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小朋友你好哦。”一個穿著青色制服的年輕小伙子在車廂中穿過，他半彎腰站住孩子的前面, “請您保持安靜, 不要影響其他乘客的休息哦。火車在行駛過程中，請您最好不要離開座位進行跑動跳躍等活動，以免給自己和其他乘客造成不便之處。”

    五六歲左右的小男孩被父親一把捂住嘴, 抱在座位上，當即吵不出來了。等乘務員遠遠離開之后，男人才松開了孩子嘴上的手。

    “爹！”小孩當即喊了出來, 眼神里分明寫著“躍躍欲試”四個字。他今天被爹爹帶出來乘坐蒸汽火車, 太開心了，幾乎要旋轉跳躍他閉著眼——

    身份朱氏宗親的父親很嚴厲地說：“別鬧，陛下和娘娘都在車上呢, 不要吵著陛下！你若是不聽話, 下次我不帶你坐車！”

    “我聽話。”小孩用小手捂著自己的嘴，示意自己安靜。他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目不轉睛地看著車窗外的景色。窗外的樹是會動的，不停地往后退，窗外的人真奇怪，居然往后倒著走！

    其實哪里是樹在動、人在動？

    明明是蒸汽火車在動！

    熊孩子安靜不過三分鐘，很快化身“十萬個為什么”：“爹, 這是什么做的窗戶？居然不是紙糊的！”

    “爹，我們家里能配這個窗嗎？”

    “爹，我們家里能買這個蒸汽火車嗎？”

    “爹，我想要一個蒸汽火車……”

    男人：“……”買什么買, 把你老子賣了都不夠！

    今日來參加皇后號火車首發儀式的達官貴人, 一部分人是沾著血緣關系的親戚或外戚, 另一部分人朝堂上的官員。大家平日里也算是“見過大世面”的那群人，但是蒸汽火車依舊狠狠地把大家震撼了一把。

    猶如奔馬的行駛速度、超過百人的承載限度、近乎透明的車窗、干凈寬敞的車廂……以及來換穿梭的乘務員？

    “這是奇跡！”有一個白胡子的老王爺聲音顫抖地說，“陛下莫非是有神通，能把天上的神車拿下來？”

    蕭靖：神通是不可能有神通的。

    蕭靖：這些都是我砸下去的錢啊！

    他不敢告訴張嫣，自己為了弄這個蒸汽火車，前前后后幾乎砸了一百萬下去。不是一百萬錢，是一百萬兩白銀。光靠這賣十塊錢一張的火車車票，搞蒸汽火車什么時候能回本？

    恐怕火車票得賣個中華上下五千年。

    “不知道我領盒飯的時候，車票錢能不能回本。”萬歲有些惆悵，但他很快振奮起來，“做人的眼光要長遠一些，等北京發展起來了，那些搞上來的稅收不都是我的？甚至在我有生之年，火車能開到天津去、開到其他的省份，光靠賣車票不能回本，但是稅收、地租等若干款項，經濟財政它能回本啊！”

    這樣一合計下來，萬歲花錢的壓力瞬間小了很多。

    農歷十月份的天氣有些涼了，張嫣出門帶了茶壺桶。茶壺桶里面填充了纖維、棉麻等物，有很好的保溫功能。茶壺桶的填充物里面放著茶壺，茶壺里面茶水的溫度沒有變冷。

    剛上車的時候，她倒了一杯茶，捧在手里。茶水沒有從杯子里面潑灑出來，小張認為行駛得十分平穩，她手里的茶還沒有放涼，火車已經開到了下一站。

    “當，當，當——”

    沉悶的敲鑼聲瞬間吸引到車廂內所有人的注意力，這個年代沒有廣播，報站的時候全靠銅鑼聲和嗓子吼。有乘務員大聲地喊道：“下一站，朝陽門站！下一站，朝陽門站！”

    從北京的鐘鼓樓到朝陽門，如果全靠兩條腿走路，腿腳慢的一個時辰都走不到目的地。而坐在蒸汽火車上面，不知時光飛逝，感覺好像孩子還沒嚎幾聲，火車已經到站了。

    “兩個站之間的時間，大約用了一刻鐘多一些。”張嫣遞過去手里的茶，“萬歲喝茶。”

    蕭靖一口氣喝掉半溫熱的茶水，火車在朝陽門站停留了一小會兒，一群喬裝打扮的錦衣衛扮作另一批乘客，從這個站上車。而原先車內的一部分錦衣衛在朝陽門站下車，這算是換崗？

    其實是他們在示范如何正確地上下車。

    無論是坐公交車還是火車，靠近站點的時候肯定有人中途下車的。

    有熊孩子看得稀奇，拉著爹爹的手，說要下車看看。

    “爹，剛才我看到了，好多人下去了。”

    “爹，我們也下去吧。”

    “爹，我們下去玩一會兒，再上來。”

    男人拗不過去，想著抱著孩子嘗試著下車。路邊有賣糖人的小販，瞬間把小孩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小孩沖了過去，指著吹的糖老鼠：“爹，我想要吃這個小老鼠的糖人！”

    “爹，你快給我買！”

    “爹，我要，吹的糖人，也要畫的糖人——”

    男人拿著錢，這會兒剛買到兩個糖人，還沒回到火車上面。結果他們這對父子特別倒霉，趁著他們買冰糖葫蘆那會兒，蒸汽火車鳴笛、有乘務員關車門，然后父子倆看著火車頭遠去的黑煙，面面相覷——

    他們是不是錯過車了？

    “喂，停下來，停下來！”男人喊了兩聲，不斷地招手。他單手牽著兒子，父子兩人想追著火車跑。

    “危險，危險，不得在軌道邊沿行走！”有維持秩序小吏把他們攔住，“你們剛下車，錯過了時間，是回不去的。”

    “來時好好的，回不去了？”

    男人和兒子各抱著一個糖人在啃，一邊吃得咔咔響，一邊哭得嘩啦啦。今日坐蒸汽火車的盛事，竟然叫他們錯過了！父子兩人不敢立刻回家，怕妻子/娘親問起：怎么首發儀式還沒有結束，別人都還沒回來，你倆咋回來了？

    到時候該怎么回答。

    算了，還是在外頭混到天黑，再回家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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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車在朝陽門站停過，然后在崇文門、廣渠門分別停了一會兒。后面這兩個站上車的錦衣衛越發多了，一個很明顯的問題展現出來——

    座位不夠了。

    皇后號火車一共有六節車廂，共計兩百個座位。車廂內有護欄和把手，一群穿著飛魚服的小伙子們沒有找到座位，干脆扶著繡春刀站在車廂里頭。有乘務員在一旁講解：“……找不到座位的時候，只要愿意站著，買票也能上來。”

    “站票和坐票也是一樣的價格嗎？”一個當“托兒”的錦衣衛當眾問出來。

    乘務員說：“都是一樣的價格，從鐘鼓樓坐到天壇是十錢，中途在朝陽門或者廣渠門下車也要十錢。”

    “豈不是一路坐到天壇，最是省錢？”有人脫口而出，坐最遠的路，給一樣的價錢。

    “是啊。”蕭靖隨口說了一句，“正常人誰去天壇？”

    在場頓時沒有人作聲。

    天壇是皇帝祭祀皇天、祈五谷豐登的地方，若非那里當差的宮人和官吏，誰閑著沒事干溜達去天壇那邊？連門都進不去好吧！

    明朝的天壇可不同后世的天壇，這會兒天壇周邊有許多農田，還有人在附近挖塘養魚。蒸汽火車穿過一片田野，停在距離天壇有數百米的一個車站。“天壇站”是終點站，乘務員指揮秩序，讓所有人在此站下車。

    來都來了，萬歲和娘娘在天壇舉行祭祀儀式，諸位大臣和宗親在旁邊觀禮。等祭祀儀式之后，萬歲給在場的人們分享拜過神的供品（拜過神的rou能吃），皇后得一盤子熱乎乎的烤牛rou，而站位排得后的宗親家孩子，估計只得了一個雞翅膀。

    蕭靖萬萬沒想到，回城的路上才是最艱難的時候。因為大家為了表示感謝神靈的賜福，他們居然——

    都在車廂里吃東西！

    吃供品！

    一股食物的味道彌漫開來，不知道是誰先開始啃雞爪子的。有人在吃油乎乎的豬rou，有人的雞腿嗦得特別起勁。小張深受這種氣氛感染，她埋頭吃著烤牛rou，還抱怨：“坐火車怎么沒有人賣吃的呢？多好的烤牛rou啊，配面條最好吃了。唉，早知道帶點面條出來，一早上出門的，這會兒都餓了。”

    蕭靖：差點感受到在火車上被泡面支配的欲望。

    該死的，別人吃著他看著，那個味道真的是好香……臥槽，不知道是誰在嗦羊腿骨，羊rou味兒好濃，剛才拜神的時候他忘了給自己留一份rou。

    “坐火車還想吃牛rou面，你咋想得那么美？”萬歲橫了一眼，“要不要我幫嫣兒分擔一些？”

    “分擔什么呀，吃點牛rou不容易胖。”娘娘拒絕了。

    可憐蕭靖眼巴巴地瞧著，到底是張嫣內心發現，把剩下的大半烤牛rou都塞進去他的嘴里。他吃得一嘴油香咸香的rou，回城的時候在朝陽門提前下車。

    車站外面圍了好多看熱鬧的老百姓，他們親眼瞧著蒸汽火車開動，又看著有人上車，有人下車。蒸汽火車不用牛馬拉車，在老百姓心中是完全無法想象的。

    蕭靖本來邀請太后和太皇太后參加火車首發儀式，問二人要不要來坐火車。張太后聽說是“鬼神拉車、不用牛馬”，嚇得一晚上沒睡好，表示不坐火車。太皇太后本來欣然答應的，她聽聞太后不去，一大早的時候派宮女過來，也說不去了。

    “回去的時候給兩位娘娘帶點小吃當作禮物。”

    這回是正式出門，蕭靖帶夠錢，打算給母親和祖母買一些京城點心。他從朝陽門走到護國寺，在附近找到一家賣小吃的小店。這家店的后院有一株長得很高的柳樹，賣的豆沙包和烤饅頭很好吃。

    蕭靖曾聽錦衣衛提起，才知道這家店在私釀黃酒。民間小店未經許可，本來不得兜售黃酒，無奈這一家賣的黃酒滋味醇厚，比外面賣的質量好太多。

    “你家的酒呢？”他站住柜臺前面，壓低聲音說話，“要五斤豆沙包，再來兩斤黃酒。”

    店家臉色一變，嘴硬道：“客官說笑了，我家店只賣豆沙包和烤饅頭，沒有賣黃酒。”

    蕭靖：“有沒有賣酒你心里清楚，你賣酒給我，我指點你一條門路，保你掙到錢開酒樓……”

    那人不太相信：“當真能掙錢開酒樓？”

    蕭靖信誓旦旦地說：“當真！”

    他指點別人：“你買張票，每日在蒸汽火車上面賣豆沙包。我聽聞火車最近招五個人在上面賣吃的，你在火車上將豆沙包賣給那些上班坐車的官吏，一個豆沙包能賣出尋常兩倍的價格。除了豆沙包，我看你家的烤饅頭滋味不錯，也能賣。外城的房子價格低廉，以后在外城買房的人肯定越來越多，他們日日坐蒸汽火車進城忙活，饑腸轆轆的，這些人都是你的機會……”

    店家恍然大悟：“原來財路在蒸汽火車上面！客官高義，以后您家的豆沙包，還有酒水，讓我家包了！”

    “不用你包，我偶爾吃兩回罷了。”蕭靖嘴上說著客氣話，他毫不猶豫地拿走店家一籃子豆沙包還有一大壇黃酒。

    他沒給錢，店家也樂意。

    他身后的小張看得瞠目結舌，她小聲地問：“原來舅舅就是這樣騙吃騙喝的？”

    她很快反應過來：“前幾日你請我吃豆沙包，應該就是這家的吧？我說好吃，特意給你十月份加了一千塊零花錢。你說去宮外買黃酒燉雞給我補身，我又加了五千錢。如今看來你不需要了，你買豆沙包和黃酒都沒給錢。”

    “回家——趕緊——把錢退回來給我！”

    蕭靖：額，不小心暴露了。

    他這算不算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作者有話說：

    明天去醫院做檢查，應該要抽血……我減肥困難戶，來到晉江這兩年胖了二十斤。我看了網上一些癥狀，懷疑自己是不是胰島素抵抗。我家有好幾個糖尿病患者，感覺胰島素抵抗的癥狀我幾乎都有。

    我今年才剛過二十五歲生日啊，感覺身體不太行，亞健康。

    第798章 番外：北京縮影

    ◎京城小買賣◎

    大明北京清晨的第一班火車, 發車時間是凌晨三點半。

    是誰那么早出門？

    駭，還不是那些要上朝的官老爺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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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冬的凌晨氣溫很冷, 能夠輕易呼出來一嘴白氣, 這會兒大多數人裹著熱乎乎的大棉被，依舊沉在夢鄉里面。這個時間點能爬起來出門的，大約是三種人：更夫、賣早點的小販, 以及有資格上朝的大官。

    今年三十歲地柳生推著木頭車，車上對著兩只冒著白眼蒸籠，他身后跟著一個十歲的孩子。柳生本名不姓柳, 因為他家的吃食攤子旁邊有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柳樹, 所以食客們都喊他柳生。喊的人多了，他原本姓什么，倒是很少人知道。

    柳生不太介意這種小事。