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我所認識的自己，有大半來自跟別人的關係。

    關係的建立，來自于你扮演其中相對應的角色。關係的深淺，取決與角色扮演的輕重。

    關係在變，角色就跟著改變。當然所謂的我自己……也在變。

    所以一個人，真的能認清自己是什么嗎？拿掉這些角色扮演，還剩下什么？

    隨著時間自然演變的關係，我們也就默默承受。

    曾經身為子女，后來為人父母……

    曾經身為學子，后來為人師表……

    有些關係，會漸入佳境。

    曾經分享友誼，后來變成親密伴侶。

    同樣也有些關係，到后來就失控了。

    同樣分享友誼，后來卻形同陌路……

    當然發生在我身上的轉變，是特例中的特例。

    曾經是個男的，后來……

    ＊＊＊＊＊＊＊＊＊＊＊＊＊＊＊

    在楊雅娜的記憶一股腦地全回來后，我反而迷失了。

    她好想留住倪大偉，我也是，可是……

    她好想跟貝勒爺接續前緣，卻又忍不住利用他一把……我也是。

    她很想跟文先生……這個我先按下不表。

    總而言之，她的問題不在于選擇困難癥，而是承受不了關係的變化。

    什么都想留住，到頭來，就是什么都留不住。

    當然現在，她的問題，就是我的問題了。

    不過問題并沒有想像中棘手。因為倪大偉已經私下表態了，自己也被貝勒爺打槍了。這兩個人的關係已經在發生變化中，剩下文先生……

    我不太確定能不能投入跟他的關係中的那個角色……因為……唉！

    然而不管怎么說，我還是乖乖地配合他的好意，積極地去虞醫生那邊接受治療。只是不管醫生如何治療，身體上的疾病可以康復，心理上的創傷可以癒合，只是關係上的改變……真的只有自己默默承受了。

    ＊＊＊＊＊＊＊＊＊＊＊＊＊＊＊

    這一天來到診所已經很晚了，所有其他醫護人員都已下班，只剩虞醫生一人而已。我不是故意的，臨時有事就是臨時有事。結果文先生的公司也突發狀況，也先行離開了，不過他說等一下會回來接我回家。

    剩下我跟虞醫生兩人大眼瞪小眼的。

    他要我躺在躺椅上，準備接受催眠。

    我跟他說：「坦白說吧，你這樣的治療有用嗎？我是不可能放棄自己的過去的。因為如果沒有以前的那些曾經，關于我自己就連貫不起來了，這樣豈不是反而要發瘋了。」

    等等，現在楊雅娜的記憶回來了。只要我愿意把自己以為的曾經連到她的過去，那不就一直都是女生了嗎？哈哈，我竟然找到治療自己的方法，這個庸醫……

    只要我愿意……

    「坦白說吧，我根本沒把握。」虞醫生回道：「因為文先生不肯放棄，又不愿把你隔離接受專業的治療……其實你的個案很特殊。一般這種角色錯亂的病人是無法在社會上正常生活的。」

    「原來你在坑錢！」我從躺椅上跳了下來：「我下次不來了，省得文先生花這個冤枉錢。」

    「這次先做再說吧。」他又把我趕回躺椅上：「文先生是一期一期付的，這次是這一期的最后一次……況且，我等這一天也好久了。」

    他那猥瑣的雙眼，一直在我全身上下掃視著。

    「你要干什么？」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嘿嘿，聽過鏡中花、水中月嗎？」

    「什么？」每回他會重復說的，好像就是這個。我每回一聽到就會馬上思緒紊亂，注意力渙散起來……

    「三、二、一……睡！」

    …………

    ……

    ＊＊＊＊＊＊＊＊＊＊＊＊＊＊＊

    咦？怎么腦袋暈暈的，全身熱熱的……

    我醒來檢查自己，赫然發現一隻手正在揉擠胸部，而另一隻手正在愛撫下面……

    這是標準的自慰動作呀！

    我不是在接受催眠治療嗎？怎么會變成這樣……

    然而身體就是不受控，腦袋又暈呼呼的，很想要很想要……

    還好頭腦還保留一絲清醒，理智還在。

    「虞醫生，你到底把我怎樣了？」一看到虞醫師，我就瘋狂大叫起來。

    「你怎么又醒了？呵呵，看來你的意志很頑強，超乎我的想像呀。」虞醫師jian笑道：「還能怎樣，就是催眠你好讓我方便呀。畢竟要遇到像你這樣臉蛋漂亮，身材又有料的女病人并不容易。有了當然要好好把握……」

    「你休想！」我嘴里咆嘯，可是手卻無法停擺，死命地在自慰著。

    「放心吧，我再讓你睡回去，等下醒來后，你不會記得發生過的事。」他跟我說話的同時，手上多了一只針筒。

    他要強暴我……

    太不上道了。

    以前很想上一個女生時，也還是耐著性子先追到手再說。就算不想追，最起碼也會徵詢對方的意愿，來個一夜情。即便是獵人，一些基本的狩獵規則仍要遵守。如果不能你情我愿，天下會大亂的。

    第一次感受到這弱rou強食的殘酷事實……

    虞醫生一直以為他圓圓的很可愛，人也很親切。沒想到是個人面獸心的傢伙！

    可是我……還能怎樣呢？連自己的身體都保護不了……

    就在他拿針筒向我走來的同時，有個人衝了進來。

    是文先生！

    他飛身把虞醫生撲倒在地，就是一陣猛揍。

    「如果你敢性侵她，你這條命根本賠不起！」他邊揍還邊罵。

    文先生個頭不小，不過體型略嫌單薄，平時看他溫文儒雅，和現在兇狠暴打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無法聯想在一起。

    「烏龍先生，可以了，可以停手了……你再打下去，會出人命的！」結果居然是我出面替虞醫生求情。我要被強暴的人理智還在，來拯救的人卻瘋狂了，這是在演哪齣呀……

    他又揮了幾拳后才停手，命令虞醫生道：「快讓她的動作停下來！」

    「鏡……中花，水中月。」虞醫生奄奄一息地喊著，他原本就圓圓的臉蛋現在被暴揍成了一個大餅，沒有一處是人樣了。

    說也奇怪，我的自慰馬上就停止了。只是還在嬌喘不止而已。

    「我們走！」文先生直接把我抱起，跨過倒在地上還爬不起來的虞醫生。

    「文先生，人也被你揍過了，什么事也沒發生……別提告呀！」他人是起不來，嘴角還留著鮮血。

    「你就等著失業吧！」文先生狠狠道。

    ＊＊＊＊＊＊＊＊＊＊＊＊＊＊＊

    我好像忽然就沒有腿一樣。文先生把我抱上車，到家以后又把我抱上樓。一直到把我放在自己的床上為止。

    「雅卿呢？」他很驚訝雅卿這么晚還沒回家。

    驚訝嗎？她的生活基本上我管不著，也不敢管。

    「要我留下來陪你嗎？」

    我沒說話。剛才發生的事，我的腦袋已經徹底當機了。現在我只想讓身體做最自然的反應。

    只是身體還在不停顫抖著。

    他見狀便過來緊緊抱著我。說也奇怪，我的身體馬上安定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我大概睡著過，他才把我放下，準備離開。

    「不要離開……至少今晚，就這樣緊緊抱著我，好嗎？」我忽然開口。

    當我放棄堅持自己的過去，讓楊雅娜的記憶驅動身體時，這話說得再自然不過了。

    他馬上又過來跟我緊緊相擁。

    我馬上知道我要的不只是這個……

    我渴望他……進入我的身體……

    …………

    ……

    ＊＊＊＊＊＊＊＊＊＊＊＊＊＊＊

    一點也沒有被征服的感覺。以前的我，想太多了。

    很快樂，我承認。但是更多的是那種合而為一的感覺。

    似乎有種比以前更多一點的體驗……說不上來。以前上床很爽，可是沒多久就意猶未盡，想再爽一次。除此之外，也沒留下什么。

    可是這次……那種合而為一的感覺，或多或少在驅使著自己，想要留下一點什么。

    想要留下一點……什么呢？

    呵呵，還真的說不上來。可是這種冥冥之中的驅使，卻讓腦袋非常地沉醉，又空前的清醒。

    我忽然就非常清楚自己該做什么了。

    ＊＊＊＊＊＊＊＊＊＊＊＊＊＊＊

    我起了一個大早，細心裝扮自己；套裝、窄裙、絲襪、高跟鞋……

    沒錯，今天我要回公司了。

    我不確定以后還會不會見到倪大偉，所以我想讓他留下一個娜姐華麗的身影。

    一進辦公室，全公司譁然……原來，我已經消失很久了。

    「小偉，把所有人都叫進會議室，我等一下有事宣布。」他還愣愣地看著我，我就先下命令：「人員到齊后，你先來我的辦公室一下。」

    咦？我的辦公室在哪里……還好他順手指點了一下。

    原來我的辦公室不大，不過荒廢許久，少了點人味，多了點家具的香味……

    原來當老闆是這樣威風呀……

    我坐下來后，不自覺地把腿往桌上擱。這才發現自己是短裙絲襪，實在不雅觀。

    不過爽坐了一會兒，我就沒興趣了。呵呵，自己還真不是塊當老闆的料。

    沒多久，他進來了。

    「娜姐真要回來上班啦？」這是他進來的第一句話：「快要跟太陽從西邊出來一樣了。」

    「你的娜姐……以前都是這樣上班的嗎？」我走到他面前，自轉了一圈。

    「沒錯！精明干練，又性感嫵媚！」他的眼光發亮著。

    「好，你被開除了。」我淡淡地道。

    「什么？」他目瞪口呆地望著我：「娜姐……是在開玩笑嗎？」

    我搖搖頭：「不過我希望你留下來聽我要宣布的事，跟你有關。」

    「我都被開除了……還會有什么公司的事跟我有關？」他一頭霧水。

    我不理他，直接走進會議室。他則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跟了過來。

    「各位好久不見。」雖然楊雅娜的記憶都回來了，可是“我”事實上是第一次跟他們會面：「我只有一件事要宣布……」

    原本吵雜的會議室瞬間安靜下來……

    「即日起，我卸下公司執行長的職位。新來的執行長，十分鐘后會在辦公室內報到。」

    瞬間輿論炸鍋，臺下一片譁然。我根本懶得理他們，自顧自地叫住倪大偉：「跟我進辦公室幫我收拾一下。」

    等他一進來我就把門關上：「小偉，坐上去吧。」

    「娜姐……」他整個人呆了。

    「有那么嚴重嗎？不過就是換個職稱而已。」我挖挖耳朵道：「原本大小事情就是你在處理，我根本是形同虛設。把你扶正，剛剛好而已。」

    「可是娜姐，這是你的心血……」他還是不敢上位。

    「我們的心血。」我糾正道：「交給任何人，我都不放心，除了你……呵呵，太久沒進公司，應該也沒有東西要收拾吧？」我四周望了一圈。

    「娜姐……以后你如何打算？」

    「我想……小欣需要一個mama。」

    他瞬間飆淚，惹得我眼眶也濕了。

    「那我們以后……還是朋友嗎？還會再見面嗎？」

    「那是肯定的。」

    「娜姐……可以抱抱你嗎？」

    他話才說完，我就走過去，和他抱在一起。我們身高有差距，他抱得很緊……

    「咳咳……快沒氣了。」我不想他松手，但是還真受不了。

    ＊＊＊＊＊＊＊＊＊＊＊＊＊＊＊

    離開公司后，我沒有回家，直接去了文先生家。

    才一進門，我就趕緊把高跟鞋脫掉，開始揉腳。

    挖靠，真是自找罪受！很想狠狠摔一下高跟鞋……

    結果小欣天真無邪的雙眼正在觀望著。

    我趕緊放下高高舉起的高跟鞋，失聲笑道：「阿姨只是覺得里面好像卡到東西了……咦？褓姆呢？」

    「她又臨時有事，所以爸爸很快就回來了。」

    「你爸爸應該送你去安親班的。」

    「他有兩次遲到接我被罰錢，所以還是請了褓姆。可是褓姆阿姨常常會臨時有事……」

    單親爸爸……可能會比單親mama還慘吧？

    這時文先生回來了，他看到我跟剛才倪大偉看到我一模一樣，愣了半天才道：「你今天不用上班嗎？」

    「我是來看看你的房間夠不夠大，能不能塞進我的東西。」我淡淡地說：「那天發生的事，好像不只是床上而已，還留下了一點什么……我只是來問問看，是否你也……」

    他目瞪口呆地猛點頭，又猛搖頭。完全不知他想要表達什么。

    然后瞬間他也飆淚了。

    真該死，這些男人怎么哭點如此的低……

    「可是……可是我還沒求婚呀！」他吶喊著，我嚇了一跳。文先生，平時你的斯文形象呢？

    「求婚？呵呵，你想多了……況且我又不是為了那張紙頭而來的，更不是為了方便跟你上床而來的。我只是……想來搞清楚那好像多了一點什么的玩意兒到底是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么，只好問他：「你知道我在說什么嗎？」

    他猛搖頭，又猛點頭……

    正當我們兩個雞同鴨講時，他的手機響了。

    「公司有緊急事故，我只好帶小欣去上班了。」他講完電話這樣說。

    「小欣留下來。你把小欣帶到公司去，對你對小欣都不好。」我嚴重警告后又柔聲安慰：「放心吧，這里有我。」

    「雅娜……」他欲言又止。

    「信不過我？……那算了，我們還是繼續保持距離吧。」

    這回他又哭又笑的，所有臉部肌rou都扭曲變形了。原來一個人的表情可以豐富到如此地步，真是大開眼界。

    「小欣，要聽阿姨的話喔！」他收拾喜極而泣后的淚水，對小欣關照了一聲，只是他并沒有馬上離開，而是站在那邊呆望著我。

    「烏龍先生，這里沒你的事，請滾蛋。」我下驅逐令。

    他又對我傻笑了很久，才甜蜜地滾蛋了。

    「小欣，真的要聽話……阿姨能不能變成mama，也需要你的幫忙。」文先生走后，我這樣對她說。

    「mama，mama！」小欣開心地叫著：「我肚子餓了，mama做好吃的給我吃可以嗎？」

    「當然可以呀！小欣要吃什么？」我其實心里暗自叫苦，長這么大，還沒下過廚房……

    「我要吃……」小欣看看我，欲言又止：「我要吃……」

    「番茄炒蛋？對不對？小欣最喜歡了，不是嗎？」

    「可是……mama最討厭了，不是嗎？」

    是沒錯啦……可是為了那個多了一點的什么，好像一個人甚至可以改變她的喜好……

    「別吵，mama做給你吃就是了。」

    于是我捲起袖子，鼓足勇氣走進了廚房……

    嗯，番茄炒蛋……應該有番茄……和蛋……對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