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行舟 第52節
杜曇晝打開手帕,里面赫然是一枝尺長的竹管,管身雕刻的圖案,是焉彌人常用的鳥羽紋。 一刻鐘后,杜曇晝敲響了曹世府的府門。 看門人在門內問:“外面何人?” 杜曇晝說:“臨臺侍郎。” 看門人甫一卸下門閂,禁軍統領就帶著眾禁衛闖了進去。 杜曇晝緩步邁過門檻,朗聲道:“奉陛下口諭,特來捉拿兵部尚書曹世,抄曹府。府內人等一律就地監禁,無詔不得踏出府門半步!” 守夜的仆從跪了一地,睡夢中的下人也被從廂房里叫醒,迷迷糊糊地跪在院中。 一應雜役俱在,唯有曹世不見蹤影。 禁衛將管家押至杜曇晝面前,杜曇晝俯視著他,厲色道:“曹世呢?” 管家衣衫不整,滿臉睡意,一看就是剛從床上被叫起來。 “回大人,昨日是年前最后一次休沐日,我家老爺說是到城外泡溫泉,只帶了幾個貼身的小廝就走了,到現在都還沒回來?!?/br> 有禁衛站在曹世臥房門口,大聲報:“大人!這里有東西!” 杜曇晝大步走過去。 曹世的臥房里有個博古架,禁衛在搜查上面的擺件時,無意碰到了一個茶寵,博古架登時向左右分開,露出了墻上暗門,推開暗門,里面是一個建在半地下的暗室 杜曇晝手執火把,踩著階梯步入暗室,室內放著幾個碩大的箱子,箱子里外周圍散落著珠鏈元寶,有個箱子里頭還剩了幾根金條。 可見箱中之物是被曹世匆匆拿走,他走得太急,連落下的幾根金條都來不及拿。 箱子上的花紋,明顯也是焉彌的圖樣。 杜曇晝終于明白,曹世拿來暗中賄賂朝臣的金銀珠寶,都是從哪里來的了。 原來串通焉彌人的不是趙青池父子,而是他兵部尚書曹世。 杜曇晝立即下令:“派一隊禁軍出城搜捕曹世!通傳城外各大驛站,派兵于周邊搜查曹世的蹤跡,同時沿官道設卡,嚴查出京方向的所有人,遇到可疑人物就地逮捕!杜琢,趁宮門尚未落鎖,隨本官進宮面見圣上!” 二人沖出曹府,跳上馬車,杜琢猛一揮鞭,大喝一聲“駕”。 馬車疾馳而出,直奔宮城。 坐在車上,杜曇晝眉心緊皺,曹世昨日已離京,一天一夜的時間,足夠他悄無聲息地逃掉。此時才派兵追捕,還能搜查到他的下落么? 杜曇晝愁眉不展,心下暗道:莫遲,就看你的了。 莫遲眼下正在呂淵家中。 當曹世作為真正的幕后真兇暴露出來后,呂淵的證詞就顯得十分可疑。 呂淵為了替曹世頂罪,把所有罪名都攬到自己頭上,如果不是曹世救了他全家,那就應該是抓了他全家。 杜曇晝重驗懷寧尸身時,莫遲也動身前往呂淵的家。 呂淵一個六品官員,又將全家借來了京城,城內的房子是租不起了,據留存的官籍戶冊記錄,他租的房子在京郊的龍明阜,也就是朱榮所住的地方。 也許是同住一地的緣故,他才能為曹世找來朱榮這么個人物。 莫遲駕馬出城,趕到了呂淵家中。 如他和杜曇晝所料,他的家里空無一人,桌椅散亂,錢財衣物俱在,只是沒有一個人在家。 想來,應是全家都被曹世抓走當做人質了。 眼下懷寧身亡,人牙子被抓,曹世聽到風聲,很可能狗急跳墻。 莫遲要做的,就是找出呂淵家人可能被關押的地點,趕在曹世將他們滅口前,把人救出。 莫遲摸出一枚火折子點燃,在不大的屋內四下尋找線索。 地上的腳印相當凌亂,有大有小,彼此重疊,幾乎無法分辨。 但目力絕佳的莫遲還是看出了怪異之處。 在幾個踩得最深的鞋印上,莫遲發現了金粉的痕跡。 踩得最深,說明這幾個人體量最重、體格最壯。 官籍上說,是呂淵的母親、妻子和一雙兒女居住于此,不管女子還是小兒,都踩不出如此深的腳印。 這些沾著金粉的鞋印,應當屬于抓走他們的人。 能在地上都灑上金粉的地方不多,最大的可能是寺院,寺院常有香客進貢金箔,為佛像鍍金身,貼金箔之時,是有可能將金粉灑在地上的。 但曹世總不至于神通廣大到,能收買廟里的僧人為他抓人,莫遲暫時將寺廟排除。 除此之外,還有什么地方呢? 莫遲垂眸細思。 縉京城中,還有哪里他曾見過明晃晃的金色? 有了! 胡人也喜歡金子,胡商在建造樓宇時,也喜歡把墻面和柱子都漆上金粉! 尋找曾遂的下落時,他曾在西龍璧坊見到大面金色的圍墻。 西龍璧坊? 莫遲就是在那里中了冷容的圈套,圈套是曹世設下的,那么,那間用來引誘莫遲的矮房……?! 莫遲拔腿出屋,翻身上馬,直奔西龍璧坊而去。 第39章 “你的人頭,我收下了。” ========================================= 西龍璧坊,莫遲被冷容所抓的那間矮房。 房門被一腳踹開,小小的房間一覽無余,明顯一個人都沒有。 莫遲并不灰心,他點燃火折子,在地上仔細搜尋一番,于床頭下的木板上找到了一丁點金粉,若不是他夜視力極佳,換做旁人,恐怕就錯過了。 莫遲立刻移開木床,腳在床下的地板上來回踩踏,果然有一處回聲不同。 莫遲抽出刀,在那處木板邊緣用力一撬,一塊三尺見方的地板就被撬開了,露出了地面上的一扇上了鎖的鐵門。 莫遲揮刀就要砍向鎖鏈,驀然想起這把刀是杜曇晝送的,要是砍下去,刀刃免不了要留下豁口,不由得止住了動作。 他將刀插入刀鞘,四周尋找一番,在小桌上找到一支撥燈絲用的細棍。 莫遲將細棍尖的那頭插入鎖芯,左右戳動了幾下,只聽“咔”的一聲,鎖頭應聲而解。 莫遲拆下鎖頭,扯下鐵鏈,拉住門把手用力一提,一個地窖就在他眼前露出了洞口。 聽到上方的動靜,地窖里傳來幾聲被壓抑住的兒童驚呼。 莫遲舉著火折子探入其中,微弱的光芒映照下,一個老婦和一名女子環抱著兩個孩童,出現在他眼前。 四人皆是滿目驚懼,都瞪大眼睛恐懼地望著他,一聲也不敢出。 莫遲問:“可是武庫員外郎呂淵的家眷?” 其中那個年邁的老婦顫聲道:“老身是呂淵的親娘,公子如有恩怨,就沖老身來吧?!?/br> 莫遲長長松了口氣。 臨臺監獄內,杜曇晝和呂淵對坐。 呂淵緊閉雙唇,一副誓死不言的架勢。 杜曇晝好言相勸:“呂大人,事情的前因后果,本官都已稟報陛下。陛下得知曹世收受焉彌賄賂、誣陷趙青池、還暗害懷寧郡主,龍顏大怒,親手賜本官尚方寶劍,讓本官抓到曹世后,當場斬首、格殺勿論?!?/br> 他頓了頓,抬眼看向呂淵:“事已至此,呂大人又有何可懼?不如將曹世可能的藏身地如實招來,本官還能在陛下面前為你美言幾句,說不定還能減輕圣上對你的處罰?!?/br> 杜琢在一旁聽得頻頻點頭,杜曇晝的態度這么令人信服,他要是犯人,早都招了。 呂淵紋絲不動,反倒把嘴閉得更嚴了。 牢房外,突然響起兩聲清脆的童聲:“爹爹!”“爹爹!” 呂淵渾身一震,循聲望去。 兩個灰頭土臉的小孩從牢房外跑過來,后頭跟著個蓬頭垢面的女子,扶著一位同樣形容狼狽的老婦。 呂淵幾步湊到欄桿邊,拼命想把頭探出去:“你們……你們怎么會在這里?!” 呂淵的一兒一女跑過來,隔著圍欄連連叫他爹爹。 呂夫人強忍眼淚,站在后頭。 呂淵伸長手臂,緊緊握住她的手。 呂夫人哽咽道:“是……是杜大人的護衛把我們救出來的,若不是他,我和夫君只怕,再也見不到面了!” 呂淵一家老小在地牢里被關了好些天,起初一直還有人送水送吃的,這幾日就無人再來了。 四人已在牢里沒吃沒喝餓了兩天,要是莫遲再晚來一會兒,大人還頂得住,小孩怕是受不了了。 若是莫遲再不趕到,呂淵的老娘就打算咬破手腕,給孫子孫女喝人血了。 杜曇晝對面前一家五口相見的場面無動于衷,他第一個反應就是去看莫遲。 他都做好了在莫遲身上見到新傷口的準備,誰知這人毫發無傷,跟沒事人似的,走在所有人后頭,拿著個包子邊走邊啃。 杜曇晝滿意道:“不光能讓自己不受傷,還能記得填飽肚子,有進步,你今天的一百兩是拿到了。” 莫遲從懷里掏出個紙包,遠遠扔給他。 “什么東西?”杜曇晝打開一看,里面是個熱氣騰騰的包子。 把呂淵一家救出來后,莫遲這個財迷也破費了一回,帶著四人去了胡姬飯肆……旁邊的包子鋪。 餓了兩天的四個人,一口氣喝完了五碗粥,吃光了兩大屜包子。 因為眼巴巴盯著路過賣糖葫蘆的老頭不放,兩個孩子還得到莫遲這個小氣鬼買的一人一串糖葫蘆。 本來呂母還說,眼下衣著凌亂不得體,是不是該回家換身衣服再去見杜曇晝。 莫遲搖頭道:“來不及了,抓走你們的人正逍遙法外,呂淵也許是唯一知道他下落的人,你們在那人手中為質,呂淵始終不肯交代對方可能的去處。還請老夫人暫時拋卻禮法,隨我去臨臺見他一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