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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靠開馬甲一統(tǒng)天下 第295節(jié)

    在風中,那只飛翔的紙鳶的線忽然斷了,于是它沖破束縛,消失在了遠方。細細的線從空中垂落下來,無力地依偎在她的衣袖上。

    “線斷了……”她微愣,然后淺笑著嘆息了一聲,“可惜了,阿嵐好不容易才放起來……”

    “不要難過。”那玉雪可愛的孩子拽著她的衣袖,“阿娘,我以后給你放更多更多的紙鳶。”

    那根垂落下來的線也被他一并攥進手中,他看著掌心那根線,忽然彎著眼笑起來,像小狐貍一樣招了招手:“阿娘你快過來,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女子彎下了腰。

    那孩子湊到她的耳邊:“阿娘,你有一只永遠也不會跑掉的紙鳶。”

    在她疑惑的眼神里,他舉起手中的線,又恢復了神氣:“那就是我呀!”

    ……

    鏡頭里那根被他攥著的線,在風中飄蕩著,最后高高揚起,成了檐角下的細密蛛網,有只小蟲子撞到這張網里,在掙扎中越陷越深,再不能逃。

    有只修長的手從角落里伸出來,想要救下那只飛蟲,卻被另一只蒼老的手所阻攔。

    “它撞到蛛網里是它的命運,你又何須干涉?”

    “命運?”鏡頭隨著那只修長的手回轉,露出一張極俊美的面龐,纖長的眼睫下,琥珀色的眼睛熠熠生輝,“世間哪有什么既定的命運?”

    “老師———”他笑起來,那股少年意氣便在他身上顯示得淋漓盡致,“只有笨蛋,才信天命。”

    他指了指那張蛛網:“今日看到飛蟲,我救下它,它就避免了要被蜘蛛吃掉的未來;我前日撿到一只貍奴,將它送給一戶殷實人家,它就有了棲身之所;我上個月幫了個孩子,送他去讀書習字,讓他不至于淪落為路邊的乞兒……我的每一次舉動,都是在改變我身邊人的命運。”

    “命運是無時無刻都在發(fā)生變化的———”他從懷中抽出幾根蓍草,假模假樣地推演著,隨后手一翻,將它們收起來,故作嚴肅道,“老師,太過篤信天命,可是要吃虧的!”

    “你這個臭小子!”被他稱作老師的人又好氣又好笑,“你這推演的亂七八糟的,就這樣糊弄我?”

    “君子當有容人之量。”琥珀色眼睛的少年隨手從旁邊撿了根棍子,戳散了那張蛛網,他回頭笑起來,眉眼彎彎,有種天不怕地不怕的快樂勁兒,“那就拜托老師,多多包涵我這個逆徒啦!”

    ……

    鏡頭再次轉動,少年的成長如走馬觀花一般浮現(xiàn)———

    他學文,于是經史子集無一不通;他學武,于是一眾同齡人中再無敵手;他好交際,于是國都之中呼朋引伴,引得的少女街邊隔窗窺探,見少年意氣風流……

    論容貌,難有人出其左右;論才華,無人是他的對手;論身份,少有比他尊貴者———他成長得是那樣地好,符合所有爹娘對孩子的殷切期望。

    他會在踏青過后回到家,為困在宮中的太子妃遞上一枝開得正好的花;為困于案牘的太子,適時地送上一杯清茶;他會抱著太子年幼的嫡子,陪著他玩舉高高的游戲,然后指著自己的臉,一字一句地教他喊:

    “哥哥———哥哥———”

    那小小的孩子便咯咯地笑起來,然后含混不清地吐出字,誰也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但所有人都很快樂。

    于是少年也笑起來,無奈地彎著眉眼:

    “阿堯,我是扶嵐哥哥,跟我念———扶嵐哥哥———”

    日子就這樣平淡卻溫馨地流過,他有時會抱著小小的孩子用輕功爬到樹上坐著,帶他離藍天之中的云彩更近一些,看著好幾個宮侍在底下跳腳,露出惡作劇的笑意;他有時會用草葉編小玩具,然后放在小小孩子的眼前逗他,看著他想抓卻又抓不到,只能委屈巴巴地伸手要抱抱。

    他的眼睛里永遠盛著溫柔的光,像是將一春的暖意都融在了眼眸中。

    他是整個京都,最肆意的少年郎。

    ……

    鏡頭里的畫面不停地切換,少年漸漸長成了青年模樣,他帶著劍,背著行囊,開始游歷整個天下。

    他結識了許多朋友,他在狂風呼嘯的塞外與人喝過酒,那劣質的燒刀子穿過人的心肺,卻讓人覺得痛快;他在溫柔如水的城池里見過過歌樓舞袖,看過迷得人不知今夕何夕的英雄冢;他在曲水流殤的雅集上,曾一詩壓倒過眾人,卻又在人想結識他時悄然遁走……

    他一路上走走停停,有過許多朋友,后來朋友之中,又有了知己。

    他們一路走,一路走……走到一處很熱烈盛大的節(jié)日里,這座名為銀闕的城池里,處處張燈結彩,笑語歡聲。

    他救下了一個小姑娘,得到了一顆圓圓的栗子,得到了一句真誠的祝福。他的知己給了他一個福壽結,說是在最靈驗的那個地方求來的。

    他身邊的一切都在對他釋放著善意,于是他也不吝嗇于自己的溫柔———

    “我阿娘常教我‘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如果真有福壽娘娘,請保佑她早日好轉。”

    “也祝你喜樂安康。”

    他們送回了那個小姑娘,又在這場盛大的節(jié)日里直到落幕,他的知己問他———

    “你救人的時候,沒有算算那個孩子的身份?”

    “我是在做好事,又不是在做壞事。”福壽結在他手指間打著轉,“怎么會什么都要算?”

    “那個孩子的哥哥如果給我寄信,那我給他回信就是了!你說———”他轉過頭來,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著漫天的燈火,“我這算不算……有了半個小徒弟?”

    “看見良才美玉就想指點,你這什么破毛病?”他的知己笑他,“別人都還沒承認呢!”

    他懶洋洋地往后一靠,臉上帶起溫柔的笑,他的手指假模假樣地掐算著,福壽節(jié)上的燈火綿延成長龍,走向愈來愈遠的遠方。

    “我掐指一算,那孩子合我的眼緣,命中注定該是我徒弟!”

    他的劍穗上拴著那枚福壽結,袖袋里放著一顆熱乎乎的栗子:“且等著瞧吧!”

    ……

    在他們的交談聲中,鏡頭撞入那些燈火里,極致的熱烈后,是一殿的素白,那些白色的紗飄蕩著,世間的一切都似乎失去了顏色。

    青年跪坐在殿前,懷里摟著哭累后昏睡過去的孩子,兩眼俱是茫然:“為什么……會這樣呢?”

    “阿嵐。”穿著帝王服飾的男人看向他,他的眉宇間一片青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氣,“她讓你出去走走,去游歷名山大川,是不想讓你心疼她生病的模樣,她……從沒有怪過你。”

    “你們都瞞著我……”他的聲音輕得像一陣煙,他渾身冷得厲害,只有懷里的孩子是唯一的熱源,“你們都怕我擔心……”

    “可我遲早會知道的,我也是人,我也會難過———”他沒有哭,只是血絲爬上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顯得猙獰而可怖,“阿爹,我永遠都見不到阿娘了!永遠都見不到阿娘了……”

    “我還在羌國給她求了福壽結,我以為只是一點小毛病,我以為會好的……可我連最后一面都沒有見到……”

    生和死之間的鴻溝,已經無法跨越。

    那滿目飄蕩的白綾,那山河同哀的縞素,那都是死后的哀榮,與活著的人毫無干系。

    好像有雨落下,落在他懷中孩子的臉上、肩上,將他驚醒。

    “扶嵐哥哥!”小小的孩子死死地摟住他,嚎啕痛哭,比那無聲的眼淚更撕心裂肺,“扶嵐哥哥!你怎么才回來啊———”

    那透出的依戀,那錯過的事實,都比刀還鋒利,還要能割得人流血。

    彩色的福壽結從他手中滾落,在地上沾染了塵土,又在鏡頭中一點點黯淡下來,變成黑白的顏色,鏡頭飛入那個福壽結中,歡聲笑語似乎還響在耳邊,最后……盡數(shù)湮滅成虛無。

    青年不再出門游歷,他臉上的笑容也在漸漸消失,在那一場死別之中,他迅速地成長了起來。

    那個會和他一起放紙鳶的人已經不在了,可牽著紙鳶的那根線,卻好像深深地勒入了他的血rou中。

    在他的日漸沉默里,他開始處理起楚國的事物,直到某一日,他忽然發(fā)現(xiàn)了他的批命———

    朱雀折足,大不利六親,亡散死傷。

    那些勒入血rou中的、無形的線好像在剎那開始痛起來,痛得他幾乎站立不住。

    那一刻,他忘了曾經老師教導他的,不要去隨便測算命運,尤其是與你息息相關的、親人的命運。

    他開始卜算,即使傷到自身,也沒有停下。

    最后,他測出了一個結果———

    楚帝楚云澹,亡于他手。

    ……

    鏡頭再次定格,視線所及處俱是一片黑暗,有一道清瘦的剪影在黑暗中了無生氣地蜷縮著。

    “吱呀———”

    忽然有人推開了門,暖融融的光伴隨著被推開的門,一寸寸進入。

    有人執(zhí)著燈盞,站到了那道剪影身前:“阿嵐,起來。”

    那眉眼之中帶著疲憊的男人抓著他的胳膊,以一種溫柔又不容拒絕的力度,將他從地上拉起來,帶著他走向門口。

    “我不知道你測算到了什么,但你阿娘的死和你沒關系,如今的局面也和你沒關系,你不必將一切都攬到自己的身上,覺得錯處都在你。”

    “你忘了你曾經說過的嗎?”

    那疲憊的帝王轉過身來,看向這個他一直為之驕傲的孩子,他的一字一句,似乎和過去的某個少年重合———

    “只有笨蛋,才信天命。”

    他帶著青年走到門外,暖融融的光線灑進來,模糊了兩人的背影,將畫面定格成溫柔的白。

    長久的寂靜后,再次出現(xiàn)的畫面里,青年已經振作精神,跟在帝王身邊處理事務。他似乎已經放下了那日的痛苦,眉宇間俱是溫和從容。人的命運,應當永遠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跟在帝王身邊,與他一起治理這個已被世家蛀空的朝堂,之前那么多年的鋪墊,終于在如今有了回報———

    權利一點點由地方集中到中央;一個個顯赫的高門大族傾頹,結束了他們這么多年對國家的掌控;隱戶被重新清算,計入本朝的人口;被貪污后修建的不太結實民生設施,又有了多余的銀錢去重新加固……他在那幾年的游歷中,還找到了一種名為土豆的食物,楚國的百姓終于不至于在層層盤剝下生生餓死。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fā)展。

    只是……曾經和他打馬游街,與他許下相同諾言的少年們,都在時間的變遷與家族的變故中與他漸行漸遠,甚至反目成仇,刀劍相向。

    楚帝對世家的清絞,終于讓死到臨頭的世家們聯(lián)合起來進行了一場聲勢浩大的反撲,楚帝即使已經早有準備,卻依舊損失慘重———親近之人十有八九都在這場反撲中身亡,而楚帝自己也身受重傷。

    青年迫不得已擔起了更多的事,每天忙得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其他效忠楚帝的人也是一個人當成兩個人在用。在人手緊張之際,沒人知道重傷的楚帝與未來的太子是什么時候中的毒,被發(fā)現(xiàn)時那毒已經深入骨髓,極難拔除了。

    楚帝開始不定時地發(fā)病,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發(fā)病的頻率也越來越高,他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他冷靜地安排起自己的身后事,即使自己有壯志未酬,心中遺憾不甘。

    但青年不能接受。

    他撿起了曾經只是因為興趣而泛泛學過的醫(yī)術毒術,卻發(fā)現(xiàn)來不及。

    ———無論如何也來不及。

    他只能束手無策地看著他的另一個親人走向消亡。

    “阿嵐,你可以在我身上試藥。”已被病痛折磨得形銷骨立的帝王看著他,他的眼睛沉靜,帶著一種安撫的味道,“阿堯還小,他得活下來。”

    在自己的親人身上試著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的藥,一遍遍地試錯,無異于一場場凌遲。等他終于和太醫(yī)一起得出遏制的藥方時,楚帝的生命,也走到了最后。

    他召見了所有的托孤大臣,安排好了自己的身后事,然后將自己生命的最后一點時間留給了青年,他如小時候一樣,半環(huán)著拍了拍他的肩,那是他給予鼓勵的方式:

    “阿嵐,不要難過,你已經做的很好了。”

    “如果我做得很好。”青年的聲音顫抖著,“我就可以救你了……”

    “你不是天上的神明。”病重的帝王輕聲說,“阿嵐,不要把錯誤都攬到自己身上。”

    青年終于忍不住痛哭,帝王就像幼時一樣,一遍遍拍著他的肩,輕聲地哄著他,直到……那身體里殘存的毒再次來襲。

    垂死的人本就對毒性的抵抗弱到幾乎沒有,那一點毒激發(fā)了帝王身軀中殘存最后一點生命力,他的手死死地掐住了青年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