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問這個做什么？”那個軍官反問他。

    “都說同行是冤家，如果有其他的大明商人過來，我賣的絲綢和香料會便宜兩成。”古力讓翻譯轉達，“如果沒有，我會把貨物的價格抬高一兩成。當然，我們每賣出一件商品，會給大人您送一件禮物。”

    話音剛落，古力隨手給那名軍官塞了一粒龍眼大的珍珠。

    這可是好東西！

    那名軍官趕緊捂著手里的大珍珠，他從來沒有得到過這么貴重的“禮物”。他哈哈大笑：“果然是從大明國來的人，你們真有錢啊。我可以告訴你，最近剛好有一船從大明國來的人，不過他們沒你們有錢，沒有給我送禮物。”

    “多謝。”古力拱了拱手，“請問他們在哪里賣東西呢？我想要避開他們，好做生意。”

    軍官說：“他們好像去了珍島郡，珍島郡附近有很多小海島，你們的船靠岸的時候小心觸礁。”

    古力打聽到消息，他在守備軍離開之后，直接往珍島郡的方向趕去。

    ==

    宗設謙道等人正躲在珍島郡。

    朝鮮的珍島郡是他物色好多地方，這里的主島附近小島眾多，無人的小島嶼估計有上百個。只要大明的追兵敢來，他隨便找個島一躲，定能躲出一番生天。

    明人怎么可能找得到他呢？

    他本是海盜出身，被大內氏派去出使大明。這一年，扶桑的大內氏和細川氏分別派人去大明朝貢，明明是他宗設謙道先到寧波的，可是那些該死的大明官員收受賄賂后偏袒細川氏的人，反而讓細川氏門下的宋素卿成為正經使臣。

    那還得了？

    宗設謙道很不服氣，他帶著幾百個弟兄過來大明，不能成為官方認可的使臣意味著他們的船不能在大明停靠，他們同樣不能得到皇帝的賞賜。他們白跑一趟，是要虧本的！

    宗設謙道很不服氣地罵人：“那個宋素卿根本不是扶桑人，他如何能代表扶桑成為使臣？姓宋的不過是寧波人賣給細川氏的奴仆，難道就因為他原本是明人，大明就更偏袒他？”

    他打聽到細川氏派來的使臣宋素卿原本是寧波人，姓朱，家里是賣漆器的。姓朱的欠細川氏一筆錢，早年把孩子抵押給扶桑人，那個孩子后來改姓宋，叫宋素卿。

    一個細川氏捧起的假扶桑人能夠代表扶桑出使大明？

    宗設謙道對于失去朝貢資格，感到越來越憤怒。他喊上一群弟兄：“兄弟們，都拿起武器給我上！我們去砍了細川氏的那幫人！”

    細川氏的船只被燒毀，多人被砍死。宗設謙道帶著自己人流竄到寧波城內，混亂之中打死打傷許多百姓。宗設謙道追殺宋素卿，一直追到余姚，后返回寧波燒殺搶掠。寧波百姓奮起反抗，這群倭寇最后奪船逃到海上。

    他們原本想要回去日本，后來遇到一場風暴，宗設謙道索性轉道去朝鮮。

    他命令眾人在全羅道的珍島郡落腳，兜售一部分從寧波搶來的財物，好換來銀錢去買水和食物。宗設謙道在船上儲備食物和淡水，隨時隨地開船逃亡。

    這一日，正當這群倭寇在集市上閑逛的時候，他們發現市場上多了一個新鋪子。和他們這種搶劫犯不同的是，對方是真正從大明來的商人！

    古力租了一個小鋪位，他帶著秦大妹在賣著布料。他們賣的棉麻布嶄新結實，是剛做出來不久的好東西，跟倭人搶來的舊貨不一樣！他們除了賣布，還賣一種熱乎乎的飲品。飲品的香氣十分濃烈且特殊，能飄得幾條街都聞得到。

    秦大妹熬著鍋里的飲料，她往里面撒了三大勺昂貴的白糖，惹得旁邊圍觀的朝鮮人和倭人紛紛吸了一口氣。

    “這是什么東西？”

    有路過的朝鮮姑娘在問。

    秦大妹看著這個姑娘身上素白的衣裳，心想對方家里不是很有錢的樣子。她回頭看了古力一眼，大人說這個東西要賣高價，既賺朝鮮人的錢，也能吸引到倭寇主動現身。

    “歐巴，有人在問問題——”

    秦大妹喊人，她沒能聽懂朝鮮姑娘在說什么。

    古力這幾日學朝鮮語有點心得，他看了看身穿白衣的朝鮮姑娘，有看著不遠處的人群。他高聲說：“我賣的這個飲料叫做巧克力，是能夠提神醒腦的補品。喝上一杯巧克力，一上午不吃飯也有精神。巧克力是佛朗基人傳過來的好東西，佛朗基人在海上都是喝這個的！”

    他又用漢語說了一遍。

    圍觀的朝鮮人不懂什么叫佛朗基人，倒是倭人大約聽說過佛朗基人。有佛朗基人的船只到過日本，佛朗基人的火器非常先進。

    “我要！”

    真有一個倭人從人群中站出來，結結巴巴地說著漢語。他們這些跑船的人，瞬間被“精力充沛”四個字吸引到了。在海上要保持體力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遇到風暴和大浪的時候肯定吃不上飯。

    古力跟秦大妹使了一個顏色，秦大妹收了兩錢銀子，賣了一杯熱巧克力給那個倭人。那個倭人捧著杯子，一邊吹涼一邊喝，巧克力的醇厚和香甜讓他享受得瞇起眼睛。

    他從來沒有喝過那么甜的東西。

    好喝！

    那個倭人喝完巧克力之后沒有吃任何東西，他驚奇地發現自己直到月亮升起的時候，居然一點兒也不餓。

    太神奇了，跟水差不多的東西居然可以扛餓！

    他把這兒發現告訴了宗設謙道，說：“大人，我發現集市上有明人賣一種飲料，叫做巧克力。那個巧克力是一種神奇的東西，我喝完之后一整天都保持精力充沛。那么好的東西，不如我們把做法搞到手里，然后我們跑船的時候可以喝巧克力，省下做飯吃飯的時間。”

    “我去看看。”宗設謙道起了疑心，“那些明人只賣東西？沒有官兵跟著？”

    那個倭寇搖頭：“我看沒有。”

    第二日，宗設謙道在集市上逛了一圈，他很快發現賣熱巧克力的攤子。因為煮巧克力的味道實在是太濃了，路過的人沒有不被這個味道吸引過來的。

    古力把煮巧克力的方法教給秦大妹，然后隨意她自由發揮。心情壞的獅虎，秦大妹往里頭多加糖。心情好的時候，秦大妹往巧克力里面撒上一層烤香的堅果碎。

    今日秦大妹的心情不錯，她往熱巧克力里面加了很多烤香的松仁。她甚至跟賣牛奶的店鋪買了兩斤奶，正在搗鼓牛奶熱巧克力。

    “真香啊。”

    宗設謙道站著風口上，風一吹，將牛奶熱巧克力的香氣劈頭蓋臉地朝著他吹過來。

    他走了過來，瞧見賣巧克力的大明商人是一男一女兩人。兩人大約是二十歲左右的年紀，坐在一塊兒居然差不多高。

    宗設謙道猜測：莫非是兄妹二人？都生得高？

    “歐巴——”秦大妹喊了一聲，她留意到宗設謙道的目光，“有人來了。”

    古力抬起頭，他從頭到腳地打量著宗設謙道，行為之肆無忌憚，仿佛在評估這個客人兜里有沒有錢。他好像是最刻薄的商人，判斷出來這個人不是富豪之后，便懶洋洋地說：“你想買些什么？”

    既不熱情，也不殷勤。

    “我想知道巧克力是不是真的能給人補充體力。”宗設謙道問，“水越喝越餓，茶葉越是越喝越餓，為什么巧克力喝了能飽？”

    “商業機密，恕不奉告。”古力一口回絕，“你不買站著這兒做什么？別擋著我做生意！”

    宗設謙道從未見過如此無禮之人，他將手按在自己的刀上面，忍了忍，好歹沒有在朝鮮鬧出人命官司。他咬牙切齒地說：“我買一杯巧克力嘗嘗，如果我喝了之后變餓，我會殺掉你的。”

    “人怎么可能不會餓呢？”古力翻了一個大白眼，“我只能說你現在喝了巧克力，在兩個時辰內不會餓。”

    “兩個時辰足夠了。”宗設謙道給錢，咕嚕咕嚕地喝了一大杯熱巧克力。

    熱巧克力的口感很好，讓這個倭人覺得光憑借口味，恐怕很多人會為這種飲料花錢。他又問：“巧克力是用什么材料做的？能不能做成小的，像藥丸子那種。”

    他想要方便攜帶的巧克力，只要帶上一兜子巧克力，勝過幾十斤大米。

    古力聽著倭人的需求，微微頷首：“我可以把巧克力做成固體的，喏，給你一顆嘗嘗。我制作巧克力需要一定時間，并且收取定金。你想要多少巧克力？一頓飯吃兩塊巧克力差不多了。”

    宗設謙道報了一個很大的數字，給了兩錠黃金作為定金。

    秦大妹咽了咽口水，大人賞她吃過固體的巧克力，固體巧克力入口即化，比熱巧克力更好吃。她問：“歐巴，我們真的給他們做巧克力嗎？”

    古力看著倭人離開，無聲地冷笑一聲。他朝秦大妹揮了揮手，道：“魚上鉤了，今晚帶你去吃捉魚。把你殺魚的刀磨一磨，砍腦瓜的時候利索點。”

    秦大妹喝了一大口牛奶巧克力：“知道啦，歐巴。”

    作者有話說：

    說好日六就日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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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9章 朱厚照做好人（107）

    ◎明武宗收到表功折子◎

    古力派出去的人一路跟蹤宗設謙道, 好歹是找到了一窩倭寇的住所。負責偵察的小兵回來匯報，說找到一個兩百多人的窩點, 還發現他們的船。

    古力下令：“先把他們的船給鑿穿, 防止倭寇逃跑到海上。各人檢查武器裝備，今晚先吃飽飯，然后我們來一個甕中捉鱉！”

    他在賣巧克力的時候故意打量宗設謙道的相貌, 是判斷對方跟通緝畫像上的人是否是同一個人。有些時候，躲躲閃閃地觀察會惹人懷疑，但是他的目光尖銳得像個看人下菜的商人, 卻叫倭人沒有防備。

    行商之人嘛, 最愛先敬羅衣后敬人。宗設謙道的穿著并不富貴，身上有一股腥味，膚色黝黑, 瞧著是一個常年生活在海邊的窮逼。

    “這人啊, 日復一日地在海上曬太陽、打魚，這樣的日子不愜意嗎？”太子爺有感而發，“非要做一些殺人放火、傷天害理的事情。”

    秦大妹站著他身后，她聽著領導說話，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大人，不是每個人生來都愿意打魚的。如果那個倭寇能當家臣、大臣，他怎么可能愿意一輩子在海上打魚呢？他若是能成為正經使臣, 說不定他還能夠去北京，吃得天子的席面！”

    小人物誰沒有做夢的時候啊，她做夢還夢見自己當了娘娘，天天吃香喝辣呢。海盜不甘心過一輩子打魚的生活, 這種想法太正常不過了。

    “說得也對。”古力輕哼一聲,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祖宗是打魚的, 后代說不定能成為天子的重臣，祖上當過和尚，后代卻能稱皇。”江山代有才人出，他必須時時警醒自己，勤勉清明才能保住朱家的江山。

    秦大妹小聲地嘀咕一句：“祖上是和尚，他怎么可能會有后代？可見這種人不是正經和尚，這種和尚可惡得很，他動了凡心，犯了色戒！”

    古力：“……”

    算了，他有空再跟她講一下老祖宗的發家史。

    老祖宗他要是不動凡心，可就沒有他的這一茬子孫了。

    ==

    宗設道謙給了買巧克力的定金，他喝了一杯熱牛奶巧克力，香甜的味道讓他一整天都保持心情愉悅。他在集市逛了好一陣子，竟然沒有發現有人在跟蹤自己。他跟朝鮮的商人買了好幾袋大米，打算過幾日開船回去扶桑。

    可惜他的美夢要碎了。

    入夜的時候，他們住的房子被一群黑衣人闖了進來。這些黑衣人沒有多余的命令，找到睡著的倭寇之后不留活口，立刻將人斬首。宗設道謙因為在白天喝了巧克力，精神有些亢奮，一直睡不著覺，有人闖進來的時候他很快察覺，他握著手里的刀沖了出去。

    “你們是什么人——”他大喝一聲，喊醒許多沉睡的倭人，“有敵襲，不要再睡了，快起來！”

    古力用槍對準宗設刀謙道的心臟：“你們殺了寧波那么多無辜的百姓，你可有問問他們是什么人？是誰家的丈夫，又是誰家的孩兒？今日你們死得并不愿望，因為我不想叫你們到監獄里面吃一日閑飯，讓你們這種人浪費糧大明的糧食！”

    “你，你是明人？”宗設謙道大驚失色，“你不能在朝鮮殺我，該回到大明審問我！”

    按照大明律例，是該把這些人送到大明，再一一審問。可是古力認為審問的結果是為了什么，難道不是為了安慰那些枉死的百姓嗎？

    在這兒處理干凈挺好的，不然還得給他們吃好多的飯，生怕他們在海上嗝屁。他不是多么有善心的人，他不喜歡一路照顧這些該死的倭寇。

    “轟——”

    古力按下了扳機，看著宗設謙道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對方的雙眼很快失去神采。他的行為極大鼓勵士氣，他接連開了幾槍，帶出來的官兵高聲喊著：“指揮使殺敵一人——”

    “指揮使殺敵二人——”

    “指揮使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