)外刺探敵情時,在焉彌王都隱瞞身份潛伏時,哪怕是面對那陰冷森寒的處邪朱聞時,莫遲心中都只有憤怒與仇恨。

    他背負得太多,萬斤重擔但最后都只壓在他一人肩頭,他甚至分不出神去擔憂驚懼。

    可面對沉聲質(zhì)問他的杜曇晝,莫遲心中那被壓抑太久的膽怯居然滲了出來,他眼睛心虛地到處亂瞟,試圖尋找救兵。

    杜琢去哪里了?平時這種時候他不是應(yīng)該沖上來了嗎?!

    杜曇晝忽然放開了他的手,莫遲還沒顧得上松一口氣,就被杜曇晝的兩只手固定住了臉。

    杜曇晝雙手一左一右按在他臉側(cè),強迫莫遲不能亂看,只能注視他一人。

    他動作強硬,語氣卻溫和,只是顯得有些急躁:“你只把我當做臨臺侍郎嗎?”

    “我……”

    “想好了再說。”杜曇晝看向他眼底:“我只問這一次,要是聽不到我想要的回答,我以后都不會再問你了。”

    莫遲睜大眼睛,世上哪有這么霸道的人?簡直蠻不講理!

    “我——”

    臉頰忽然感受到杜曇晝指間的溫度,莫遲一下愣住了。

    杜曇晝的手從來溫熱寬厚,可現(xiàn)在,那雙手卻一片冰涼,隱約還帶著冷冷的濕意。

    莫遲抬眸望向杜曇晝,這人看似十拿九穩(wěn)、勝券在握,實際上緊張得連手都是冰的。

    他明明對莫遲說“我只問一次”,心中卻對他可能的回答忐忑不安。

    能讓天崩地坼都泰然處之不動聲色的臨臺侍郎,表現(xiàn)得如此緊張的人,莫遲想,他應(yīng)該也是頭一個了吧。

    只要莫遲點點頭,只要他說幾句實話,就能跌入那個蘭香四溢溫暖懷抱。

    ——就像很多天前,他枕在杜曇晝懷里那樣。

    杜曇晝不會知道,那是莫遲成為夜不收以來,睡得最安穩(wěn)的一個晚上。

    可是……

    杜曇晝曾經(jīng)告訴他,趙青池在為他請功的軍報里寫,莫搖辰是大承最勇敢頑強的夜不收。

    但只有莫遲知道,他是靠每一個戰(zhàn)友的犧牲,才僥幸存活下來。

    可是,他卻沒能完成任務(wù)。

    久遠的回憶沖入腦海,柘山關(guān)外的戈壁荒灘中,有人圍坐在火堆邊,這群夜不收剛因為舒白珩泄露的消息,與焉彌人經(jīng)歷了一番殊死決戰(zhàn)。

    夜不收一隊共有十人,這十人中,除了莫遲,其余人都渾身帶傷,滿臉血污。

    有人用破掉的瓷片當做酒杯,將從戰(zhàn)場上撿來的焉彌葡萄酒倒入其中,雙手高舉。

    “今日,我兄弟十人在明面上就是死人了,我代表弟兄們在此立誓,不誅盡賊人,死不罷休!”

    后來,其余人陸續(xù)以死踐誓,唯一活下來的莫遲,卻沒能履行誓約……

    他那傾盡一切的一刀,最終什么也沒能了結(jié)。

    柘山關(guān)、處邪朱聞、焉彌……

    莫遲緩緩從記憶中抽離,還不行,他還沒有資格停下。

    “大人……英明善斷,當是名副其實的臨臺侍郎……”莫遲的胸口像是被硬塊牢牢堵住,連話都說不通暢:“我只是一個小小護衛(wèi),未曾有任何非分之想……所以……”

    杜曇晝的臉色陡然冷下去。

    身后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大人!杜大人!時方硯的信送回來了!”

    兩人倏地分開。

    杜曇晝回頭,見傳信的驛使跑了過來,手里還高舉著一封信。

    前一日,杜曇晝派人去攔截時方硯的信。

    而現(xiàn)在,時方硯的信被驛使從驛站截了回來,送至他的面前。

    杜曇晝定了定神,壓下心頭的無名火,接過信封,迅速拆開。

    抖開信紙一看,信上一個字都沒寫,只畫了一只活靈活現(xiàn)的雕鸮。

    第52章 杜曇晝陰陽怪氣:你倒是了解時方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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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遲脫口而出:“時方硯有危險。”

    杜曇晝瞥他一眼:“你怎知道?”

    “雕鸮是夜不收牙旗上的圖案。”莫遲說:“離京前,在仙杏閣,時方硯曾經(jīng)問過我一個問題。”

    他將時方硯臨行前,與他在曲水流觴桌前的對話,一一復(fù)述給杜曇晝聽。

    杜曇晝的臉色還沒有完全緩和,仍帶著一絲冷意,語氣也平平無起伏:“如此說來,時方硯那時就知,此行前來馥州,定是危機重重。他又不是馥州人,此前并不了解此地局勢,能有那么大的擔憂,想來是陛下對他叮囑了什么。看來他不是簡簡單單來馥州赴任,而是另有圣上交代的任務(wù)。”

    杜曇晝一開始就清楚,時方硯的遺書衣物和伍睿杰的尸身出現(xiàn)在同一地點,定不是巧合。

    他原本懷疑,時方硯的失蹤,是因為查到了動不了的人,被那些人的手下滅口后,偽裝成投湖自盡。

    那些人也許是撞見了范書喜殺伍睿杰的場景,于是將計就計,將伍睿杰的尸身偽造成時方硯的尸體,意圖騙過官府中人。

    但從在時方硯家里發(fā)現(xiàn)的留書,和這封寄給杜曇晝的紙雕鸮,都能看出,這個少年神童不是莽撞之輩。

    換言之,時方硯的失蹤,很有可能是他自己偽裝出來的。

    莫遲也正是因為想到了這點,才會說時方硯遇到了危險。

    “如果不是真實目的即將被人發(fā)現(xiàn),時方硯又何須出此下策,以假死遁出呢?”

    杜曇晝沉吟片刻,蹙眉道:“此事背后絕不簡單,否則時方硯行事不必如此謹慎,連給我寄信,都只敢用如此隱晦的方式暗中提醒。他特意在金玉盒的留書中,提到了水匪一事,難道……他在馥州的發(fā)現(xiàn)與臨淳湖有關(guān)?”

    就在這時,馥州府衙的大門突然被人大力沖開,有士兵神色慌張地從外面跑進來:“冉大人!不好了!冉大人在何處?屬下有要事稟報!”

    冉遙正在后堂處理范書喜的案卷,聽到聲音,急忙戴上官帽,從堂中疾步走出,斥道:“本官說過多少回了,不準在府衙內(nèi)跑動!何事需得如此驚慌?你且站下,細細報來!”

    那士兵咽了咽唾沫,啞著嗓子,喘著粗氣道:“回大人!運官鹽的船!在臨淳湖上被水匪劫了!”

    “什么?!”

    臨淳湖靠近馥州城的這片湖面,屬于湖上少有的開闊地帶,一望無邊,碧波萬頃。

    而離開了州府地界,往北延伸出去的大片湖水,便沒有如此寬闊了。

    湖中許許多多的小島星羅棋布,水面下暗礁橫生,此起彼伏。

    這里的水道,對于不熟悉情況的船工來說,行船其上,可謂險象環(huán)生,稍有不慎,輕則擱淺,重則沉船。

    多年來,有無數(shù)不明真相的劃船游人,命喪于此。

    自冉遙任刺史以來,他便不再允許私家船只進入這片水域。

    可官船卻不能不從此地通行。

    因為臨淳湖的水往北會注入順馬河,沿著順馬河才能一路向北進入縉京。

    馥州所產(chǎn)的鹽鐵,都是經(jīng)由這條水路運往帝京的。

    從前,官府命人打造了特殊的船,在船底多加了幾層木板,用以加固船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