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再次沉默。

    周元濯看著屏幕上明明是很熟悉的臉，卻莫名覺得有些陌生。

    泛紅的眼眶表明知晚阿姨這會兒很難過，可他一點難受的感覺都沒有，也沒有關心她發生什么事了的想法。

    mama曾經哭著說他是個沒良心的孩子，他當時特別生氣，他怎么會沒良心呢？

    現在他有點懷疑自己了，mama對自己嚴厲的時候，他喜歡溫柔的知晚阿姨，可是當mama不管他了，他又喜歡mama，不喜歡知晚阿姨了。

    難道他真的是沒良心嗎？

    但那是因為，因為他發現了知晚阿姨想當他的新mama呀，他不想要新mama了。

    “……元元？你在聽我說話嗎？”

    一聲呼喚中斷了他的胡思亂想。

    “知晚阿姨，你說什么？”

    趙知晚似乎難以啟齒，嘴唇翕動了好幾下，才重新開口：“元元，爸爸下班回家了嗎？”

    問出這個問題時，紅紅的眼睛期待地看著他。

    周元濯斜著眼珠子瞟了一眼臉色驟然沉了下來的周欽，搖頭：“沒有回來。阿姨你有什么事要找我爸爸嗎？”

    “沒回來啊，”趙知晚喃喃道，又問，“你爸爸，他有提過我嗎？”

    這個問題問得很小聲，但周元濯每一個字都聽清楚了。

    這一秒他的心情很復雜。

    不等他回答，趙知晚忙又說道：“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請他幫忙，擔心打擾到他?！?/br>
    周元濯再次斜眼去偷瞄周欽，再次被抓了個正著，他縮了縮脖子，剛想說“我爸爸最近忙得很脾氣很差誰打擾他誰挨罵”，就聽周欽叫了一聲趙醫生。

    趙知晚神情凝固，下一秒竟直接掛了視頻。

    父子倆無聲對視。

    “爸爸，你把知晚阿姨嚇到了，”他故作淡定，又起了好奇心，大著膽子問，“爸爸，你怎么不叫她知晚了？”

    爸爸以前都叫知晚阿姨的名字的，沒有叫過趙醫生。

    誰知他這一問不得了，爸爸的臉更垮了。

    “因為她是你的醫生，曾經?！敝軞J黑著臉回答。

    周元濯還想問“爸爸你是才知道她是我的醫生嗎”，但強行忍住了。

    他覺得自己抓到了爸爸的小辮子，就稍微有點得意了，得克制一下。

    周欽本想忽略這件事，如果趙知晚有急事，大可以來直接找他，看在朋友一場的份上，他會再幫她一次。

    可是她竟從孩子入手。

    這讓他心生不悅。

    他睨了周元濯一眼，見他眼珠子鼓骨碌碌轉，頓時頭痛又惱怒。

    “打回去?！?/br>
    “啊？”

    “給她打回去。”周欽耐著性子重復了一遍。

    “哦，好吧?！敝茉掏痰卣f，還不可置信地望了他一眼，似乎在說“爸爸你居然是這樣的人?！?/br>
    周欽感覺頭更痛了。

    他叫周元濯當面打回去，是不想他誤會自己私下和趙知晚有聯系，免得去跑和葉蘿螢胡說，現如今他們倆都背著他說話，把他排擠在外。

    可周元濯好像更誤會了。

    鈴聲響了一陣，趙知晚終于接了視頻。

    入境的仍舊只有周元濯一個人，周欽在鏡頭之外出了聲：“趙醫生，你有什么急事要找我？”

    隔了好一陣，趙知晚才回答，聲音低柔，語氣有些遲疑：“抱歉這么晚來打擾你。我遇到點麻煩事?！?/br>
    然后將被人造謠和捐款人關系匪淺的事說了，隱去了對葉蘿螢的懷疑，只說是擔心有人看不慣她短時間內漲粉幾十萬，伺機陷害。

    “知道了，我讓人處理。”周欽從容地說。

    在他即將叫周元濯結束視頻的前一秒，趙知晚在感謝之后再度開口：“有件事我想和你說一下，方便單獨聊聊嗎？”

    聽起來很為難，有些說不出口，或者說不方便當著孩子的面說。

    周欽眉眼一沉，盯著周元濯猝然瞪大的眼睛，寒聲道：“不用，有什么話就在這兒說吧?！?/br>
    又隔了許久，眼看著周元濯的視線在屏幕和他之間來回游移，還用一只手捂住了嘴，仿佛窺見了什么不可言說的秘密，周欽的惱意越發濃重。

    “我得先跟你和元元道個歉，”趙知晚有些發顫，語氣歉疚，“我之前為了方便觀察記錄元元的情況，在微博當做記事本，記錄了一些元元的狀況，被網友誤以為是……”

    說到這里，她竟哽咽了一下，繼續說道：“誤以為我和你們是一家人。我不經常上微博，自從……自從我離開之后就沒有再登錄過賬號了。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有幾十萬粉絲了，因為那個潑水的視頻……”

    “我想解釋，但擔心粉絲知道后，會覺得我在編故事騙流量，我害怕會遭遇網暴，就沒有提，想著慢慢淡化掉這個事。真的很抱歉，因為我的怯懦，讓你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網上的人胡亂猜測議論。不過你放心，我記錄的內容沒有透露一絲一毫你們的身份。”

    趙知晚說完后，房間里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周元濯撓頭，他這顆聰明的腦袋都好像有點不夠用了，意思是說，網上的人認為知晚阿姨才是他的mama嗎？

    不對，不是所有網上的人，是她的粉絲。

    周元濯漆黑的眼珠子盯著趙知晚，看得她淚珠滾落，內疚地喊了聲元元。

    一股怒氣沖了上來，他有mama！

    周欽比他更快理清事情來龍去脈，也意識到了更深層次的東西。

    “所以，”他的語速極慢，“你剛才說的那個被誤會和你關系匪淺的人，被誤會成了什么關系？”

    趙知晚聲音微弱，只又說了一句對不起。

    周欽閉了閉眼，重重按了按眉心，臉黑得不能再黑，怒氣有如實質。

    這般模樣駭得周元濯手一抖，碰到了掛斷鍵。

    “你知道這事嗎？”

    “爸爸要再打過去嗎？”

    兩人同時開口，雙雙一愣。

    周欽深吸一口氣：“網上的事，你比我清楚，你知道她微博的事嗎？”

    周元濯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不知道！我都不知道她有微博！”

    他再問：“你mama知道嗎？”

    這回周元濯卻停頓了幾秒才掙扎著說：“我不知道，mama沒有跟我說?！?/br>
    沉默。

    “你睡覺吧?！?/br>
    周欽起身離開了房間。

    葉蘿螢多半是知道趙知晚微博的事。

    他總算是知道為什么了，為什么他一再否認她對他和趙知晚的懷疑猜測，她還是堅定不移地認為他們有染。

    他只當她不可理喻，而他堅信清者自清，要是將人調走，豈不是顯得他心虛？她怕是更認為他是做賊心虛了。

    于是便一直沒有給周元濯換醫生。

    可是如今看來，他錯了。

    葉蘿螢以前并非胡亂揣測，而是抓到了“證據”。

    “把趙知晚的微博賬號發給我?！彼麚芡ɡ蠲貢碾娫?。

    才剛掛了電話，微信就收到了她的賬號鏈接。

    難道全天下就他一個人不知道趙知晚的微博寫了什么嗎？

    周欽怒意更甚，點進去一看，除了最新的聲明和科普視頻，沒有其他的內容。

    他眉心一皺，想立刻叫人恢復數據，下一刻就收到了李秘書發過來的壓縮包。

    下載解壓，是個ppt。內容全是截圖，包含趙知晚已刪除的微博內容和點贊量很高的評論。

    他一目十行地看過去，越看越覺得荒謬。

    這都什么跟什么？

    揣測他和周元濯以及趙知晚是一家三口的評論幾乎全是近一段時間留的。

    那在此之前呢？

    在此之前，葉蘿螢看到這些微博，也是和他們一樣的想法嗎？

    現在呢？現在還是秉持這樣的想法嗎？

    周欽的心臟像墜了巨石一樣往下沉。

    葉蘿螢半夜被電話鈴聲吵醒，接通卻無人說話，她惱怒不已，瞇著眼一看，顯示“前atm”。

    罵了句“你有病吧”便一把掛斷，將手機扔了出去。

    第53章 美好幻想的崩塌

    露天餐廳內小提琴聲悠揚, 燈光柔和，仰頭就能看見漫天繁星。

    放眼望去，基本上都是成雙成對。

    是個約會的好地方。

    葉蘿螢看了看周欽, 又低頭看了看自己，所以他約她來這種地方, 是想干嘛？

    周欽面色微僵，也有點尷尬。

    這個小李，辦事越來越離譜了，叫他訂個餐廳, 這訂的什么亂七八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