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如隔世。

    莉莉絲有些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自從和諾亞訣別后，她用酒精和藥物麻痹自己，想睡覺，卻睡不著，腦子里有一根緊繃的弦，無數人在眼前來來往往，無數張面孔流水般穿過腦海，像哈哈鏡一樣扭曲放大，五官都變得夸張可怖，猩紅的嘴，發黃的牙齒，噴出毒素一樣的惡語，都在譴責她是個yin蕩的婊子。

    只有一雙溫柔的湖綠色眼眸，始終沉靜而包容地凝望她，那是母親的目光，她張開懷抱，輕聲呼喚，莉莉絲，我的寶貝。

    莉莉絲滿懷期待地來到老宅，她以為一切都步入正軌。初夏的熱風穿過她金黃的發絲，她仿佛能嗅到咸濕的海風氣味。今年夏天，終于可以一家人去海泥灣度假，曾經覺得無聊漫長的童年時光，長大后卻是遙不可及，時隔多年才能再聚首一次。我們終其一生，不都是在追尋無憂無慮的少年時光么。

    花園里，管家克羅伊正舉著水壺澆花，細長的水柱在陽光下折射出一道彩虹。多么美好的午后，莉莉絲這樣想著，連平時毫不起眼的克羅伊都顯得可愛許多。莉莉絲微笑著和她打招呼，克羅伊告訴她，珍妮正在樓上休息，諾亞也在。

    莉莉絲說，你先忙，先不用上來。

    隨后，她走進屋子，上樓，來到珍妮的房間門口，聽到里面，傳來沉悶的爭吵聲。

    珍妮怒吼著：“因為你是個覬覦自己親meimei的變態！”

    莉莉絲聽到自己腦袋里響起尖銳的耳鳴聲，眼前一陣暈眩。

    她從來沒想過，母親會知道。她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可原來，是母親隱藏得更好。更令人崩潰的是，母親和哥哥彼此心知肚明，傻的人，只是她而已。

    莉莉絲的心發空。她突然意識到，自己一下子失去兩個最親的人，而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如果她沒有要求諾亞回來，如果她能在這十年里慢慢放下對諾亞畸形的感情，安分地去做別人的妻子，做母親眼中的乖女兒，如果她……

    沒有這種如果，否則她就不是莉莉絲。更何況，諾亞也沒有放下。他們只要見面，彼此眼中的熱烈就足以淹沒對方。只有死亡能將他們分開。

    所以母親最了解自己的孩子，珍妮寧可斬斷和諾亞的母子情分，也要將他們強制分開，可是，聰明如她，卻沒有預料到最大的變數就是她最想保護的莉莉絲。

    莉莉絲心跳如擂鼓，她想沖進去告訴珍妮，是她的錯，愛上自己的哥哥，她才是罪人。

    她聽到諾亞嘶啞的聲音，他在母親面前妥協，他答應，再次選擇離開莉莉絲，去娶一個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安小姐。

    莉莉絲無力地倚靠在墻邊。

    對，這就是最好的選擇，這是母親為他們鋪好的路。莉莉絲感到一種深入骨髓的悲哀，是時候結束了，她不能再這樣自私下去。她無顏面對珍妮心力交瘁的眼睛。

    老天爺都在跟她開玩笑，在她想要結束一切的時候，她的秘密向全世界公開。

    凌晨，她雙眼通紅，死死地盯著電腦屏幕，受虐似的查看每一條辱罵她的留言。電話不停在響，所有人都在找她，想問她要個說法，她干脆剪掉所有網線電話線，世界瞬間安靜。

    空蕩蕩的房子，她一個人的監獄。

    諾亞回來了。就在她最混亂最無助的時刻，他終究是選擇來找她。他沒說什么，只給了她一個漫長的擁抱。然后，她在他懷里睡過去。

    她睡得不安穩，總是能聽到很多人的聲音。

    最后，逐漸只剩下諾亞、康利和一個陌生男人的聲音，他們在嚴肅地交談著什么，從只字片語里，莉莉絲聽到離婚、起訴、控制輿論等詞語。

    莉莉絲疲憊地睜開眼，從床上起來，扶著墻壁走出去。

    會客廳里，諾亞和康利的對面坐著一個西裝革履的律師，聽到動靜，他們三個都朝莉莉絲看過來。

    諾亞面無表情地提醒律師：“今天的咨詢就到此結束吧，有問題我會再叫你。”

    律師壓制住好奇心，很有分寸地只用余光瞥了眼莉莉絲，便提起公文包，起身告別。康利送他出門。

    諾亞攙扶莉莉絲坐到沙發上。

    “不多睡會嗎？”

    莉莉絲輕輕搖頭。

    康利送完律師回來，奇怪地盯著手機，嘟噥：“雪兒一直不接我電話，她去哪里了，真讓我擔心。”

    不知為什么，莉莉絲心頭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瓊斯酒店。

    雪兒獨自坐在一樓大廳的休息區，時不時看看手表。她沒有告訴任何人，私自聯系了斯蒂夫。她看到新聞，斯蒂夫在面對媒體時表示愿意相信莉莉絲，這個隱忍而誠懇的男人，說實話，雪兒有點同情他。

    莉莉絲現在處境尷尬，斯蒂夫若是此時公開他們即將離婚的消息，只會讓莉莉絲遭受更多唾棄。雪兒是想出面找斯蒂夫談談，盡量先穩住他。

    斯蒂夫為了躲開狗仔，這段時間一直住在酒店里，他并不想見雪兒，推脫說自己沒時間。雪兒只好在大廳里等著，想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直接攔到斯蒂夫。

    這樣干等著也不是辦法，雪兒摸摸肚子，想著先去餐廳里吃點東西墊墊。

    她挑了個角落里的單人桌坐下，正翻看菜單時，眼角余光瞟到一個眼熟的身影。

    蘇珊娜？她怎么會在這里？

    雪兒下意識舉起菜單擋住半張臉，只露出一雙眼睛。蘇珊娜戴著墨鏡，金發紅唇的裝扮，讓她看上去更像莉莉絲，雪兒竟有一瞬間的恍惚。要不是對莉莉絲太過熟悉，她也不會一眼分辨出那就是蘇珊娜。

    雪兒的視線跟隨蘇珊娜的身影，看到她走向貴賓電梯。

    電梯門緩緩打開，斯蒂夫走出來，很自然地摟住蘇珊娜的細腰。

    肢體語言騙不了人，這兩個人的關系一目了然。

    雪兒只覺得一股熱血涌上頭頂，不由得吐出一句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