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賢妻 第76節(jié)

    急忙趕來的兵衛(wèi)手執(zhí)兵器與舞女爭斗起來,兵甲冷聲碰撞,叫人心頭駭然。

    有兵衛(wèi)直直朝姜予走來,將一舞女掀開,急聲道:“少夫人快走!”

    姜予心頭猛跳,可她強行穩(wěn)住心神, 抱著小世子滾向角落里,被長屏隱蔽在其內(nèi),她緊緊的捂著小世子的唇。

    不知何時,太子已經(jīng)控制了局勢, 他手握著長劍,猛然刺入一舞女胸口中,迸濺出的鮮血沾染了他雪白的面孔, 竟顯露出笑意。

    舞女瞪著眼睛蒼然倒地, 鮮血瞬間染紅金綢。

    亂象中,他戴冠長立, 伸手摸了摸臉上的血跡,又一劍將舞女脖子砍斷。

    四濺的血rou腥氣不知節(jié)制的鉆入鼻孔, 姜予忍著胸腔中的惡心, 只聽見他高喊了一聲, “眾人聽令, 安王包藏禍心意欲叛亂,立即將其捉拿……”

    而縮在角落的皇帝已經(jīng)是勃然大怒,他雙目泛紅,“給朕殺了安王!”

    太子勾唇應聲:“在此就地誅殺!”

    姜予心頭震顫,就算是她也知道,安王是先帝數(shù)子之中最低調(diào)的一位,數(shù)年前就自請離開了京都前往偏僻之地,大局已定,他為何要冒險刺殺皇帝?

    可如今這局面她又無法改變,周圍涌現(xiàn)的兵衛(wèi)越來越多,幾個舞女雖然武藝高強,但幾乎不到片刻便被控制了起來,茍延殘喘。

    宴席早已變成一片奢靡的廢墟,四散的人群皆失了體統(tǒng),或亂竄或滾爬,而安王則醉醺醺的靠在案邊,渾然不知所以。

    接著,一把長劍刺入他的胸膛。

    “嗚嗚……”小世子的小手緊緊的攥著姜予的手指,他聲音隱有哭腔,“父……阿父!”

    安王妃雙目通紅的望著執(zhí)劍之人,可她似乎連說話都做不到,只默默流淚,甚至帶著一絲釋然。

    很快,第二劍落在了她身上,她抬目望著面前那張溫潤年輕的臉,嘔出一口鮮血。

    她倒在了安王身側,雙目都未曾合上。

    鬧劇在兩人咽氣之后陡然扭轉局勢,舞女盡數(shù)被斬殺,兵衛(wèi)將宴席圍得水泄不通,躲在后面的天子這才扶著大太監(jiān)的手走了出來,滿臉戾氣。

    最后一名舞女跪倒在地,顫聲道:“是安王,安王意圖謀反,奴婢也是逼不得已,求陛下饒命!求陛下饒命!”

    話音未落,她的脖子便被割裂刺穿,徹底倒了下去。

    眾人皆被眼前血腥的一幕刺激的頭皮發(fā)麻,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一切像是戲劇,那么快的歸于平靜,又讓身在局中的人后怕駭然。

    太子收回劍,彎腰對上道:“父皇,造反之人已就地誅殺。”

    可這更像是死無對證,姜予抱著掙扎的小世子,腦海混亂,眾多思緒之中,她隱隱想到了寧棲遲,為何他到如今都沒到場?

    皇帝朗聲大笑,“好,你做的好!”

    太子無比謙卑道:“此乃兒臣的本分。”

    接著他又招了招手,便有人將五花大綁的幾位安王之子一路拖行而來,他們口中塞了抹布,行跪下地,狼狽不堪。

    太子掃視一眼,又對皇帝道:“父皇,安王叛亂必早有反心,如今安王已斬,其子應同罪,以除后患。”

    在場大臣目光深沉,有人跳出來贊同太子所說,其余無一人為安王說話,就好似拿定了主意要定安王的罪。

    可此時,圣上靜了許久,安王兩位嫡子一名庶女,最年長的那位看上去竟有幾分平靜,而剩余兩位則是雙目落淚,早已心如死灰。

    如果姜予沒有記錯,安王長子并非是陪同而來的,而是因為‘皇命’,他是安王最得力的一位兒子,年紀輕輕便在邊關立下赫赫戰(zhàn)功,如今回京是接受封賞的。

    可是再多的戰(zhàn)功,也抵不過造反這一名目。

    陛下許久未語,太子瞇了瞇眼,場上人心各異,皆如驚弓之鳥。

    有大臣上前,“陛下,安王謀反非一時一刻,若與其子早有勾結,只怕一時心軟則后患無窮啊!”

    “陛下,寧可錯殺,不可放過啊!”

    而偏偏許久,任由下面的人如何勸說,圣上都沒有如同適才那般動怒,他落在太子身上的目光多疑探究,可在這位素來聽話的兒子身上,卻看不見一絲的叛逆。

    之后,他沉聲道:“壓入牢獄,稍后再議。”

    任由何人再諫言,圣上皆不為所動,太子壓低了眼,又道:“父皇仁善,可有人狼子野心,商秦瞞報軍機之事,兒臣送上去的奏疏陛下還未過目,今日若輕輕放過,恐來日給其逃生之機。”

    “不如父皇賜鞭笞,折斷其腿骨,叫他成一廢人,再來定罪。”

    鞭笞折骨,再是硬氣也會被折磨成一廢人,此話說出,有人冒出了冷汗。

    安王長子商秦目光銳利,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似乎是這番話說懂了陛下,思忖良久后,他道:“準。”

    跪下兩人弓著身子,死死的向地下磕頭,祈求饒命,商秦則閉了閉眼,分毫無懼。

    被拖行至半路,又聽一道毒蝎般的聲音,“孤倒忘了,還有安王小世子。”

    聞言,姜予心下一顫,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她們一行人身上,她握著小世子的手更緊了些。

    太子笑了笑,卻毫無暖意,“來人,將小世子帶走。”

    兵衛(wèi)手握兵器,朝著姜予走來。

    此時她應將小世子交出去是最好的選擇,如今局勢不明,她又勢單力薄根本護不住小世子,恐怕還會連累到自己。

    可掌心中的那只手,卻是那般弱小無助,他緊緊的抓住了她的衣裙,唇色蒼白,聲音顫抖,“求求您不要拋下阿澤。”

    又是這樣一句話,那時候姜予帶他回府,也是因為他像一只被丟下的小狗。她并無什么菩薩心腸,可此刻竟將小世子往后牽了牽。

    商澤雖小,但他知道,少夫人照顧他只是因為寧叔叔的緣故,她很少與他親近,甚至趨于無情,可為了活命,他不得已要討好她。

    他原以為她會拋下自己,小商澤躲在姜予身后,抿著毫無血色的唇瓣。

    見她遲遲沒有動作,太子悠悠道:“寧少夫人,你這是要包庇罪人嗎?”

    “臣婦不敢。”姜予有幾分害怕,但還是自持冷靜道:“只是小世子年紀尚小,若是受刑,恐撐不過一時。”

    太子上下打量她,笑道:“這就不該是你cao心的了。”他又威脅似的開口,“孤并非想冒犯,少夫人還是盡快將他交出來為好。”

    可姜予并未理他,而是轉身,直直向上跪下,微微提高了聲音,拜了下去,“還望陛下開恩。”

    眾人落在她身上的視線皆有幾分不可置信,眼下安王一脈已經(jīng)株連,她這樣庇護小世子怕是會沾得一身腥。

    姜予了然,可她并非腦子一熱非要救助弱小,寧棲遲如今遲遲沒有出現(xiàn),而太子這般著急定罪,她如今受寧棲遲庇護,便不能事不關己。

    如果真讓太子處置了小世子,或許對寧棲遲來說不利。

    圣上還未發(fā)話,太子目光就已經(jīng)冷了下來,“來人,將小世子帶走。”

    眼看著越來越近的兵衛(wèi),姜予抬眼望向圣上,額間已有汗珠,“陛下開恩,小世子一直居于寧府,又年紀尚幼對此事毫不知情,若如此恐如同死刑,稚者無辜,何況如今并未下定論,怎可這般錯殺?”

    她話剛出口,便有其他大臣站了出來,言之鑿鑿道:“陛下,寧少夫人此言不虛啊。”

    “還望陛下三思!”

    可皇帝還未發(fā)話,那行來的兵衛(wèi)便已經(jīng)伸手去拽小世子,可他緊靠著姜予,那兵衛(wèi)便下意識的要扯開她,而她身后的兵衛(wèi)卻往前站了站,直面太子親衛(wèi),兩邊怒拔劍張。

    太子已有冷色,“孤竟不知已有人敢扛圣令了,將他們一同拿下。”

    姜予攥著小世子的手,已有了慌亂。

    “住手。”

    隨著這道聲音落下,寧棲遲從門外走來,他此事竟衣袍帶血,甚至手里握著一把長劍,劍落地,重聲尤有余顫。

    眾人頓時一陣躁動,就連太子都皺了皺眉,心道姜千珍連一時都拖不了他。

    他目光落在被眾人圍作一圈的姜予身上,眸色不明。

    小侯爺此時到場,好似場上的人都松了口氣,甚至姜予都覺得心落了下去,她下意識的傳遞去一個眼神,那目光里帶著幾點濕意,很顯然她并不如適才那般淡定。

    寧棲遲朝她走去,太子親衛(wèi)看他逼近,都下意識的往后靠了靠,神色猶豫。

    “陛下圣安。”他尤帶幾分冷冽,朝上作禮,“在外的叛軍已由臣盡數(shù)斬殺。”

    他的到場好似給所有人都吃了顆定心丸,就連圣上都上前了幾步。

    “子念你來的正好。”陛下面上的神色緩和下來,“安王造反,太子已將其就地正法,如今這些豎子,朕畢竟與安王情同手足,尚有不忍啊……”

    此話說出,太子神色陡然落下。

    姜予不解了一瞬,身前的小侯爺接話道:“尊陛下圣旨,安王造反屬實,其子牽連其中確要拿罪,來人,將人帶回去。”

    眼看寧棲遲的人上去捉拿安王之子,太子聲音冷硬,“寧子念。”

    寧棲遲此刻不知是否沾了血腥,周身的氣息壓迫感及盛。他仿若未聞,“小世子自幼跟在我身側,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受臣內(nèi)教導,安王妃將其托付給臣,臣若容下,便是徇私,臣若不容,便是教導不嚴,殿下若要責罰,大可將臣一家株連。”

    太子冷笑,“你這是在威脅天子嗎?”

    “并非如此,陛下仁慈,此事前因后果并未查明,秋獵之上他是勝了,殿下要折他雙腿,豈非善妒。”

    “況且捉拿叛賊,本就是臣的本分,臣會交給陛下一個想要的結果。”

    他掀刨朝上跪拜,“請陛下恩準。”

    太子轉首道:“父皇,此事無論如此,安王叛亂之心是真,若放過他之子豈不是養(yǎng)虎為患?兒臣自有法子讓其失再無反復之機。”

    場面驟靜,眾人無不心有戚戚,更有甚者肩都震顫。兩人氣勢分毫不讓,更像是兩虎相爭,而圣上的漠然更是讓眾人不知其意,緊閉鼻息。

    良久,圣上開了口,“太子,你還是太急了些。”他目光落在寧棲遲身上,“此事,全權交由虞候處理。”

    “遵旨。”

    太子壓了壓眼,之后收斂了氣息,又恢復溫潤的模樣,笑道:“陛下還是器重虞候啊。”

    有人議道:“陛下,諸位女眷受了驚,不若先行離開。”

    姜予早已身子疲倦,她又精神高度集中,聽寧棲遲與圣上商議的事只覺耳中作響,最后她將目光落在安王妃身上。

    安王妃就這樣走了,幾日前,她還在小閣中對她溫溫絮言。

    說不上有多難過,她們交往并不深,可以說她一直與京都眾人保持著該有的距離,如今按上叛亂的罪名,更是要避嫌,甚至連小世子都強忍著眼淚,并未上前。

    他像是被教好了似的,從先前來到寧家為質(zhì),依附討好于她,到后來被訓斥私下與安王妃靠近。

    好似從一開始,他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場結果。姜予恍然明悟,她目光落在寧棲遲身上,那么小侯爺呢?他也一開始就知道安王一家活不成嗎?

    如今這一場刺殺,更像是一場戲,為誅殺在外掌握封地富饒的安王和擁兵自重的安王長子。

    唯獨,唯獨小世子……

    正出神間,一道泠冽的刀光撕裂了簾帳,隨著殺氣的劍風和森然的直覺,姜予對眼而去,舞女腰間系著的鈴鐺清脆,好似在預警什么。

    她劍鋒所指之處,竟然是不足十歲的小世子。

    姜予根本來不及反應,只下意識的將他扯到了身后,而她自己卻全然暴露在刀口之上,只不到分寸,便能刺入她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