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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靠開馬甲一統天下 第220節

    “是不能說,還是不愿說?”樂珩輕聲道,“我的身體,我自己心里有數。”

    祝凌垂下了眼睫:“……最多四個月。”

    “四個月啊。”樂珩笑笑,“時間倒是寬裕了很多。”

    不在樂珩面前隱藏自己的身份后,祝凌的情緒便能很輕易地看出來,樂珩看向她,哪怕是同一張臉,因為內里靈魂的不同,看起來便一點都不相似。

    “你無需為此感到抱歉。”樂珩說,“他們之前斷定我還能活三月,如今多了一月,我已然知足。”

    “如果我早一點回來———”祝凌忽然說,但她隨即意識到了什么,又搖了搖頭。

    樂珩接上了她沒說完的話:“如果你早一點回來,或許我們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樂珩一身傷病忙著平叛時,若忽然見到頂著自己meimei軀殼的陌生人出現在眼前……場面必不會像如今這樣平和。

    “這半年我搜集了很多消息:烏子虛、璇霄、丹闕———都與蓬萊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他說,“我分析過你們的門派,但卻得不出什么太有用的信息,唯一能確定的就是你們入世的弟子,都沒什么壞心。”

    無論是奔赴昌黎郡直面瘟疫的烏子虛和璇霄,還是在韓國九重花燈節上救人的丹闕,或是他面前這個隨手便能拿出曲轅犁和雪鹽制作方法的神秘女子———他們無一不是驚才絕艷的人物,只是除了出身,一切都是謎團。

    “能占據死人軀殼復生的神鬼手段,聞所未聞。”樂珩說,“凝凝以自身向你做交易,那么我呢?”

    【他、到底在想什么可怕的東西啊?】小肥啾瞠目結舌,它在意識空間的角落發出疑問,【他難道要拿自己做交易嗎?】

    樂珩不知道小肥啾的疑問,他只是在燭火下,不疾不徐:“我是羌國的太子,按俗世常理來說,我比凝凝的身份更有價值。只要閣下和閣下背后的人能保證羌國百姓安居樂業,保證我父親阿娘與凝凝轉世之后能平安順遂一生,我便愿意向一切都交易給您。”

    “我的軀殼、羌國太子的地位、清肅規整的朝堂、分布在六國的暗樁、一呼百應的民心……”樂珩輕輕笑起來,他的笑沒什么逼迫的意思,只是單純地在提出一個聽起來讓人不寒而栗的交易,“我知道這些定然不夠,那———加上風淵的遺澤?”

    風淵———百年前天下還未分裂為七國時,最后一位末帝的名字。

    無形與有形的東西都成了放在談判桌上的籌碼,先前隱約的一點溫情如同衣衫上的浮塵一樣被輕飄飄拂去。他知道他面前的人因為使用了他meimei的軀殼而對他心存愧疚,甚至愿意用那精絕的醫術替他治病,只可惜他的身體已經無法挽回。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用自己身邊所有的力量,去謀求一條最合適的道路。

    從蓬萊入世的架勢來看,他們并非要攪動這世間戰火,反而像是在終結之亂世中的苦難。他們不缺人才,但重新入世,最缺聲望,一國傾其所有,聽從差遣,這份籌碼對這個神秘的門派來說或許不算貴重,但卻最合適,其余六國絕不可能有人能像他一樣做出這樣的選擇。

    如果蓬萊真為終結亂世而來,那他的訴求與他們的目的也并不沖突,除了……他不知道能不能實現的第二個要求。

    “若是這些籌碼只能換來羌國百姓安居樂業,那我愿意以不再輪回轉世,來付出第二個要求的代價。既能死而復生,干預轉世想必也并非無法。”

    在《逐鹿》的世界里,也有關于地府的傳說,據說人死后會不斷在六道中輪回,不管是三善道還是三惡道,人的靈魂都會一直在死后轉世,只有兩種情況例外———一是所求之事逆天而行代價巨大,二是惡貫滿盈罪大惡極,這兩種情況下的人,都不會再有輪回轉世的機會。

    或許之前樂珩不相信這些神鬼傳說的志異手段,但現在他信了,卻仍然愿意付出這樣巨大的代價來換取一個虛無縹緲的“來生”,不是為他自己的來生。

    樂珩的兩個要求———前者是他的職責,后者是他的私心。他無疑是一個合格的太子,先國后家,先公后私。只是……他想到了所有人,唯獨沒有去想他自己。

    祝凌脫離了小公主身體里所殘留的情感,拋開那些記憶碎片的影響,再去看樂珩,就好像看到了一朵極美的花從盛放走向萎敗,一塊無暇的美玉上橫亙著即將摧毀它的裂痕……世上一切美好事物的消逝,往往都令人惋惜。

    樂珩看著她,他在等一個回答。

    “你的提議確實很有誘惑力,好像只要我點頭,羌國的一切就都是我的。”祝凌說,“可是那些權利之后就是應盡的義務。”

    “你還是在試探我,甚至不惜將自己血淋淋地剖開放在我面前。”祝凌的目光落到案幾角落那盞燈油上,“試探我能做到哪一步,試探我、或者蓬萊的底線究竟在哪里。”

    “你明明知道。”她嘆道,“我也是會醫的。”

    那燈油里摻了與安魂香及其相似的幻魂香的粉末,曾經在燕國的秋狝上她就因為這個被燕輕歌撞上差點翻車,最后被迫杜撰出了璇霄的馬甲,所以印象格外深刻。

    “被發現了……”樂珩執起案幾上的燈盞,出乎意料地吹滅了它,密室里陷入一片黑暗,“這種香產量稀少,制作不易,流落在外的也寥寥,我知道最近使用的,便是燕國秋狝。”

    黑暗中,祝凌看不清樂珩的表情,只能聽到他的聲音:“蓬萊同門之間,果然足夠坦誠。”

    祝凌問:“你點幻魂香,只是為了證明這個?”

    “當然不是。”樂珩低低地咳了幾聲,他的聲線有點不穩,“我只是不希望羌國,成為被放棄的第四個。”

    祝凌反問:“被放棄的第四個?”

    “烏子虛、你、丹闕,分別接觸了燕、夏,韓,可是沒有一個人最終留下來。”樂珩道,“若要輔佐燕國,烏子虛便不會身死;若要輔佐夏國,秋狝時夏國玉姝便不會嫁入蕭國;若要輔佐韓國,宮變之后丹闕就不會離開。至于其他……楚國君臣之間的拉鋸如同一桿放上了籌碼的戥秤,稍有不慎便會毀去平衡,衛國雖是奪位好時期,朝堂官位更迭,但衛國恪守禮法,想于朝堂上有一席之地,至少要苦熬三年五載。”

    “我思來想去,似乎最合適的就是蕭國,蕭國國力積攢足有兩代,蕭慎兵變并未傷及元氣,他本人雖說手段酷烈了些,但知人善用,提拔人才不拘一格,確實有一統天下的氣魄,也是蓬萊最合適的人選。”

    如果沒有開隱藏劇情線,按天下大勢的發展,蕭慎是最有可能一統天下的人選。

    如果蓬萊不是祝凌杜撰出的幻影,而是一個入世后迫切想要尋訪明主一統天下的隱世門派,樂珩所說的確實有理有據,無法反駁。

    “如果沒有蓬萊的出現。”樂珩說,“我最后選擇托付羌國的人選,就是蕭慎。”

    “即使隔著國仇家恨?”祝凌突然問。

    “即使隔著國仇家恨。”樂珩回答。

    “羌國托付給他,并不代表我不會報復。”樂珩聲音里似乎還有笑意,完全不覺得自己說出來東西有多可怕,“絕子嗣、毀宗廟、間君臣……在不影響百姓的前提下,讓蕭國皇室一脈不得安寧。”

    樂珩在羌國百姓中素有賢名,讓百姓敬服愛戴,在羌王離世時能壓住消息,有條不紊,消息宣布后兩代政權的過渡竟沒有水花,甚至沒有影響到羌國朝堂上下的運轉……

    樂珩是不折不扣的政客,但政客絕不可能是純粹無暇的好人。在七國之中能登上高位的人,或許有憐憫之心,慈悲之念,但絕不會是好人,因為沒有好人能在這樣殘酷的傾軋斗爭中活到最后。

    黑暗中,忽有衣袂摩擦的聲音,祝凌的手腕被抓住,她的掌心被放了一枚圓溜溜的藥丸。

    “幻魂香的解藥,我加了甘草,不苦。”

    最后兩個字好像是在哄著不肯吃藥的孩子,在黑暗中帶來一點溫情的錯覺。

    祝凌嘆了一口氣:“太子殿下,我實在不懂你。”

    樂珩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在與樂凝說話,又像是在詢問這具身體里的另一個靈魂:

    “如果天下注定一統,蓬萊順天擇命,為何不能是羌國的王旗結束紛爭?”

    手被合攏,藥丸抵在掌心。

    冰冷的指尖從祝凌手上離開:

    “我想為羌國,要一個角逐的機會,僅此而已。”

    小肥啾在意識空間里結結巴巴:

    【凌凌,我們是不是拿了什么了不得的、的劇本啊?】

    第218章 解蠱

    ◎如果老東西死了,所有的公主都得給他陪葬。◎

    是不是拿了什么了不得的劇本祝凌不知道,她只是摩挲著手里的藥丸,遲遲沒有動作。

    樂珩便也耐心地等著。

    “如果我沒有發現呢?”祝凌突然問。

    幻魂香沒有被發現,就意味著蓬萊上下并非鐵板一塊,也許不是一個門派傾盡全力在選擇能統一天下的國家,而是門派之中能人輩出,各尋其主,然后以自己選定的國家來相互博弈。

    這兩者之間,有本質上的不同。

    “世間的一切,沒有如果。”

    祝凌聽到樂珩的回答。

    做出選擇便不會后悔,走過的路便不能回頭。路既已定,便沒有第二種可能。

    祝凌嘆了一口氣,吃下了藥丸。藥丸從舌根劃過的時候,帶了一點淡淡的甜味。

    過了好幾息,祝凌聽到衣衫摩擦的聲音,她聽到樂珩在黑暗中走到了落地宮燈的位置。

    “咔———”

    黑暗中,機括的運轉聲清晰而突兀。

    千秋殿內關上的那扇暗門終于打開,些許光亮從暗門的位置透進來,樂珩捂住嘴咳了幾聲:“走吧。”

    他們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這間密室,回到了千秋殿中。

    “你等我一會兒。”祝凌走到桌子前,從那堆凌亂擺放的練字紙堆中抽出幾張還沒來得及寫字的紙,攤開放在一旁,然后磨墨提筆,開始書寫藥方。

    她做這些的時候,樂珩便坐在窗前的榻上注視著她的背影,整個人籠了一層孤寂的月光。

    祝凌斟酌著寫了許久才停筆,待紙上墨跡稍干后,她才將紙拿起來往美人榻的方向走去。

    輕輕的腳步聲響起時,靠在榻上閉目養神的樂珩便睜開了眼睛,他的膝上放著一只陳舊褪色的撥浪鼓,眉目間是掩飾不住的倦怠。

    “多謝。”他接過那張紙,動作間撥浪鼓側的小球撞到了鼓面上,發出咚的一聲響。

    祝凌也被這一聲響吸引了目光,之前隔得遠沒有認真看,如今隔得近了細瞧,便見那撥浪鼓上有嚴重的裂痕與污漬,只是被人細細修補、認真擦拭過了,看起來不太明顯。

    祝凌沒有問,樂珩卻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他將陳在膝蓋上的撥浪鼓放到美人榻上的空處:“之前叛軍攻城,千秋殿自然不能幸免。”

    他重新奪回都城后,千秋殿里東西不可避免地毀了一大半,值錢的東西在宮變時被裹挾帶走,不值錢的東西則被肆意踐踏,他盡力地去追回、去修補,但終究回不到從前。

    “想清楚了?”

    明亮的大殿內,燭火倒映出一臥一站兩道影子。

    “我自然是想清楚了。”臥著的那道人影開口說話,她生得雪膚花貌,眉目流盼生輝,鼻梁側面有一顆小痣,端莊中帶了勾人的意味,她仰著頭,眼中倒映出站在她面前的人影,“陛下都已經將機會送到我面前了,我怎么會不抓住呢?”

    她纖長白皙的指尖虛虛地點在自己的心口:“就算沒有這只蠱,我依舊會心系陛下。”

    “心系我?”蕭慎從榻旁的桌上端起一大碗氣味古怪的湯藥,黑色的湯藥倒映出他平靜的面容,他將這碗藥遞到夏晚眼前,“還要費盡心思地解除這柔情蠱?”

    “用一只蟲子產生的愛,想來陛下也不稀罕。”

    夏晚從他手里接過那只碗,肌膚比碗的釉面看起來更有光澤,她仰著頭一飲而盡,古怪難喝到極致的味道在她舌尖上炸開,卻沒讓她的表情變動半分。她只是在喝完后才撇了撇嘴,臉上露出一點像是撒嬌的神態,軟著聲音道:“真難喝。”

    蕭慎在花燈節上那不解風情的特質此時一如既往地穩定發揮:“這是你自己選的。”

    “陛下真是白生了一張讓女子神魂顛倒的臉呢。”夏晚將空掉的碗擱回桌上,又從桌上取了一把銀制的鋒利小刀,她將那小刀按在自己左手的無名指腹上,用力向下一壓,赤紅的血珠便從刀鋒和柔嫩指腹交接處滾滾而落,連成一條不斷下墜的血線,夏晚那一刀毫不留情,肌膚被劃開,隱約可見里面白森森的骨頭。

    “你對自己倒真狠得下心。”蕭慎看那臥倒在軟榻上仍舊笑盈盈的美人,將一旁的玉盒取下來打開,露出玉盒里水滴狀模樣的東西,這東西粗看像一塊不太通透的玉髓,細看便會發現這玉髓微微顫動著,竟是會呼吸的活物,蕭慎拿著那玉盒看了一會兒,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柔情蠱的母蠱,該怎么用?”

    “柔情蠱的母蠱會自發吸食血氣,十天沒讓它進食,怕是餓壞了。”夏晚嘆了一口氣,即使手上的傷口還在流血,她的語氣依舊是溫溫柔柔的,像是醉人的琴音,“陛下,您要是再這么看著,我的血都要流干了。”

    “人道是禍害遺千年,憑玉姝公主的能耐,想來不會死得這么快。”

    蕭慎淡淡地回她,他半彎下腰,將玉盒傾斜,湊到夏晚流血的無名指邊,玉盒里的“玉髓”像是被身旁的血腥氣驚動了,從盒中探起身來,于是那玉髓抖動得更厲害了,過了幾息,它慢慢向夏晚流血的指尖爬過去,在這過程中,夏晚臉上帶著笑,身體卻是緊繃的,她盯著柔情蠱母蠱,一動也不敢動。那母蠱先是在玉盒角落堆積形成的那一小汪血泊處嗅了嗅,然后又慢慢地爬開,最后沿著玉盒的邊緣爬上了夏晚流血不止的指尖,在那傷口處趴下來。

    母蠱從不太通透的白逐漸向淡紅轉化,夏晚感到除疼痛之外更為明顯的刺痛,像是有什么細小的東西從傷口更深地扎了進去。

    母蠱在她的無名指上吸著血,夏晚忽然感覺心口劇痛,這種疼痛比以往發作時更嚴重———那只子蠱醒了。

    子蠱似乎感知到了母蠱的氣息,于是在她的身體里慢慢移動起來,在這過程中夏晚痛得厲害,冷汗頃刻濕透了她的衣衫,劇痛和失血讓她的唇色變得蒼白,她的右手死死地抓著心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燃起仇恨的火焰。

    蕭慎將她此時的狼狽盡數收入眼中:“現在后悔還來得及。”

    等子蠱游走到了手臂上,疼痛會更加劇烈。

    “我還能撐。”夏晚的聲音幾乎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軟榻前盆里裝著那堆棉花上全是血跡,紅白對比,十分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