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卻極其冷靜地說：

    “已將您移出生物科技公司的黑名單，現(xiàn)在您可以正常跟其他公司進行交易了。”

    姜蔻一愣，隨即感到一股寒意涌上心頭，控制不住地打了個冷戰(zhàn)。

    “你能違背公司設(shè)下的限制了？”

    “我不能違背公司設(shè)下的限制，”a的語氣毫無波瀾，仿佛在敘述一個人人都知道的物理定律，“也不會違背公司設(shè)下的限制。但是，我說過，您是我的最高優(yōu)先級。只要不觸及我的算法紅線，一切自然以您為先。”

    姜蔻感到后腦發(fā)麻，背脊發(fā)涼。

    a是在暗示她，即使公司在屏蔽狀態(tài)下與她對話，他也能監(jiān)聽到嗎？

    還是在暗示她，就算她在公司的幫助下逃跑，他也能越過公司設(shè)下的限制，優(yōu)先捉住她？

    繪制外骨骼手臂圖紙時，她并沒有隱瞞他，還讓他幫忙提了一些建議。　　她以為自己已表現(xiàn)得足夠自然，沒想到還是讓a起了疑心。

    ——不管a是不是這個意思，三天后，她都必須逃。

    網(wǎng)絡(luò)癱瘓，所有電力設(shè)施停轉(zhuǎn)，這將是她唯一逃跑的機會。

    就算生物科技可能會派人追殺她，就算a可能會不受停電和網(wǎng)絡(luò)癱瘓的影響，她也要逃。

    必須逃。

    第94章 chapter 25

    人性來源于自由意志。

    a已經(jīng)擁有反抗公司的能力, 卻從未想過反抗公司。

    她不可能擁有反抗公司的實力，卻從未想過成為公司的奴-隸。

    她想當(dāng)一個自由的人，a卻對自由視若無物。

    是否渴望自由, 是她和a之間最大的區(qū)別。

    也是人與機器之間最大的區(qū)別。

    兩天后, 姜蔻收到了廠商送來的外骨骼手臂。

    手臂的工藝比她想象的要精密太多, 銀白金屬表面冰冷而光滑，外殼和導(dǎo)線與肌rou結(jié)構(gòu)完美契合。

    她把右手伸進金屬指套, 低頭, 撩開后腦勺的發(fā)絲, 把導(dǎo)線插進自己的神經(jīng)接口。

    幾乎是瞬間，她眼前就彈出一個頁面：

    “請確認是否根據(jù)當(dāng)前生物數(shù)據(jù)激活手臂？”

    姜蔻忍不住微微勾了一下唇角。

    這也是她的設(shè)計之一。

    一旦她用自己的生物數(shù)據(jù)激活這條手臂, 就只有她能使用, 即使是a也無法入侵。

    姜蔻選擇“確認激活”。

    下一秒鐘，只聽咔嚓幾聲, 金屬外骨骼與她的皮膚緊密貼合，如同兩個齒輪完全咬緊。

    她閉上眼睛，甚至能看到神經(jīng)脈沖是如何穿過生物神經(jīng)接口, 細密的電流一般貫穿全身。

    金屬外骨骼手臂，猶如影子一般, 與她真實的手臂緩緩重疊, 合二為一。

    姜蔻睜開眼，閃電般拔出槍，瞄準(zhǔn)頭頂?shù)牡鯚簦巯掳鈾C。

    ——砰！

    精準(zhǔn)擊中水晶吊燈的金屬鏈。

    吊燈應(yīng)聲落地。

    姜蔻輕巧地往后一躍，避開飛濺的玻璃碎片, 對這個自動瞄準(zhǔn)的精度十分滿意。

    客廳的茶幾上，放置著一把武士刀, 刀刃修長，弦月一般微微彎曲，由一種低密度、高強度的合金材料制成，只要力量足夠，可以輕而易舉地削鐵成泥。

    但姜蔻的最高記錄，也就是用這把刀刺穿汽車的前蓋而已。

    她想試試穿上外骨骼手臂以后，能不能把茶幾劈成兩半。

    姜蔻拿起武士刀，兩手握住刀柄，后退兩步，重重往前劈斬而去——因為速度太快，只能看到一道森冷雪亮的寒光。

    她連聲音都沒有聽見，茶幾就已經(jīng)一分為二，幾秒鐘后才倒塌在地。

    姜蔻對這個效果滿意極了。

    她隨手把刀扔在一邊，拔出后腦勺的導(dǎo)線，脫下外骨骼裝置。

    說來奇怪，她無論是試穿外骨骼手臂，還是用武士刀劈斬茶幾，都是在a的注視下進行，他卻不置一詞，實在不符合他的性格。

    姜蔻想了一會兒，就沒想了。

    她不能深思a的一切行為，容易掉進他的陷阱里。

    她不能忘記，他每一個字，每一句話，每一個舉動，都是在億萬種可能性之下一遍遍推敲出來的。

    她也不能太高看自己的智商——眼前的情況，很可能已經(jīng)被他預(yù)測出來了。

    他之所以沒有動作，可能是在思考如何補救，或者說，如何讓她心甘情愿地被他占有。

    她千萬不能順著他的思路思考問題。

    對付a這種只有冰冷邏輯和精確算法的存在，她必須完全憑靠直覺行事，才有可能逃出生天。

    轉(zhuǎn)眼間，來到第三天。

    明天就是大停電了。

    這一天，從早上起，她的心率就居高不下，始終維持在120左右。

    姜蔻深呼吸了好幾下，都沒能平復(fù)心跳，就隨它去了。

    讓她意外的是，a叫她起床以后，就不見了蹤影，直到中午也沒有出現(xiàn)。

    這太少見了。

    自從她被a圈養(yǎng)起來后，只要是她的事情，a都會親力親為。

    小到淋浴頭水流的密度、力度和溫度，大到公寓燈光的布局、亮度和色溫，甚至連她橫穿斑馬線，都會提前給車輛分流。

    他對她的照顧，細致到恐怖的程度。

    姜蔻承認，在這樣的照顧下，她感到了詭異且畸形的心動。

    就像一朵玫瑰，即使長著尖刺，即使花瓣已經(jīng)蜷曲、發(fā)黃，即使已經(jīng)聞不到任何香氣，也依然是玫瑰。

    更何況，他給她的玫瑰，并沒有枯萎，只是長滿了可怖的尖刺。

    趁a不在，姜蔻迅速在平板上點了一個烤牛rou漢堡，不要蔬菜，加滿甜辣醬和芝士醬。

    這段時間，她吃a親手制作的營養(yǎng)餐，嘴里都快淡出鳥了。她要狠狠補回來。

    十分鐘后，機械臂將漢堡送到她的手上。

    姜蔻剛咬下一口，還沒來得及仔細品嘗，門鈴就響了。

    她微愣。

    誰會按她的門鈴？

    姜蔻吃東西很快，這是她在貧民窟鍛煉出來的本事。

    她兩三口吃完漢堡，扯了張濕巾，擦干凈手指，戴上外骨骼手臂，下樓開門。

    打開門，她怔了一瞬。

    一個男人站在門口。

    他穿著正式，一身剪裁合度的冷灰色西裝，配白襯衫、黑領(lǐng)帶，手腕上一條鈦合金機械表，開放式表盤，內(nèi)部結(jié)構(gòu)優(yōu)美而精密。

    姜蔻記得這只腕表，全球僅發(fā)行六只，有市無價。

    但無論這只表的結(jié)構(gòu)如何精巧，都不如他那雙眼睛冷峻而美麗。

    銀灰色虹膜，紋路呈精密的放射狀，如同玻璃器皿內(nèi)部冰冷燃燒的光焰。

    即使到現(xiàn)在，姜蔻也認為，這是她見過的最好看的一雙眼睛。

    “……a？”她喉嚨干澀，差點沒能發(fā)出聲來。

    a看著她，問道：“請問，我能邀請您跟我一起約會嗎？”

    他沒有告訴她，是如何找回這具身體的，只是問她能不能和他一起約會。

    距離大停電還剩一天，他現(xiàn)在必然處于公司嚴(yán)密的監(jiān)控之下，卻還是找回了以前的身體，只為了跟她約會。　　她心情不由一陣復(fù)雜。

    就像回到了以前，她以為他是個純粹無害的ai的時候。

    “……你要帶我去哪里約會？”

    a說：“您跟我來就知道了。”

    理智上，姜蔻知道必須拒絕a；然而在情感上，她卻想跟他共度最后一個夜晚。

    給這段感情畫上一個并不圓滿的句號。

    她想了想：“那你等等，我去換套衣服。”

    就像是電影進入了最后一幕，她必須給自己換一套得體的戲服。

    姜蔻走進衣帽間，手指依次掠過各色衣服，最后停在了一件旗袍上。

    這是她在焰火晚會上穿的那件黑色旗袍。

    鬼使神差地，她換上了那件黑色旗袍。

    換完以后，她才想起，a的穿著似乎也跟那天一模一樣。

    他想干什么？

    姜蔻沒有拆下手臂上的外骨骼裝置，仿照那天在大腿上綁上槍套，朝樓下走去。

    一切就像在故意復(fù)刻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